雖然葉澤和玉媽媽都這麼說了,但是蘇陽怡還是沒有多問多說。
如今她不會再是前世那個只顧自己忙著傷心絕望直到死去的小姑娘了。她若是想知道,自己也有辦法知道。若是想做什麼,相信也不會太困難。
因此,她只笑了笑,道︰「咱們選布吧。」
聞言,葉澤便移開了一直緊盯著她的視線,道︰「嗯,選布。」
這時候,趙管事上了樓來,遠遠地站了,道︰「爺……」
玉媽媽連忙道︰「少爺只管自己忙罷。平日都是奴婢自己選了布料送回去給夫人看的。如今還有少女乃女乃跟著,更不用您了。」
她神色正經,別人發現不了。可是葉澤卻听出來這話有些揶揄的意味。他不由得輕咳了一聲,神情不變,只從小看著他長大的玉媽媽,才能發現他有些不自在。
玉媽媽不禁在心中暗笑。
葉澤便也不多說什麼,轉個身隨趙管事走了。
蘇陽儀自然沒發現他們主僕二人之間那種微妙互動。她手上已經拿了一匹蝦藍色的杭綢,見玉媽媽走過來,便笑道︰「我瞧這匹布不錯,母親膚白,穿著一定好看的。」
姑且別的不提,今日蘇陽儀仔細看了姜氏的幾樣首飾多用大顆的寶石,覺得她一定喜明快的顏色。
玉媽媽瞧了,也覺得這匹綢子好,只笑道︰「太艷了些?」
蘇陽儀笑道︰「不艷。到時候多選幾樣配色刺繡壓一壓,便端莊得多。再說了母親生得端麗,該是這樣的顏色才襯得。」
玉媽媽還是有些猶豫,便道︰「先收著,回去給夫人瞧瞧再說。」
蘇陽儀又挑了一匹棗紅,一匹豆綠的綢子。因為質感不同,這兩匹綢子的顏色都恰到好處,並不太過突兀。相比那匹蝦藍杭綢,便顯得內斂一些,又不失華貴。這都是給姜氏挑的。
果然,玉媽媽對這兩匹綢子比較滿意。她笑道︰「這三匹,夫人至少該選中兩匹。」
蘇陽儀點點頭,道︰「三匹全選中才好。」
相比起來,葉澤經常出外跑商,膚色略深一些。蘇陽怡估模著他的身段,覺得很是修長英武,不像沈康那樣個子雖高卻讓人感覺弱不禁風。而且他好像比較喜歡穿得利落些。
她便給葉澤挑了一匹藏青色,一匹不太顯的銀灰色布料。質地都比較厚重些,不像剛才給姜氏選的那麼輕飄。
最後才輪到她自己。今天清點過,箱子里已經什麼都有了,夏裝都備好了。她便什麼都沒選,對玉媽媽解釋道︰「母親選的衣服都挺好,我不用再添了。」
玉媽媽也沒有強求。
再就是家里的幾個丫鬟小廝等等。按規矩一年是要有四套新衣的。蘇陽儀早就考究過葉家的家僕身上的衣著。她很快就選了出來。家僕的衣裳大約不大要緊,玉媽媽過了一眼之後便直接叫了樓下的伙計上來,把這些布料送去裁制了。
玉媽媽道︰「夫人的意思,讓少女乃女乃再去隔壁選幾樣首飾。」
蘇陽儀道︰「母親備下的妝奩,首飾已經足夠。」
一開始她也有些驚訝,姜氏挑首飾的手筆也不小。甚至選的都是她常用的配件。她實在說不出來還缺什麼,想要的都已經有了。
玉媽媽道︰「您總是這樣客氣!」
蘇陽儀笑了笑,道︰「不是客氣。母親選的,非常合我的心意。」
看她神態自然,玉媽媽便也不多說了,和她正要下樓。
突然葉澤又匆匆而來,見了她們,便道︰「哪兒去?」
蘇陽儀倒是一怔。♀
玉媽媽瞧著蘇陽儀,便笑道︰「少女乃女乃說首飾不用選了。」
「還是去選一些罷。我陪你去。」葉澤神色自然地道。
蘇陽儀有些尷尬,道︰「真的,不用……」
怕葉澤不喜,她便主動道︰「自家事自家知。今天,妾已經盤點過妝奩,所需已俱全。母親她……好似非常明白妾的心思。」
聞言,葉澤目中露出了一絲不明顯的笑意,道︰「母親她自然是知道你的。」
蘇陽儀一頭霧水。
葉澤走到她身邊,伸了伸手。按玉昌的習俗,新婚夫婦也常常把臂同游。蘇陽儀有些驚訝地退了兩步。她自小便沒有被男子近過身,那個沈康,不過是徒有夫妻之名罷了,連話都沒說過幾句,哪里又有過這樣親密的時候。
可是……
她輕聲道︰「葉家……不是本地人?」
「和你一樣,是從玉昌遷過來的。」葉澤點到即止地說了一句,便不多言了。
搞得蘇陽儀倒是一肚子疑問。她把自己從前在玉昌熟識的人仔細都過了過,實在是不記得,有眼前這人的存在……
按說,葉澤的相貌這樣出眾,她又從小養在閨中沒見過多少人,若是真的從前打過照面,應該忘不了的。
結果葉澤還是固執地要陪她去選首飾。蘇陽儀有前世的記憶,倒並不怕他。只是隱隱覺得此人和前世記憶中似乎大相庭徑。雖然那時候她無暇他顧,但依然記得,葉澤是個深沉而且憂郁之人。平日連話也不多說幾句。
哪里會像如今這樣,看著意氣風發的樣子。
但她喜歡這種氣質,從小便喜歡。蘇家家教嚴明,從蘇父往下,上下都是勤懇正直之人。受父母和兄長的影響,蘇陽怡被養得目下無塵,一派清朗。因此初嫁時,沈康的懦弱狡智就讓她很不滿。
然而……出嫁從夫,她別無選擇。之前母親亦擔心過,這沈康早年喪父長于婦人之手,性格怕過于懦弱。後又想到他年紀輕輕便考中了秀才,必定也是下過苦功夫讀書的。他隨李氏來玉昌時,蘇母只瞧見沈康並不多話。
母親還天真地想著,男子年少時縱是荒唐些,年長了也該懂事。何況沈康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又能荒唐成什麼樣?
如今卻……
蘇陽儀從回憶中掙出來,後便苦笑,伸手挽住了葉澤的手。
葉澤有些驚訝,他以為她要過一陣子才能從這段過往里走出來。
然而蘇陽儀心里卻暗暗打定了主意。沈家是決計不能回去的。蘇家也……為了避免父母擔心,她需得把這里的事情都料理干淨了,再回玉昌去。
蘇家的女兒,即使是孤身在外,也是不能丟了父母的臉,叫人這樣平白欺負了去!
至于葉澤……前世今生,她對他都是感激的。淪落到她這個地步,也沒必要死把著那可笑的矜持不放。葉家對她有恩,並且葉澤里里外外都給足了她顏面,她也該投桃報李才是。
無視樓下眾人的目光,葉澤和蘇陽怡把臂下了樓。
玉媽媽在身後緊緊跟著,笑容滿面,道︰「看過首飾,少爺再帶少女乃女乃去看看那幾個新園子。夫人老拿不定主意,少爺又老是抽不出身來。正好今日少女乃女乃也在,一塊兒去看齊了。」
蘇陽怡一怔,道︰「要買新園子?」
她印象中,前世葉家確實搬過一次家。難道是早就已經打算置辦了的?
玉媽媽笑道︰「您才剛過門,要您受累也確實不應該。只是這園子是早就在看的了,少爺總是忙。若是您不在,怕少爺又不知道要拖到什麼時候去。」
葉澤頓時輕輕咳了一聲,解釋似的,道︰「也不是多早,是今年才開始看的。眼下這一季正要忙過去了,所以空些。」
看這看著端持的男子似乎有些手忙腳亂的樣子,蘇陽儀不禁偷偷地笑了起來。
她笑起來極好看……
相比起黃娟那種濃妝艷抹,蘇陽儀的打扮總是端莊得體。可是她容顏嬌美,得天獨厚,一顰一笑都叫人心癢癢。
蘇陽儀有些惱,臉也有些紅。
葉澤猛地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竟然站在階梯上就盯著她發呆,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好在蘇陽儀先反應過來,挽著他的手下了樓,一邊輕聲道︰「相公事忙,母親又有交代,還是別耽誤了才好。」
玉媽媽看著直笑。
待他們帶著家僕出了門去,一個叫孫納的賬房有些狐疑,問一旁的葉青,道︰「我倒是第一次瞧見咱們爺這樣。怎麼倒像是早就熟識的。」
宋青瞥了他一眼,道︰「怎麼,連你都學了那婦人長舌的毛病?」
兩人共事多年,關系親近,孫納倒也不懼他。他湊過去,笑道︰「別啊,你是爺身邊的人,這事兒你總該知道的。漏兩句嘴,也好過我們瞎猜不是?」
見大伙兒都湊過來,顯然都對這件事興趣極大。宋青不由得就嘆氣。
他放下算盤,道︰「葉家是從玉昌遷過來的,這事兒你們總知道罷?」
孫納道︰「知道知道。听說這個新少女乃女乃,也是玉昌人。還是玉昌的什麼首富之女……」
宋青擰了擰眉毛,道︰「蘇家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的人家。蘇老爺為人樂善好施,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原本,對我們家爺也是有恩的。」
他話還沒說完,就有人插嘴道︰「所以咱們爺是為了報恩,才把那蘇小姐典了來?」
宋青看到綢緞莊里許多人都聚了過來,只在心底冷笑,道︰「這事兒說來話長。沈家原也是從玉昌遷過來的。蘇小姐和沈家那個,是早訂了婚的。隔了六七年,雖說沈家家道中落了,蘇老爺為了顧全信譽,還是把蘇小姐嫁了過來。」
這話既出,滿室嘩然。要知道,綢緞莊最不缺的是什麼?就是長舌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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