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開了話頭，引起了眾人極大的興趣。
要知道，松陽城里，前些日子才出了一起，少時訂婚，後來女方家道中落，男方想要悔婚不娶的事情。因此，玉昌蘇家的做法，無疑是讓人稱道的。
宋青看有人議論地差不多了，便又道︰「沒想到沈家把蘇小姐給典了，還是典給一個鄉下的土財主。咱們爺听說了的時候，他們典契都簽好了。便是夫人做主，讓少爺多帶些銀子去把她接過來的。為這事兒，夫人唉聲嘆氣了許多日子，說是蘇老爺這次真是迂腐眼瞎了。」
孫納奇道︰「既然是有錢人家的姑娘，嫁過來的肯定帶了不少嫁妝吧。」
人群里立刻有人道︰「那不是前年剛嫁過來的？那排場我可瞧見了，挑夫足有百來個，滿滿當當的全是系紅頭。」
系紅頭，就是嫁妝的意思。
孫納又問宋青︰「那麼多嫁妝，還養不活他們一家子？這才兩年吧？」
宋青冷笑一聲，不說話了，低頭管自己算賬。
可是他的表現，卻讓人群更沸騰起來。議論地多了，就想起昨天葉家迎蘇陽怡過門的時候，雖然排場十足，可是蘇陽怡是什麼都沒帶過來的。
對比蘇陽怡嫁進沈家時那個場面……便很有的說了。
眼看著嘈雜的人群，和已經自顧自算賬，恢復了一張冷臉的宋青，趙儀不禁咬牙切齒。
她抱著胳膊立在父親趙管事負責的櫃台前，小聲抱怨道︰「平時看他不聲不響的，也不見他為鋪子里的生意出這麼多力。那婦人一來，他倒變得個能干的了。爹啊，您說，咱們爺為什麼要娶典妻啊！」
那是多下賤的人家才會做的事情。何況典個妾來玩玩就罷了，可是葉澤分明，分明尚無妻房啊！
還由著人叫她少女乃女乃！真是好笑。♀
趙管事在葉記呆了也有六七年了，對那主家那對母子的脾氣也算是了解，听了女兒問，便道︰「典回來不過是權宜之計，你也別想那些有的沒的。看夫人的意思，是想要把她當做正經的兒媳婦的。」
趙儀的聲音立刻尖了起來，道︰「那怎麼行！」
趙管事瞪了她一眼，她連忙噤了聲。可是卻沒掩住滿臉的怨毒之色。
綢緞莊的熱鬧，葉澤和蘇陽儀自然是沒瞧見。
不遠處的珍寶閣里，蘇陽儀盯著眼前這些琳瑯滿目的首飾，也有些無從下手。在沈家過慣了算計的日子，她覺得什麼都有了的情況下，實在不知道該添什麼了。
葉澤一個男兒家，好歹做的是綢緞生意，對女子的首飾卻所知甚少。他和蘇陽怡一樣滿臉茫然，最後指了個祖母綠的指環，問蘇陽儀，道︰「那個好不好？我看母親有個差不多的。」
玉媽媽連忙道︰「夫人是什麼年紀，少女乃女乃是什麼年紀！哪有新婚婦人帶這個的。」
新婚……
本以為葉澤會和剛才一樣訕訕一笑就退開的。沒想到他倒起了性子，板著臉道︰「陽怡不喜歡，自己會說的。玉媽媽您別嚇著她。」
玉媽媽半點不生氣，反而笑呵呵的。
蘇陽怡倒有些不自在，只輕聲道︰「確實……母親戴上要好看些。」
葉澤又看了玉媽媽一眼，確定她不會又湊上來搗亂，才又指著一個銀掛飾道︰「那這個呢，怎麼樣？」
「……那是小孩子帶的。」
「那這個呢？」
「那也是小孩子用的。」
蘇陽怡總覺得他是不是在暗示什麼。
玉媽媽突然就湊了上來，笑道︰「少爺快別老是看這些小孩子用的玩意兒。少女乃女乃剛過門，別嚇著了。」
葉澤終于有些郝然了，看蘇陽怡，她又在偷笑。他不由得也笑了起來。
就在蘇陽怡隨便選了一對小丁香耳墜子的時候，突然一個婦人的聲音插了進來。
「喲，瞧瞧這是誰啊。」
蘇陽儀回過頭去，見是個身材豐腴的婦人。年紀約莫三十出頭，但是打扮得非常精致，偏這個年紀又已經能撐得起這樣的濃妝艷抹，便顯得美艷動人。
玉媽媽在蘇陽怡耳邊低聲道︰「那是黃家的小妾，也就是今日您瞧見那位黃小姐的母親，劉氏。」
蘇陽怡心想，見了鬼了，怎麼就老見到這些添堵的。
她背過身，不理劉氏。橫豎她和劉氏並不相識，這麼陰陽怪氣的一聲招呼，誰知道她在跟誰說話。
劉氏還不知道今日女兒在葉記吃了虧的事，見了葉澤就湊上去，笑道︰「葉少爺，我可是您鋪子里的老客了。上次買的那幾匹杭綢，拿回去倒先被家里的小姑娘給分了。再回去買，竟就沒了。您說說，這事兒可怎麼辦？」
听說了生意上的事兒，葉澤不得不回過頭來，聞著那胭脂味，不由自主地先退了一步，道︰「入春時我剛跑了趟蘇杭，不多時便會有新貨到。」
劉氏听說了，這才高興了，笑道︰「我啊，還就喜歡在您這鋪子里買布料。葉少爺年輕又懂情調，挑的貨品自然都是上上好的。哪像那些什麼老字號，都是老頭子當家的。」
葉澤笑了笑，道︰「您謬贊了。」
劉氏這才眼珠子一轉轉到蘇陽怡臉上，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才道︰「這位是……」
她意味深長地拖長了語調。
葉澤神色自然地道︰「這是我夫人。」
劉氏好像很吃驚，笑了起來，道︰「原以為是城郊沈家的沈少女乃女乃呢。原來不是。」
昨日葉家迎她進門，整個松陽就沒幾個人不知道。何況她是黃娟的老娘。
蘇陽怡略一沉吟，便道︰「您是？」
玉媽媽很自然地把剛才的話改了改，又說了一遍，道︰「這是隆客樓黃掌櫃的如夫人，劉如夫人。劉如夫人和黃家的四小姐都是咱們鋪子里的老客。」
「客隆居……」蘇陽怡似乎仔細想了想，後笑道，「瞧我，當初在沈家的時候，沈公子來與我提過要納黃家黃四小姐為妾的事情。不曉得那位黃四小姐是您的……」
說著，有些澀意似的，道︰「可惜如今物是人非，沒瞧見沈公子的納妾之禮。想必既然是他自己中意要納入門的，必定是十分周全的。黃四小姐，好福氣啊。」
劉夫人一怔，隨即臉色晦暗不明，道︰「哦，我怎麼沒听說這事兒？」
蘇陽怡呆了呆，道︰「原來沒同您提過嗎？也難怪……」
劉氏耳朵尖，道︰「難怪什麼？」
蘇陽怡淡淡地道︰「沈夫人是要強的。那時候沈公子提起來，我是答應了的。可是沈夫人倒是不答應，讓他好好讀書，以後再說。」
話是說得滴水不漏。可是卻成功地把劉氏說得火冒三丈。
女兒和那個破落戶的事情，劉氏自然是知道的。不過是看沈康小小年紀考了個秀才，這事兒她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的，畢竟又不是真的要嫁娶，讓黃娟把那沈康先勾搭在身邊看著也是不錯的。可是沈家的家底她可是撈得干干淨淨，包括沈康的母親李氏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李氏那樣的人，會溫溫吞吞地說，好好讀書，以後再說？
撇開這兩個死孩子背地里商量著的事兒，就是李氏那話！明明就已經是個破落戶了，還得靠著媳婦兒的嫁妝補貼過日子，還敢嫌這嫌那？
不行，她得先回去，把那死丫頭拽出來好好問問是怎麼回事！
言罷，劉氏也無心再糾纏蘇陽怡，帶著人匆匆忙忙地走了。
蘇陽怡神色自然。
葉澤比她還自然，好像剛才根本就沒有出現過劉氏那個討厭鬼，直接伸了手給她，道︰「去看園子好不好？」
蘇陽怡有些詫異……她還以為，在他面前大肆說起沈家的事，他會不高興。
她笑道︰「好。」
這一次，她很快就挽住了葉澤的胳膊。
誠如葉澤和玉媽媽剛剛說的，葉家應該是早就打算換園子了。所以幾個園子都已經在看了。
那個二進的小院子，應該是葉家剛搬到這里定居的時候選下的。如今在松陽站穩了腳，便想著重新選園子。
那幾個園子都在城中地段，離葉澤的鋪子很近，離沈家就遠了。
蘇陽怡記得前世，蘇母姜氏是選中了一個曾經中過舉人的人家留下的園子。雖然雕欄畫棟是有些年頭了，但是相對的，里面的郁郁蔥蔥，蘭花交映，是個很成熟的園子。而且價錢也比其他幾個新園子便宜些。
看過園子，時辰也不早了，正好回去吃晚飯。
路上和葉澤同車，蘇陽怡便試探性地問他︰「相公覺得哪個園子好？」
葉澤倒是沒怎麼注意那幾個園子……
他道︰「這種事情，你和母親做主便好。」
蘇陽怡笑了笑，剛想說些什麼，突然從車窗外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頓時心頭一震，忙道︰「停車！」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看她伸出頭去張望，葉澤忙道︰「怎麼了？」
蘇陽怡神色少見的有些焦躁，道︰「剛剛，妾好像看見了春桃……」
那是她的陪嫁丫鬟，後來連著另一個叫杏兒的，一起被沈家給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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