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午飯，蘇陽怡吃得有些食不下咽。
但是在姜氏和姜天水面前，她也不好表現得太明顯，只是頻頻往外看。
吃過飯，又枯坐了一會兒，才等到滿頭大汗的吉祥。
一進門，姜氏就先問道︰「怎麼樣？見著人沒有？」
吉祥道︰「見著了。一開始死活不讓見，李大哥咬死了說這是咱們少女乃女乃身邊的大丫頭，叫人拐賣了的，後來還動了粗，才見著人。」
蘇陽儀一驚，道︰「還動了手？」
「動了，一村的人都圍了過來。但是李大哥身手好，他們也不敢怎麼樣。」吉祥還笑呵呵的。
其實當時的情況渾然不像他說的那麼輕松。李然身手再好，也雙拳難敵四手。如意最機靈，高聲喊著要報官，說陸家拐了他們家姑娘，後來還去揪著村長說理。李然又隨身帶了匕首，嚇著了那些扛斧頭的鄉下人。
最終村長做主，讓陸家人先把人請出來讓他們瞧瞧。
蘇陽儀道︰「杏兒怎麼樣？」
說到這個吉祥又皺眉，道︰「那姑娘……瞧著，好像有些不對勁。」
蘇陽儀心里頓時咯 一下︰「不對勁？」
「瞧著，瘦得跟皮包骨似的……也不說話，不看人，叫她也不答應。後來李大哥說了少女乃女乃的名字，她又醒過來似的，然後就發狂要打人。揪著人就喊，喊……」
蘇陽儀的心頓時揪痛了一下，顫聲道︰「喊什麼？」
「喊，‘沈康’……什麼做鬼也不放過他的。陸家人想動手，但是被李大哥攔住了。」
姜氏緊接著問道︰「現在人呢？」
「李大哥護著呢。在鄉下等著。陸家人說是陸老爺不在，得等陸老爺從縣里回去做主，還說這丫頭已經沒用了，可剛買回去的時候傷了不少人，看病治傷都是錢。♀若是要領回去，便要咱們出二百兩銀子。」
姜天水驚道︰「他們還真敢獅子大開口！」
二百兩！買一個半死不活的丫頭，誰願意啊！
姜氏嘆了一聲，道︰「銀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吉祥，你到莊子里去讓你家爺……」
蘇陽怡突然道︰「娘，慢著。」
「陽儀？」
只見剛剛還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的蘇陽儀，此時卻已經收了悲傷的神情，反而變得一臉堅定。
她道︰「吉祥，你去鄉下，告訴陸家人，杏兒是被拐賣的，還被他們虐打成這樣。我也不要他們賠，也願意承擔他們的損失，只付他們五十兩。人我們帶走，不然，就報官。」
吉祥猶豫地看向姜氏。
姜氏贊許地點點頭。其實她也不贊成就這麼向陸家人妥協。可是為了照顧蘇陽儀的感受，這錢還是不得不花，免得她認為葉家舍不得花錢。既然蘇陽儀自己能想通，那就再好不過了。
她道︰「按少女乃女乃說的做。」
然後姜氏又看著蘇陽儀，道︰「光這樣可不行，你還有什麼打算？」
蘇陽儀咬了咬牙，看向姜天水，道︰「姜二哥，您幫我個忙。」
姜天水連忙道︰「少女乃女乃可別客氣，有什麼只管吩咐便是了。」
「就勞煩您再跑一趟，讓姜大哥……帶著春桃去尋親，只說杏兒是她親妹子，和她一同被拐賣了的。現在要尋她回去。最好能多帶上幾個人，鬧他們一鬧，不怕他們不肯放人。」
姜天水笑道︰「您不說，我也打算回去找我那兄弟一塊兒去的。只沒您想得這樣細致。這事兒包在我們兄弟身上，夫人和少女乃女乃都放心，我那兄弟別的本事沒有，酒肉朋友倒不少，也有的是鬧事的本事。♀」
蘇陽儀看向姜氏。
姜氏笑道︰「我覺得這個主意挺好。對付不講理的人的，便就是要這樣。陽儀你能這麼想是再好不過。」
聞言，蘇陽儀松了一口氣，她道︰「娘，我也去一趟……」
「不，你不能去。」
先前，李然帶著人去了，代表的是葉家。土財主大抵有些看不起城里的商戶的情緒，又覺得城里的商戶日進斗金，十分有錢，所以才獅子大開口。
而最好的辦法，就是葉家擺好態度，絕不妥協，要不放人要不報官。然後再讓姜家人去鬧事，用他們鄉下人的辦法解決。
這樣一來，姜家人鬧事在前，葉家人冷漠僵持在後，加上杏兒本身也是個麻煩，陸家人便沒有不放人的道理了。
蘇陽儀一去，反而顯得多事。
待姜天水走後，姜氏便看著蘇陽儀，神色有些凝重，道︰「陽儀，最近這陣子，你懂事了很多，做事也果決了。娘覺得很滿意，也得意有你這樣的媳婦。」
蘇陽怡一怔︰「娘……」
「但還有一點，你得記住。你想哭的時候，可以哭，想笑，也可以笑。但無論是哭還是笑，都不能影響你做任何決定。做人，尤其是做個女人，你便一定要管住你自己，沉住氣。」
蘇陽怡似懂非懂，但隱約知道姜氏是在教她做人的道理，讓她明白做個女子一定要有分寸。
她點點頭，道︰「我明白了，娘。」
有了姜氏這番話，蘇陽怡就冷靜了很多。
下午的時候，她守在姜氏身邊，和姜氏商量著給葉記的帕子打花樣。
「下個月便是四月，開的花有梨花，刺紅等等，本是花團錦簇的時候，娘您看打底的帕子顏色鮮女敕些好不好？」
「好，顏色鮮女敕些，瞧著心里也舒坦。只是漿染費事些。」
「還有浴佛節呢，咱們也可以繡些素淨些的白蓮什麼的。」
姜氏笑道︰「我看挺好。看澤兒進回來的布吧，顏色什麼的可以配著些。」
蘇陽怡從小學畫，雖然沒學出什麼名堂來，可是打個花樣卻還是足夠的了。整兩個時辰的時間，她就打了十幾副小花樣，還有些是成帕的工圖，給姜氏挑選。
對于她的手藝，姜氏很滿意。但是關系到生意，難免苛刻一些。姜氏先挑了幾個花樣，都是簡單些的，讓她把其他的先收著。
「先試試水。」姜氏笑道。
蘇陽怡拿著姜氏的選出來的花樣瞧了瞧，笑道︰「嗯。」
婆媳倆說著話，雲兒就沖了進來，急得滿臉通紅，道︰「夫，夫人，少女乃女乃！李，李大哥抱了個姑娘進來！」
「抱？」
姜氏和蘇陽儀都嚇了一跳。但是這次蘇陽怡按捺著沒動。
直到有人來報說是李然抱著那姑娘不顧規矩往丫頭房里去了，姜氏才臉一沉，道︰「讓李然過來！玉娘你去瞧著杏兒那丫頭。」
蘇陽怡蠢蠢欲動。
姜氏道︰「這事兒還得你做主，你先等一等。」
蘇陽怡只好又坐了回去。
過了一會兒，李然進來了，二話不說就對著姜氏和蘇陽儀跪下了。
蘇陽儀嚇了一跳。
姜氏沉著臉，道︰「你是澤兒身邊的老人了，性情一向穩重，如今在怎麼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杏兒是個大姑娘，再怎麼樣，讓春桃跟著走一趟，也好過你這麼不知道輕重！」
李然道︰「是，夫人教訓的是，小的知錯了。杏兒她……已經不認得人了，連春桃姑娘也被她抓了幾下，受了些傷，旁人近不得身。」
蘇陽儀這才注意到他臉上也有幾道血痕。只是這漢子生得便是個錚錚鐵骨的模樣，頗有葉澤的風範。這幾道傷害似乎也沒給他造成什麼影響。」
她嘆了一聲，道︰「娘，您別生氣。這樣……也是無奈之舉。」
對她而言，只要杏兒能夠回來，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然而姜氏這次卻異常嚴厲，道︰「規矩不能亂。葉家的後院必須是干干淨淨的，才不辱沒了老爺的氣節！錯便是錯，既然錯了，那便要受罰！」
「母親……」
李然低下頭，道︰「是。」
姜氏道︰「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李然卻看向蘇陽儀，欲言又止。
半晌，他道︰「小的知道這話……可是小的在玉昌時，便見過杏兒姑娘，對杏兒姑娘是……一見傾心。若是您舍得，請，請……」
一個大男人，生生憋紅了臉。
蘇陽儀紅了眼眶，道︰「請我什麼？」
「請，請您把她，她許配給我。」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完了這句話，又低下了頭。
姜氏就不說話了。
蘇陽儀搖搖頭。她還沒有見到杏兒，卻已經從吉祥的話里，知道了大概的情形。
已經瘦得皮包骨……美貌必定不在了。而且還神志不清，甚至身上會有數不清的傷口。她不知道，可是李然必定是知道的。
她道︰「你是什麼時候見到她的？」
李然又滿臉通紅，道︰「幾，幾年前，街，街上瞧見的。」
「杏兒今年才十六，那是幾年前？」
李然愣了愣，道︰「四，四年前……」
「那時候杏兒才十二。」
姜氏也听不下去了，道︰「你這個渾木頭，又變成個結巴子了！」
蘇陽怡笑了笑，不說話。
姜氏恨鐵不成鋼，道︰「這事兒回頭再說罷。你個李然，光天化日壞人家姑娘名節不算，竟然還敢惦記上？自己下去，領家法！」
李然羞愧得無地自容，站了起來，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蘇陽怡便也站了起來，道︰「娘，媳婦去看看杏兒。」
「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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