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杏兒正沉沉睡著。♀
饒是蘇陽怡已經做好了準備,可是看見杏兒的時候,她還是落下淚來。
什麼叫瘦得皮包骨……這丫頭已經瘦得臉頰眼皮都已經陷下去了,整個人早就不成人樣。原本那一頭傲人的青絲,也變得得像雜草一樣。那雙靈巧的,能梳最好看的發髻的柔荑,又瘦又腫。她從前最愛干淨了,如今指甲里髒髒的,還有些淤血。她的胳膊上,脖子上,出來的皮膚都有疤痕。
哪里還認得出這是當年的嬌憨可愛的小杏兒!
這才多長時間,她到底吃了多少苦!
「杏兒……」蘇陽儀坐在她床前,淚流滿面。
「都是我對不起你。」她低聲道。
直到現在,她才真正明白了。前世,這個丫頭,大約就是在看不到盡頭的折磨之中,就這麼香消玉殞了。
沈康……李氏!
此生不讓他們生不如死,她蘇陽怡,誓、不、為、人!
她在杏兒身邊坐了一會兒,听外頭說大夫來了,才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楮,站了起來。
玉媽媽扶著蘇陽怡,低聲道︰「李然領了家法,這件事兒,夫人想就這樣過去就算了。杏兒姑娘如今這副樣子,總得將養好身子再說。」
她指的是杏兒的名節之事。
葉家把這件事看得這樣重,倒讓蘇陽儀有些吃驚。她畢竟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並不十分在意這些。何況杏兒是被賣過,又死里逃生的,她私心里早沒了指望。
看姜氏和葉澤平時的作風……她還以為這是個豪邁又不拘小節的人家。
當下她心中狐疑,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朝玉媽媽點點頭,道︰「不打緊。能把她接回來,已經是萬分不容易的了。♀」
玉媽媽笑道︰「今日之事,少女乃女乃做得很好。」
蘇陽儀笑了笑,道︰「未讓母親失望便好。」
「這件事還是姜家出了大力。夫人的意思,是要讓少爺親自走一趟,送些東西過去,也讓少爺和那家人結交結交。」
蘇陽儀嚇了一跳,道︰「相公他……」
怎麼想,葉澤也不是會干那種事情的人……
「夫人說了,那家人是值得結交的。少爺作為家里的頂梁柱,總也得去走動走動。」玉媽媽笑道。
這時候,大夫已經給杏兒看好診了,走上前朝蘇陽儀拱了拱手,道︰「這位姑娘身上都是舊傷,加上受了些刺激,長期廢食,故而身子虛弱。都不是大病,只是費些時間調理。」
這大夫和葉家是相熟的,忍不住問玉媽媽,道︰「這女子一看便是受盡折磨的……」
玉媽媽嘆了一聲,道︰「這可憐的丫頭,是我們少女乃女乃的陪嫁。後來……出了些事,便那家人給賣了,听說是轉了幾次手。找到帶回來,便成這樣了。」
葉家迎娶典妻,這件事整個松陽鬧得沸沸騰騰的,大夫自然也知道。玉媽媽雖然沒多說什麼,可他一琢磨,也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那家人」是誰,也就不言而喻了。
真真是好無恥,賣了自己的新婦,吞了人家的嫁妝不算,連個小丫頭也不放過,賣出去被人折磨成了這樣!
大夫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一聲。
不防杏兒醒了過來,突然大喊道︰「小姐,小姐,快跑,快跑!姑爺要賣了你!」
她雙手亂揮著,雙眼無神,顯然在發痴。
蘇陽怡頓時再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想上前又被玉媽媽拉住。
「少女乃女乃擔心傷著!」
大夫連忙上前,握住杏兒的手,按了她耳後的安眠穴,她才漸漸收了驚,雙目失神。
她卻依然在喃喃︰「沈康……我做鬼,也不放過你一家人……」
玉媽媽死死地拉住蘇陽儀,任蘇陽儀摳破了她的手也沒放。
蘇陽儀終于冷靜下來,用帕子擦了擦眼淚。
大夫看著這丫頭也實在可憐,收拾出藥箱,道︰「她是嚇壞了,我給她扎幾針,讓她好好睡一睡吧。只是這一睡下去時間會久一些。你們也莫慌。」
玉媽媽連忙道︰「有勞大夫了。雲兒,先扶少女乃女乃去休息罷。少女乃女乃您該去伺候夫人用晚飯了。還有少爺快回來了。」
蘇陽怡長出了一口氣,輕聲道︰「有勞玉媽媽了。」
她走後,玉媽媽去瞧了瞧杏兒,也嘆氣,道︰「好命苦的丫頭。」
大夫正在準備施針,一邊道︰「我和夫人相識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這次的事情,怎麼瞧都透著邪乎。雖說這主僕幾個實在是可憐,可葉夫人也不是那拿聲名和規矩開玩笑的。」
葉澤成親的時候,他出差在外,沒有趕上婚禮。回來之後便听說了這件事,當時很是驚訝。因為他和姜氏相交已久,實在想不出以姜氏的為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並不是說姜氏是個為了聲名和規矩就該冷漠以待的婦人。只是……就算是從前的舊識落難,姜氏有的是其他辦法來幫蘇陽怡主僕幾個。而並不是非要葉澤大張旗鼓地把人娶進府。
玉媽媽听了,沉默了一會兒,道︰「這里頭的緣故,也不是不能說,只是還不到時候。」
「我只恐這事兒牽扯得太廣,那位少女乃女乃是玉昌首富之女,沈家不仁不義便罷了,但好歹是明媒正娶。那家人,會容得自己的女兒被人典了來?而且你們還遲遲不報給玉昌那邊……」
怎麼看,都讓人覺得居心叵測吧。
「暫時不報,是少女乃女乃的自己的主意。若是要惹上些是非,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們夫人待少女乃女乃一片真心,少女乃女乃自是明白的。」玉媽媽說完,低垂著眼眸,漠然。
「那玉昌葉家那邊呢?你們又要怎麼收場?」大夫窮追不舍,又問道。
玉媽媽道︰「夫人自有主張。」
話已至此,大夫也不便多說了。
當下,蘇陽儀陪姜氏和葉澤吃過晚飯,服侍葉澤回去休息。
葉澤走在前面,看她一臉疲色,心中暗驚。今日回來,听人說起了她那個丫頭的事,還有李然受罰的事。
他本打算夜里在她跟前兒給李然說個情的,但看她這副樣子,倒也不好說了。
兩人無話,各自去沐浴過,蘇陽儀在鏡子前頭心不在焉地梳著自己的頭發。
葉澤從屏風後面出來,見蘇陽儀穿著白色褻衣背對著他坐著……
感覺那雙手果然從身後擁了上來,陌生的肌膚貼在了她冰冷的臉頰上,蘇陽儀不禁輕輕顫了顫。
「相公」,她垂下長睫,有些發顫,「妾,妾……」
葉澤摟著她,低頭在她頸窩里蹭了蹭,有些貪戀地輕輕嗅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氣。
本該放開的,可是放不開。
他不由得又摟緊了一些,然後把她從凳子上抱了起來。
蘇陽儀有些緊張,想去摟他的脖子又不敢,只好緊緊把頭埋在他懷里。
然後葉澤把她放在床上,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會兒,那深邃的眼神讓她心跳得很快。
半晌,他道︰「睡吧。」
說著,就起身要走。
「相公!」
下意識地,蘇陽儀緊緊抓住了他的袖子,微微支起身子,有些惶惶。她不想這樣被拋下!
葉澤握住她的手,低聲道︰「陽儀,我不想趁人之危。」
他知道她現在心亂如麻,也知道她害怕。更知道在這個家里,她始終覺得不安。
但是他寧願用更多的時間和耐心,慢慢地安撫她,讓她明白什麼都不用付出她也能在這個家里立足。不用因為感激,或是惶惶獻出自己最寶貴的東西。
最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她把她自己真正當成一個典妻。
因此,他耐心地安撫她,道︰「你別怕,我就在這兒……好好睡,明天早上起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蘇陽儀搖搖頭,依然揪著他的袖子不讓他走。她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做了這個決定,更主動去誘惑她。
若是被拒絕,又要她情何以堪?
死過一次,她再明白不過。二嫁之身,清不清白,早就不重要了。
葉澤哄了她半天,奈何她什麼也听不進去,固執地拉著她的袖子,眼神又倔又有些委屈。或許她想好了要誘惑他的,可是到底不知道該怎麼做,所以就緊緊揪著他的袖子只管發愣。
搞得後來葉澤都有些想笑。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蘇陽怡終于反應過來,松開了他的袖子,然後爬起來以最快的速度月兌了自己的小衣。那一抹觸目驚心的艷色,葉澤只看了一眼,便再移不開眼楮。
她平躺下去,閉上了眼楮。
「……」
等了半晌,身上突然一重,竟是被丟了被子上來整個覆住。蘇陽儀睜開眼,驚訝地發現葉澤的神情詭秘。
「胡鬧!」葉澤是真的生氣了!
蘇陽怡呆呆地看著他,然後濃重的屈辱感就涌了上來,眨眼的功夫便眼淚漣漣。
葉澤又氣又有些不知所措,偏偏她的樣子讓他更覺得身體里有一把無名的火焰燃得太旺,橫沖直撞地想要尋找出口。
最後,他只好憤而逃出了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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