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又哭起死去的沈老爺來︰「是我沒用啊,就這麼一個兒子我也顧不全!你這死鬼若是開眼啊,你怎麼不保佑你自己的兒子啊,盡讓他在外頭讓那些狐狸精騙了,回來欺負他老娘啊!」
眼看李氏是越說越不像話了!
眾人冷眼瞧著,尤其是蘇陽怡也站在一邊,沈康終究還是有些難堪,上前對李氏伏低做小,道︰「娘啊,兒子知道錯了,咱們回去說。♀」
李氏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又罵了兩句,由沈康扶著他,要走了。
然而他們想消停,別人卻不願意。
黃娟听說他被老娘哄走了,頓時勃然大怒,從葉記沖了出來,指著他道︰「沈康,你上哪兒去?」
沈康僵住。
黃娟沖到他面前,怒氣沖沖地道︰「出來的時候你是怎麼答應我的?你不是說你現在是舉人老爺了,家里該由你做主,不會再讓你娘欺負我了?」
沈康下了力氣來按住又要跳腳的李氏,面對黃娟,又看看蘇陽怡,只能道︰「娟兒,你先回去,這事兒,改天我再向你賠不是……」
黃娟哪里肯,當即破口大罵︰「怎麼賠不是?你要怎麼賠不是?你當我是什麼人哪?我也是正正經經的人家的小姐,你就這麼糟踐我?你娘罵我狐狸精狐狸媚子哪,我都忍著沒說話。現在你還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你指望這髒水我自己吞了不成?你沒良心啊!我為了你名節都沒了,你,你竟然這麼對我!」
人群中有人笑道︰「他連正經的正妻都典了,你一個還沒過門的,你覺得他會怎麼對你?」
頓時眾人哄堂大笑。
葉澤看了看蘇陽怡的臉色,可是她面色淡淡,看不出什麼來。♀他便上前,扶著她的胳膊道︰「走罷,不听他們鬧了。」
李氏年紀大了,嗓門卻沒黃娟大,吵了這麼半天也累了,看到蘇陽怡要走,自然不肯。她連忙道︰「陽怡,陽怡你別走!你快來好好數落數落這個狐狸精!當初就是她啊,圖你的家產,唆使康兒把你典了的!當初擺著架子不肯嫁,現在看康兒中舉人了,又死乞白賴地來黏著我家康兒,你可別讓她得意了去……」
話音未落,黃娟有些尖銳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喲,您就別給沈舉人長臉啦!好像他在家里能做得了主似的!典了人家還不是一手操辦的,那銀子可都落到你口袋里去了!葉少女乃女乃,你心里可都跟明鏡兒似的,沈舉人私底下還說過不少惋惜的話……」
「夠了!」
蘇陽怡冷著臉看著這一出鬧劇的時候,也被葉澤的聲音嚇了一跳。那兩個婦道人家更是怔怔地看著他。
而旁觀的眾人只覺得有趣。作為典妻,自然新夫家舊夫家里外不是人。新夫自然要討好,舊夫家雖說明面上不該顧,可那是典妻下半輩子的依靠,得罪了舊婆婆也不行。
按照眾人的想法,這件事,蘇陽怡全不全得過去,葉澤幫不幫忙,回到葉家恐怕都少不得一頓打。
此時就見葉澤沉著臉看著沈康,道︰「沈舉人,典契上怎麼寫的,還記得嗎?」
沈康的臉色頓時又青又白,半句話說不出來。那份典契,還是他自己斟酌著寫的,他自然記得里頭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當時不覺得什麼,只是出去找人寫未免丟人,李氏不行,自該他來寫。如今面對蘇陽怡,倒有些抬不起頭來。
典契里寫得清清楚楚,八年之內,沈家如有天災病孽,一概與蘇陽怡無關,更不得托蘇陽怡之利謀葉家之不利。
如今這樣的局面,分明就是違背了典契,謀了葉家之不利。
「典期之內,她便是我妻。葉某以為,舉人老爺飽讀聖賢書,必定知書達理,不會連自己寫下的典契也看不懂。」葉澤看著沈康冷冷地道。
在他的氣勢下,李氏也不敢吱聲了。他別的不怕,只怕葉澤把人退了回來,然後跟她要銀子。要知道,蘇陽怡留下來的那些銀子是花一分少一分,如今被黃娟大手大腳地花了去,她都要心疼死了,更不可能拿出來贖蘇陽怡。
沈康低著頭,道︰「今日冒犯,還望見諒。」
葉澤突然又盯住了李氏,道︰「沈夫人,我葉家是商家,做生意,就講究個誠信。典契已立,便該以典契為樣本。您這樣三番兩次給我新夫人難看,還鬧到葉記門前,攪得我家也不得清淨,這生意,我是不敢和你做的了。」
黃娟在一旁冷笑道︰「就是,花了大價錢典了人回去,沒成想招惹上一家這樣的,光惹了麻煩……」
話出口,不等人附和,就听蘇陽怡冷道︰「黃小姐,您再不愛惜名聲,黃家也還是要臉面的。您也不要總攙和到別人的家事里去。有什麼,橫豎等你過門了再說。」
黃娟仗著自己是葉記的老客,葉記對客人一向有十分的耐心,因此葉澤發難的時候,李氏都有些鎖了起來,唯獨她還很?n瑟。可是她沒想到,在葉家做典妻的蘇陽怡竟然敢來嗆她兩聲,而葉澤竟然是一副縱容的態度,不禁有些傻眼。
這時候,李氏已經急忙道︰「葉少爺也別惱,這是我們的家事,恰巧鬧到這兒罷了,誰說要葉家難看了啊?您放心,我們沈家是誠信的人家,立了的契子啊就不能改了。康兒你快跟我回去,咱們關上門在數落這個事兒,別給人添麻煩。」
沈康正在旁邊一個勁兒地變臉,誰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麼。
此時听李氏說了,他倒是來了脾氣,一下甩開李氏的手,惡狠狠地看了葉澤一眼,道︰「滿身銅臭。」
說完,轉身就走。李氏連忙叫嚷著帶著兩個丫頭跟了上去。
葉澤朝四周拱了拱手,道︰「各位,都散了罷。」
看熱鬧的人雖有些意猶未盡,可無可奈何,都四下散了去。
黃娟沒了沈康來付錢,自己也覺得無趣,索性什麼都沒買,走了。
等人都走了,葉澤去扶臉色有些蒼白的蘇陽怡上車,吩咐往家里去。
一路上,蘇陽怡都低著頭,只看著自己死死絞在一起的手指。
葉澤看了她一眼,道︰「你不用往心里去,我那不過就是幾句把他們支走的話。」
蘇陽怡勉強笑了笑,不說話。
的確,他說那些話,就是為了把沈家人支走。不然沈家人會仗著她在葉家還算有臉面,愈發得寸進尺起來……現在他在這兒,把這些事情料理好了自然更好。不然等他遠走行商了,李氏胡鬧起來,更不可收拾。
可是他說的又有什麼錯啊?
她就是個典妻,白紙黑字典過來的。葉家花了銀子買過來的。素來商人重利輕別離,八年之後她便不再是葉家人……
這些她都是早就知道的,也一直提醒自己不管葉家人怎麼樣,她都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分。明明是已經打定了主意,年前就把這些破事兒處理妥當,到時候回到玉昌去的。
只是就在之前,心里對葉家人的那一絲絲愧疚感,突然變得可笑起來。
本就是生意罷了。她哪里還是什麼玉昌蘇家的大小姐。現在在葉家,她就和花錢買來的一個青樓女子,鄉下買來的一個傻媳婦,也沒有什麼差別——反正都是買來的。
葉家人對她是很好的,她要知足。
感覺葉澤還是看著她,欲言又止。
蘇陽怡抬起頭,笑道︰「今日母親和玉媽媽都不在家,也不知道廚下會怎麼準備。」
葉澤抿著唇不說話。
回到家里,姜氏和玉媽媽不在,還帶走了好些丫頭,一時之間,院子里竟然連個能做主的人都沒有。因此葉澤和蘇陽怡回來,廚下竟然什麼都沒有準備。
蘇陽怡有些累,但還是看著葉澤,道︰「相公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
葉澤道︰「隨便吃點吧。」
她答應了一聲,帶著雲兒親自去廚下看了,然後吩咐廚娘隨便整治了兩碗面。
和葉澤兩人沉默不言語地吃過晚飯,又回了房里。
沉默,還是沉默。
進了屋,蘇陽怡服侍葉澤寬衣沐浴。天已經完全黑了,便只有蠟燭燃燒發出的一點點聲響。
燭火里,她低眉順眼,溫婉之中仿佛又有些憂愁。
葉澤的心一緊,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情景。
那時候,她還是嬌生慣養的蘇家大小姐,玉昌首富蘇老爺捧在手心上唯一的嫡女。走到哪兒都是前呼後擁的一大幫子緊著她這顆小肉球……
她也老是得意洋洋的,說話的時候都是眉飛色舞的,高興的時候,就笑得齜牙咧嘴也沒人敢說她半句話。
他突然伸出手,鉗制住她的下顎,讓她抬起頭來︰「陽怡。」
「嗯?」蘇陽怡好像有些不情願,手里捏著他的腰帶,想低頭又低不下去。
「我沒把你當典妻。」他道,卻有些詞乏的樣子。
蘇陽怡便笑,好在現在心里已經不會有什麼漣漪了。她道︰「嗯,妾知道,相公是好人。」
她微微掙開了葉澤的手,轉身想把月兌下來的衣服拿去放好。剛走兩步,突然就被人捏住了手腕,力氣大得她連退了好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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