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嵐漫無目的在府里游蕩著,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去做什麼?只覺得心里空空的,好似一團火再燒,燒的她心里燥得很,卻找不到辦法讓自己靜下來——
碧雲碧月靜悄悄的跟在身後,大氣都不敢出,伺候主子六七年了,從來沒有見過主子這麼難看的臉色,這讓他們心里擔憂的很,卻苦于沒有對策。
楊嵐站在父親的書房門前停了下來,恍然抬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當中走到了父親這里,院子里有個小廝跑了過來,行禮後問道︰「主子要進去找東西麼?」
楊嵐想起來了,父親的書房把守的很嚴密,輕易不許外人進入,即便他離開府內這里也會有人常年把守的,皆因里面會有不少秘密,有的涉及軍事。就是自己都不常來的,每次送湯送水的都是撿著父親在的時候送進來。
站在門口,楊嵐怔怔的發呆,胸口劇烈地起伏,眼神直愣愣的,害怕惶恐焦灼等等諸多情緒在她心口翻騰著,好似燒開的熱水,咕嘟咕嘟的往外冒著,幾乎要溢出來了。
手緩緩的伸了出去,在門邊卻停了下來,她進去要做什麼呢?低下頭望著自己緊緊抱在懷里的鐵卷,她毫無頭緒,該怎麼做才能洗刷楊家的污名呢!
「小姐,我帶你進去看看吧!」楊管家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站在她身旁錯後一步,聲音沉穩平靜。
楊嵐回過神來,沉默的點點頭,啞然不語。
楊管家看了眼碧雲二人,「你二人留在門口不許打擾!」
「是!」碧雲二人躬身行禮默默地退後幾步。
楊管家推開門,讓出身子看了眼楊嵐,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眼底有著深深的烏青。想來這半個月自主人斷了聯系以來,就沒有好好休息過吧!苦了這孩子了,還這麼小就要承擔這些……!
「進來吧!也許里面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每次你爹心煩的時候都會在書房里靜坐一會!」楊管家徑自走了進去,在牆角的金睨獸四角銅香薰爐打開。從旁邊的櫸木小櫃子里取出一塊檀香,放進爐中點燃,復又蓋上蓋子。
楊嵐抬起腳走了進來,父親的書房布置的很簡單,右手靠窗的地方擺著一張大書案,書案上擺了一副酸枝木的筆架,里面擺滿了各式粗細的毛筆。旁邊擺著粉青龍泉雙魚筆洗。
靠牆旁邊是半面牆的書架,書架上各種類型的書籍都有,最多的是有關軍事方面的書。
東頭是一張竹制的搖椅,西邊牆上掛著一副對聯。是左光斗的,風雲三尺劍,花鳥一床書;作為提書齋聯,此聯寓意武能叱 風雲,持劍嘯天。文則花鳥怡性。嗜書曉理。
對聯下放著一張酸枝木琴案,琴案上擺了一把古琴,古琴上蓋著一張白色的絹布。
北牆嵌三個雕海棠花如意紋的花窗,映襯著書房內幽靜典雅之美!
楊嵐進屋後佇立了良久,鼻息間是淡淡的檀香味。漸漸的她慢慢地平靜下來,再回頭時楊管家已經離開了,將書房留給她一個人停留。
楊嵐坐在書案前的太師椅上,靜靜閉上眼,讓心情沉靜下來。
良久她睜開眼,把懷中鐵卷放在一旁,取了一張宣紙,旁邊是楊管家早已為她準備好的茶水,倒了一點在硯台內,拿起墨錠,卷子袖子雙手按住墨錠慢慢的研磨著。
記得她初識字時是父親將她抱在膝頭研磨給她看,一邊研磨一邊慢慢地給她講解文房四寶的運用和技巧。
墨怎麼用力才能將墨汁研的薄厚均勻,寫出來的字才會好。
這些都是父親親自教授給她的,父親很有耐性,不管自己怎麼使小性子把他的書案弄得亂七八糟的,他都不會生氣,和顏悅色抱著自己輕哄,那個時候父親臉上的笑容很好看,很溫和,完全看不到殺伐之氣,眼里盡是慈愛和包容。
看著硯台里的墨汁逐漸濃淡相宜,楊嵐取出湖筆,慢慢地在宣紙上寫著,偶爾會停下來想一想,復又開始寫。
她寫的不是經書,宣紙上寫了一些人名,用線條勾勒,好似再玩連線游戲。
看著紙上的字跡,楊嵐的腦海逐漸清明起來,心中漸漸有了大致的方向,對這起事件有了自己的判斷,雖不全面,但起碼知道是誰想在其中撿漏,渾水模魚了。
當她全部寫完時,心里也有了正主意,臉上的表情也越發鎮定平靜了,看著宣紙上被字圈起來的人和事,好像在下一盤棋,但是誰做主導呢?
楊嵐沒有停太久,又拿出一張新的宣紙開始抄寫經書,將剛才記錄的東西就放在手邊看著,她現在無論做什麼都是急躁的,但她認為做事前一定要想清楚,才能從容冷靜的完成。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讓自己冷靜下來,讓心沉澱下來,想清楚自己的目的和行事的方法這才是最重要的。
她一直抄到了傍晚,天色漸次暗了下來,幾乎看不清了才抬起頭來,出聲喚道︰「碧雲,我餓了!」
碧雲立刻走了進來,喜道︰「小姐,我去給您準備些吃的!」
說著飛一樣的拎著裙子就跑掉了。
楊嵐離開書房,對守在邊上的小廝笑道︰「你守好門!」
小廝恭謹的點點頭,「是。」
吃過晚飯後,楊嵐洗了個澡早早就就睡下了,她要打好精神,準備好應對來自西面八方的質疑和嘲諷,甚至是羞辱,讓他們知道我楊家女的氣度和傲骨!
一大早楊嵐自己就醒了過來,望著床頂雕富貴平安的花紋,怔怔的發呆,不知道母親現在怎麼樣了?希望她能撐得住……!
「嵐兒,該起了!」岳嬤嬤親自為楊嵐挑了紗簾。
一抬眼望見嬤嬤擔憂心疼的眼神,扯開嘴角笑了笑,聲音溫和而平靜,「我沒事,我很好!」楊嵐不僅僅是安慰岳嬤嬤,更是對自己打氣。
岳嬤嬤哪能不知道自己女乃大的孩子是個什麼脾氣呢!听見她這樣說,什麼都沒說,反倒撿著別的事說起來,「我挑了套大紅暗紋瓖黑邊的褙子,配銀紅的百褶裙如何?」
楊嵐看了眼搭在椅背上的衣衫,顏色正紅繡著菊花花瓣的暗紋,瓖了二尺黑色寬邊,顯得穩重大氣,她笑著點點頭贊道︰「還是嬤嬤的眼光最好,碧雲他們還是要學著些才行呢!」
這個時候正該越發端莊穩重才是正理呢!
「那是當然了,我們跟著嬤嬤學了幾年也不過學了一成回來,嬤嬤一出手我們就給比下去了,可想我們平日里還洋洋自得呢!」碧雲笑呵呵的打趣自己。
岳嬤嬤只是抿嘴笑了笑,「我已經讓人去給幾個小姐挑了衣裳首飾,絕不會出錯!」
「嗯!」楊嵐淺笑著點點頭。
吃過了早飯楊嵐穿戴整齊來到松鶴堂,發現三姐姐三人已經提前到了,今日她們穿的的確很端莊大方,首飾不多卻顯得她們氣度嫻雅溫婉。
「姐姐們今日可真漂亮呢!」楊嵐挑眉贊道,唇角揚起一抹淺笑。
三姑娘也笑道︰「那是,可不能讓你比下去了!」嘴里說笑著,仰起頭眨眨眼,硬是將眼底的晶瑩逼了回去。
老太太氣色顯得不是很好,顯然一夜未睡,眼底的烏青都遮不住,疲憊的開口,「出去了萬事小心,姐妹齊心互相商量著來,莫沖動!」語重心長的勸道。
楊嵐下意識的模模右手衣袖的位置上,眼神有些清冷,眨眨眼眸說道︰「祖母放心吧!我不會亂來的!」
「嗯,早去早回!」老太太心亂如麻,實在提不起精神來說笑,早早的放行了。
出了二門楊嵐望著眼前的郡主車架,一時有些感慨,「姐姐們和我坐一輛車吧!」
三姑娘沉默的點點頭,並沒有推諉,帶著兩個妹妹先一步上了車,小臉板的死緊,似乎憋了股勁似得,目光凜然,竟讓她的身上多了股別樣的氣勢。
上了車,楊嵐細心的拿出點心來,「吃一點吧!去了未必能吃得飽。」
三姑娘苦笑一聲,「別擔心我們了,我們可是當姐姐的,早起一大早就吃飽了,瞧你這操心的樣,不知道還以為你是我姐姐呢!」
心中有些暖意,往日里還有些嫉妒六妹妹,憑什麼她比自己多那麼多東西,有些甚至是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有的,焉能讓心里沒有一點痕跡呢!
可是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卻慢慢的覺出六妹妹的好來,愛操心,心軟,護短,脾氣硬卻不記仇,過後就忘了,對自己對姐妹們多方維護,百般照料,那麼大的事自己扛著跟誰都不說,還要千方百計帶著自己姐妹去玩,只為了讓他們散散心,能高興的玩一回。
如今也不知道大伯和二哥怎樣了?是生還是……,往日的榮寵追捧瞧著跟笑話似的,怎麼能不讓人心里堵得慌呢!
三姑娘腦子里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忍不住心里就有些酸,今早上祖母語重心長的跟他們說了一句話,「不管外邊發生了什麼事,你們要照顧好你六妹妹,哪怕是她錯了,你們也要幫著她站在她這邊,別忘了你們都姓楊!你六妹妹心里苦啊!……這人啊!平平淡淡才是福呢!往後你們就會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