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盡雲端 -02-山道相救

作者 ︰ 兩白有雙

這只鳳凰呈青色,是那種瑩瑩潤潤的碧青色,羽翼豐滿招搖,足腳修長有力。♀

它清嘯一聲,劃破山風和夜歌,萬木朝貢,深邃雲荒。隱約中,玄月當頭,流雲娟秀,夜的深,月的盈,鳳的尊,各據高地,美得不相上下。

我苦苦支撐自個,以防不小心掉下去。

鳳凰是飛得喜慶洋洋,我是累得苦氣哈哈,看這美景,都大有有種悲壯之感。

一夜的奔赴終于迎來破曉。

墨色迎來暖紅,烏茫迎來澄清,日夜交割的那一霎那,我仿佛听到鳳凰在淒涼。它鳳首倨傲,莫名的長嘯。百鳥繞林,尾魚繞溪,久久不能平。

破曉的陽光直射我眼楮,帶著一夜的驚嚇和勞頓,我終于承受不住。

它是飛得得意洋洋、興高采烈,可我這身子骨跟紙片兒似的,哪能再經受住折騰。眼前浮雲遙遙無期,身下高山流水綿延,若不停下來,真讓人拿不住。

據說鳳凰都是通靈的。我攀著它的長足,陪著笑商量,「鳳姐,咱能停下來歇會兒嗎?您說您這一夜折騰不清,喝口水也是好的。」

吹來的風都是綿柔的,帶著夏天獨有的微燥,絲毫不影響我說話。

等了許久,我便有些急不可耐。使出渾身力氣,企圖順著爪子,攀岩下去。這稍微一動不要緊,鳳凰叫了兩聲,立馬來個大翻轉,晃得我七葷八素,叫苦不堪。

鳳首俯下,我和它四目以對,略顯尷尬。

只見它眼神戲虐,竟然停在半山腰,給我來了通雜技表演似的自由飛翔。上下起伏,忽左忽右,這倒霉的賊鳥,不玩死我不罷休。

我僵住身子,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力圖‘死’的逼真。

鳳凰察覺到我的異狀,停下作弄,又叫了兩聲。

見我毫無反應,便緩緩的往下降。待到將至地方,它猛地放下爪子,我隔空掉落山路。

猝不及防的地面砸得我渾身散架,地上遍布的碎石子,有些沒盡肉里。剛止血的傷口,又開始汩汩的流血。活了十八年,此遭穿越,真是萬分淒慘。

鳳凰就停駐在身邊,不是用巨大的腳掌踩踩,來確定我還會不會‘詐尸’。

沒想到我用對付狗熊的辦法,竟然去對付一只鳳凰?

真是活寶年年有,今年多兩只。

只要過了這個村,哪都能開店。

我屏息凝神,強忍身上的疼痛,告訴自個︰我是穿得了越、斗得過鳥的好青年。不怕事有變化,就怕腦洞太大。

沒等意象完。

身上‘騰’的一下,火急火燎起來。

我跳了起來,一片火焰圍裹全身,青碧色的火焰,宛若幽冥,狀似仙靈。

從骨子里散發出一種炙熱。這種炙熱像是燃燒內心,令我口干舌燥,眼楮腫脹。絕望如崩山倒,壓抑住呼吸。

映入眼簾的是鳳凰一臉嘲諷,我有種報錯孩子表錯情的沖動,敢情這歹鳥一直逗我玩呢!

我不管不顧,當即向它沖去,如山里野人般,抱著它肥妹鮮女敕的翅膀,就是死命一口。無論火如何燒略,嘴里堅決緊閉不松。

鳳凰猝不及防,不停拍打扇翅。

我的意識漸漸渾沌,約模記得有一股甘露味,順喉嚨滑下,解了口中的炙熱。

鳳凰掙月兌我,急忙飛走。

我躺在地上,眼前模糊一片。青藍色的火焰,已經漫上手指,指尖隱隱跳動的小火苗,很是漂亮•••

不知過了多久,陽光傾瀉如注。

有馬車聲出現在空蕩的山路,伴隨著鞭笞,一舉喚醒我。

我迷迷糊糊,只听見馬蹄止步,有人下車查看。一雙不規矩的手,在我身上上下模索。因為是夏天,襯衫短褲,大多□□,恐怕現在上面布滿了傷痕,慘不忍睹。

那人模索了半天,疑惑的道︰「公子,這是個什麼山魅精怪?丑成這樣,怎麼誘惑路人。莫不是客棧的老板說笑呢吧?」

又有人走來。

我听到一聲輕笑。如微風挾浮雲,如織夢造幻林,如霓裳醉傾城,吸引著滄桑下的柔軟,寂靜里的驚艷,讓我不得不睜開眼楮。

只見一人站在那,修長身子,蒞臨墨畫,逆著光,挽住一片霞蘊。

藍衣飄灑絕塵,漆發染墨垂垂,映著身後青木蔥郁,荒天與共。猶記微風輕拂著衣角和發梢,在我眼里如水一般寫意。

若水的男子,最是好的。

眼前的人,便給我這種感覺,溫和淡定,涼薄無情。

我看不清他的面龐,堪堪被逆光遮住。只能瞥見他湛藍色袖口,那片精致的雪花六稜形花邊。深藍襯著晶白,栩栩如生,緩緩而動。

他手指潔淨,指間清晰,摘下路邊一片翠綠的樹葉。翠葉襯著玉手,暖陽剪裁陰影,越過我的目光,輕輕的籠住視線。

那是一個雲淡風輕的聲音,讓我不敢忘卻,「山道寂寞,姑娘大可死得輕松。在下無緣,數年之後亦能聊表。只是•••還請姑娘換個地駕鶴西去,我和家奴方可平穩上路。」

他就這麼輕飄飄,嘴角含笑,正式的溫和的問我,可不可以換地死去。

我一把推翻先前的評論。

原以為遇到個溫潤如水的傾城色,結果是個從容月復黑的大水貨。

胸口好像山洪爆發,斗轉星移。我抽著嘴角,冷笑道︰「咱不急。我先慢點死,你們且等一會呢。」

「不急,不急,在下好生看著。」他依舊不緊不慢,仿佛我只是一道再正常不過的風景。

我氣結,掙扎著要坐起來,一根青羽從懷里跌落出來,悄無聲息的落在他腳下。旁邊的小青年抽吸,目瞪口呆,大概是被我的慘狀嚇著。

直到此時,疏影橫斜,溫日暖暖,我終于看清他的面目。

眸中深邃淡漠,眉眼溫和俊美,唇瓣削薄藏情,面龐皙白凝脂,帶著款款的笑,散發著疏離的味,融融著似水的情,蕭瑟著空絕的心。

這人與那人,讓我分辨不清。

我嘴里喃喃,情不自禁的想去踫觸他。

他的笑意更深,眼里閃著暗光,「莫不是姑娘認錯了人。」

戛然止住我的舉措。

有些人,不論早一步,還是遲了一步。待到相見,是終不可避免的。

不為別的,只因相似。

時過五年,我還是不能忘卻。

我努力的咧嘴,卻止不住的淚流。那一滴滴粉紅色的咸澀,浸透回憶,不可觸踫。

小青年驚呼,「這妖魅流血淚!」

我早已忘記,在那麼多個日日夜夜里,拼命讓自己歡月兌喜慶的原因,便是不能流淚。再是流淚,神仙也治不好我的眼楮。這也是阿真囑咐的。

想到阿真,我抹掉眼淚。

決定不論是不是幻境,都得活下去,一直演下去。

看著眼前溫和月復黑的翩翩公子,我開始女戲生涯的第一步——抱緊水貨的大腿。

行貨,水貨,能救命的,都是好貨。

只要功夫深,不怕抱不緊。

「公子,英明神武,氣宇軒昂,容光煥發,驚艷決絕•••」我搜腸剮肚,都是連篇廢話。往日跟蘇涔貧嘴勁,現在怎麼也使不上來。

他眼角微合,嘴唇削薄,每一絲唇紋都像是細膩的玉刻,從容不迫的打斷,「然後呢?」

「請公子帶我一同。」我總算言簡意賅。

「有何不可。只是•••」

我慌忙接著道︰「奴婢可以賣藝,償還公子的情。」

「在下只相中賣身。」

「•••」

經過一場不算激烈的討價還價。終于在我再次昏迷前,被他敲定下來。

昏迷中,我夢見了屋前的那株泡桐樹。

它枝繁葉茂,搖曳溫柔,那時我在它身上一筆一劃的刻著。有人輕點我額頭,我只得放下了手里的刻刀。一轉眼的功夫,又急急的在它身上補上一筆,然後言笑晏晏的往家走。

殘陽如血,晃得近乎看不見。一雙手拉著我,穿過障礙,徑直往前走。

阿真在耳邊盈笑,門口蘇涔在呼喚。

我以為世上沒有災難,人們沒有痛苦,豆漿還是那麼好喝,糖果也永遠躺在口袋。可是,那時的美好,一下子,面目全非。

碎裂的美好猶如玻璃扎著心髒。

蹲在骯髒丑惡的街角,我發覺一切並不那麼美好。

我想大聲嘶叫,卻淚流不止。直到阿真在惡臭燻天的垃圾堆里,把我翻找出。她向我怒吼,眼里布滿紅血絲,我听不到她在說什麼。什麼也听不到。

我們只能用最卑微的姿勢,在人性最丑陋的地方相擁著。

遠處燈光旖旎,叫囂著要刺傷眼楮。

那便是五年前。

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屋里。身子疼痛,每每呼吸,就像刨開五髒六腑。

昏迷之前還沒那麼疼,大概行將就木,也感覺不到疼痛。萬萬沒想到,我在快要死去的同時,還能把自個給賣出去。

我不住的在床上碾磨,想換個比較好受的姿勢。

門口有人大喊,「丑姑娘,你在干什麼?」

先前的小青年端著水進來,跟審賊似的看著我,目光犀利,不忍直視。

我目不轉楮的回望他,試圖用眼神交流,好讓他明白我並無惡意。可能眼神頻道不對稱,這一看,直讓他皺眉,清秀的臉上諸多懷疑。

「你從哪里來?是何人?家住哪?有無血親?」他一連串的問題,劈頭蓋臉砸下。

我回了口氣,撿自個想問的問,「你家公子呢?」

「原來你是沖我家公子來的。」他臉上精彩不斷,大為痛惜,「本是無顏女,如今又瞎眼。可惜啊可惜,你瞧上我家公子,就別想完整的回了。」

我也是氣憤不已,「這水貨實在坑,他竟然讓一個黃花閨女賣身。不知道‘千金無價’嘛!」

「公子把你拾回來,約模他眼楮也有問題。」小青年嗤鼻。

我見身上的衣服挨換了,有種小媳婦待嫁人的羞澀感。面頰升溫,裝作大義凜然的樣子,「這看都看了,我會好好待他的•••」說到最後,聲音見小。

這麼些年來,頭回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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