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來分不清角色。♀
做不成一代風流女俠,歸不了一屆田間農女,生不是面似蛟珠傾國傾城,現在淪落個一身瘡痍東施效顰。
檀香被我干干脆脆的態度,弄得怔愣,一時間無話。
屋里沉默,外面卻熱鬧起來。大老遠就能听到,老醫官在院子里吹胡子瞪眼,「白公子,我們也算是忘年之交。檀香是你送來的,我對你再信任不過。此次路途艱險,檀香傳得北寒針,方能有助于你。你卻•••」
這邊未能听清,那邊腳步蹭蹭,再大力點就能把樓梯踩斷。只見狗兒怒氣沖沖,一把闖進,臉漲成關公色,只差一把大刀。他急急的沖我喊道︰「丑丫頭,他們讓我們在這生娃!」
我猛吸口涼氣。
這二貨是體育老師教的嗎?那一句「公子,她玷污你」才讓人反映過來,現在又來一句。
還有那一臉嫌惡,好像我是牛屎馬糞的表情是哪來的,也是體育老師教的嗎?
我理了理衣袖,吐出剛才那口涼氣。只得不慌不忙,對他安撫道,「不急不急,沒事沒事。你家檀香還想和你家公子生娃呢。」
狗兒更加震驚,臉上變幻莫測,絕活不斷,仿佛發現自己喜歡的是男人,讓我一飽眼福。
「你•••你•••你•••我•••我•••我•••他•••他•••他•••」他結結巴巴,一句話哆嗦好久。我都生怕他把舌頭咬掉。
幾番戲弄,檀香頃刻間眼窩潮濕,懸而欲滴。
我慌了手腳,忙找錦帕,給她擦拭。她一把打落遞上的錦帕,臉色煞白,奪門而出。狗兒反應過來,緊追著出去。
這狗血劇鬧得分外頭疼。
待我剛進院子。
老醫官見檀香被氣哭,頓時勃然大怒,「那丫頭竟敢欺負你?看我不剝了她的皮!好生教導這山野蠢物!」
我當下一腳踹在門板,門板來回晃蕩幾下,打斷院子的此起彼伏。♀我壓住怒火,言笑晏晏,「老爺子脾氣好大,小女子甘拜下風。只是欺負一說,純屬子虛烏有,莫不是欺我孤零,強加在我頭上。」
「丫頭詭辯,你把我愛徒氣成這樣,又作何解釋?」老醫官怒道。
眼前是盈淚的佳人,急切的小廝,盛怒的老頭,還有•••淺笑的公子。
分明一段好劇情。
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力求體現穿越者的優勢。我走了過去,堪堪道︰「方才听說老先生要教導我?」
老醫官氣得菊花褶子都沒了,「是又怎樣?哪里來的山野蠢物,不懂規矩,行為乖張。我留你教導,也是施與恩惠。望你改掉一身粗鄙氣息,重回儺神尊下,免得同離州荒民似的。」
我輕笑。
沒想到穿越一回,我竟成山野蠢物。
我順手扯過木樁上的牛筋繩,讓老頭拉著一頭,我拉著另一頭,告誡他千萬別松。自個當即松了繩端,彈得他滿眼金星。
老頭氣結,「你這是什麼意思?」
「老爺子可懂這是什麼意思?萬物參雜韻理,您既然想教導我,也得讓我心服口服。此番動作是我給您出的考題,您看韻理如何?」我恭敬的道。
老醫官思索半天,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只得放棄,「罷了,罷了,你且說說是何意思?」
我本想張口來句‘拉皮條是沒有好下場的’。但轉念一想,這里指不定沒有‘拉皮條’一說,多做解釋會失了趣味。
于是便緘默不言,想換個高深點的佛理。
此時院中那株泡桐花開正好,和我記憶中的很是相似。我跑到樹下,挑中一朵最近的泡桐花,做好姿態。
日暖,風和,拈花一笑。
我透過陽光,只覺得眼前的人,是這麼的陌生。
他們像是在看一場戲,而我便是在演一場戲,幾步的咫尺天涯,竟分成台上台下。♀
伊為新至我,我是舊來伊,拈花一笑,心是口。
這便是拈花一笑嗎?
我覺得茫然。歲月如歌,一去經年,風成空,景成空,人也成空。
「丫頭,你倒是說啊。莫名其妙的兩下,豈容你在這戲耍?」老頭嚷醒我,「這兩下到底何解?」
我突然沒有作弄他的心情,只好不甚在意的道︰「老先生這都看不懂。如此淺薄,還想教導我。我是山野蠢物不錯,但也有‘野生野長之色’。不能搏得老先生喜愛,實在無緣。」
老醫官揉著被牛皮筋打到的地方,不由苦笑,「罷了,罷了。瘋瘋顛顛,痴痴傻傻,留這也是禍精。老朽實在比不了胡攪蠻纏,你還是跟著白公子去吧。」
「老先生好眼力見。一招引禍東流,防範城門失火,果然老姜辣厲。」他這話遂了我的心意。
見我把目光投向自個,那人終是緩緩地出聲,「姑娘還是想跟著在下?」
我放開花枝,三步並做兩步,直奔他面前,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待到靠近,又不敢確定,只好尋問,「公子不記得自個所說?」
那人長身玉立,從容萬分,「我本以為你只是求我救助,這才不情不願賣身為奴。今日一看,你意未變,想來也是好的。我且再問一遍,你現在可後悔?」
我咬牙遲疑,看一院花草娉婷,望天際九重無邊,天下之大,獨身一人。
穿越,便是拋棄前塵,只享今朝。
可我前塵根源太深,連血帶骨,除非魂肉分離,不然怎麼也拋不干淨。
我看著他相似的眉眼,心中大定,沉沉的道︰「此刻不後悔,甘願隨公子飄泊。」
「甚好。」他步步緊逼,將我壓制。眉眼謙容,嘴角溫和,吐出的話語,卻是冷厲的驚人,「自此以後,你的一身皮毛距屬于我,生死不論,禍福不提,只要還未月兌皮去骨,身心到哪都是有主之物。你可記住?」
「約模記駐••只是人們有道‘事不過三’。公子何不再問幾遍,我也好得空反悔。」我很沒骨氣的退縮幾步。
他笑容深深,意味深長的道︰「你莫不以為將才是第二遍?」
「可不才第二遍。」我確定無疑。
他笑得更加誘人,「昏迷了一路,我問過你兩遍。這加加合合,你猜有幾遍?」
我驚呼上當,這狐狸給我下套了,只待我老實鑽進。
這該不會是欲擒故縱?
我被賣得出神入化。
他拂了拂衣袖,溫和的問道︰「在下姓白,單名端字。時隔多日,姑娘芳名?」
白端?他也叫白端?
我呆愣住。
「白玉斂自屑如花,葉景連聚根似塔。端得雲上化春水,莫許真顏淡瓊華。端兒,你要記得。」有人如是說。頭一下子疼得厲害,有些被迫遺忘的記憶,似有復蘇。
白端,是一種玉石。紋理細膩,晶白如玉。可制作粉黛,也可碾成墨。
古有戲子上端粉,今有筆墨出端硯。
我便叫作白端。
「丑丫頭,公子問你話吶,你是吃愣食啦,剛才那股勁兒呢。」狗兒在一旁忍不住催促。
我想了想,不知道怎麼開口,只道︰「我沒有名字。先前幾經將死,如今重活一載,怎麼也不想活的以前。」略微松口氣,目光炯炯看那人,「我既同你一起,怎麼都不是事兒。」
老醫官不由的打趣,「這女娃真是生的出奇。」
我沖老醫官齜齜牙,拉起牛皮筋就要再來一發。嚇得老醫官慌忙扔掉,蜷縮的牛皮筋在地上蛇動幾下。我嘿嘿直笑,抬起頭卻看見那人略斂眉,眸呈湛藍,靜靜的看著我。
我忙收斂。直到他平了眉,淡了眸,怦怦直跳的心才慢下來。
他淺勾唇角,溫暖魅惑,「那我喚你貓兒可好?」
忽的,撫模我的頭,揉碎我的發。
眼前好像一片迷蒙,有點分不清白晝。我想告訴他︰其實我叫白端,白端的白,白端的端。
可是話到嘴邊,卻化成了一個「好」字。
從此,他便是白端,我便是貓兒。
翌日。
我們準備上路。
正當我收拾屋子,狗兒火急火燎,還不忘提醒我,「丑丫頭,你別傻笑了,趕緊將你那些能扔就扔、能帶就帶的玩意收拾好。公子和檀香已經收拾好,你可別讓他們在下面等著。萬一病了,捋掉你的蹄子也賠不起。」說完剛要走。
「哎!回來。」我喊道。
狗兒疑惑,「丑丫頭你作甚?」。
「啥丑丫頭丑丫頭的,你咋不喊我名字。」我不滿。
狗兒鄙夷,「這名字弄得我跟你一樣似的。」
我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哆哆嗦嗦的問他,「你叫什麼來著?」
他極其不耐煩,「懶得搭理你,快點收拾去。」抬腳就走。
我終于想起。這貨叫狗兒,我叫貓兒。
這就是白端起名的節奏嗎?
虧我還沉浸在新名字里,久久不能自拔。‘貓兒’這名字,純粹是阿貓阿狗的意思。
抱著被欺騙了的心態,我心不在焉的翻看屋子。
來到這世界,真是兩手空空。身上口袋一只手都能數的過來,帶的東西更是少之又少。
出門三件套︰手機、鑰匙和錢包。還好鑰匙上掛著個小型手電筒,以後萬一來個露宿荒野之類的,還能打著燈光睡覺。
我眼一尖,抽出夾在錢包里的物什,慌忙掛回脖上。
醒來時,脖頸上不見這個。我對狗兒一通大罵,只道是他拿了。
這是一條水晶項鏈。自從戴上後,就很少去下。
錢包里還有我和阿真的照片。我被鳳火所燒的時候,幸好倒在地上,護住了這些。除了手機外殼挨燒了點,其余都沒事。
樓下狗兒又是一陣招呼,我緩緩下樓。
「咋這麼晃眼啊?」狗兒喊道︰「這就是你丟的鏈子?那你還冤枉我,趕緊賠禮道歉。」
我嗤笑,「賠,賠,賠。呸!呸!呸!」
「你個丑丫頭。」他不饒。
夏天將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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