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一陣,才知道這里叫傾回。♀
傾回是一片大陸,沒有王朝和國度之稱。確切的來說,傾回就是一個王朝的名字。而這片大陸上無論君王是誰,傾回的名字都不會相應改變。
這里有八州八山和一個王都。
八州是割據一地的八個州域,分有正北的乾州、正南的坤州、正東的坎州、正西的離州、東北的巽州、西南的震州、西北的兌州、東南的艮州。八州交界處是王都——大回都。
傾回四周被離世海包圍。
離世海不是尋常的海。下浮天,上沉海,陰陽顛倒,本末無序,輕易不得進入。
除此之外,傾回就像是再正常不過的古代。山間田野,阡陌交通。城鎮街市,吹噓叫賣。安逸的讓人詫異,沒有想象中的動蕩。
州有王侯,山有山主,統歸君王。
唯一不同的是,這里的子民、王侯和山主,包括君王,都受一個至上大教掌管。
人們稱其——儺教。
儺教,是傾回的根基,萬民的信仰。即便是換了君王,也不會換了儺教。傾回的一花一草,一土一石,一人一物,都屬于儺教。人們對于膜拜有加,毫無怨言,萬年來都是如此。
儺教每年有三次儺節,用以驅鬼避災,澤福八荒。
每個地方又有自己的小儺節,視為平時的祈求恩惠、誠心供奉。我剛穿越的那三天,就是一些地區的小儺節。
儺節本有驅儺鬼的說法。
儺教在之前有過預示,已道那幾日會星辰異動,降有儺鬼天譴。人們人心惶惶,我又正好降落,于是便有一開始的那幕血腥之事。
如果沒有鳳凰抓我離去,很快我就會被村民焚尸眼前。
想到這,我不由打個冷顫。
閑談之下,我們得知老板姓廖,家有薄田,妻兒跟隨,在羅城開有十幾年的客棧,算得上是老當當的老人物。他高談闊論,連城主家的私事,都與我們絮叨。
我听了一時,只覺得不愛听。于是上樓回到自個的客房,模出藏有已久糖餅,草草吃了幾口便睡下。
一覺醒來,窗外燈火通明。
街里街外都在四下忙活,從窗口望去,河岸穿過羅城,石橋重重迭起。正看見狗兒和檀香有說有笑著,捧了一大堆物什往回走。
我扒在窗沿,作勢大喝一聲,「哪里來的蠢奴俏丫,手里拿的什麼,且讓山大王我仔細瞅瞅。」
狗兒嗤鼻,說我屬貓性,平時睡個不停,一聞到趣事就瞪大眼楮。他不屑一顧,又經不住我言語,得意洋洋的高舉手中物什,好讓我看得清楚。
這一眼,讓我嚇一跳。
這是個木面。和我在烏鎮得來的木面,還有那些儺女臉上的木面,都是相似的木面。猙獰大口,威嚴肅穆。狗兒說這是儺面。
我長了見識,卻不敢再看一眼。
狗兒諷刺道︰「丑丫頭,你不是牙尖嘴利,好生厲害嗎?如今看到儺面,為何如此嫌惡。儺面驅儺鬼,你莫不是藏在我們之間的儺鬼?」
他的話觸到我神經。
記得剛穿越的時候,那些人們就稱我是‘儺鬼’‘天譴’之類的。直到此時此刻,還記憶猶深。
我被他取笑,頭次沒有反擊,只得三兩句話糊弄過去。
第二十日。大儺節。
大儺節,暑氣未退,陰氣將至,只儺不磔(zhe)。
儺有十二獸吃鬼,分別是甲作食凶,巰(qiu)胃食虎,雄伯食魅,騰簡食不詳,攬諸食咎,伯奇食夢,強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隨食觀,錯斷食巨,窮奇、騰根共食蠱。
所以面具分有獸面和鬼面。
獸面祈福,鬼面攘災。
大儺節總體來說有五個步驟,需五天才能完成︰亮道——供神——驅儺——祈福——祭祖。
其中‘驅儺’是最有看頭的。
這是有史以來睡得最少的節日,真的是有史以來。它竟然頭三天不讓人睡覺。
客棧里無論男女老少,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滿面春光,互相攀談著。正午時分,燃放鞭炮。兒童門口唱儺歌,嬉戲一下午。等到黃昏,第一天‘亮道’才真正開始,沉寂一天的小城熱鬧起來。
待到孩童在門前連蹦三下,大聲高喊「亮道嘍!」
緊接著,我一步蹦過門檻。狗兒抓我不急,撲了空,只得兩只手都拿著花燈。檀香和大神倒是規規矩矩的舉燈沿道撒酥油。
街道上此時人來人往,非常熱鬧。
大小店鋪林林總總,各個攤位參差錯落,順著街道一眼望不到邊。
沿路的人們多戴儺面,舉著花燈,撒著酥油,唱著儺詞,「大千戾,夜四方。嗅百家,暗里藏。大儺神,驅惡鬼。佑孩童,澤八荒。」
穿行人海中,我被人撞了下,身子踉蹌。
幸好身後是狗兒,我毫不介意的踩在他腳上,疼得他直叫喚,「丑丫頭,我嫌棄你,趕緊起開。」
我剛想挪腳,但一看到白端帶有笑意,玩心四起,就想起之前的戲碼。我裝作無辜,抽抽搭搭的道︰「孩子他爹,我錯了,莫要嫌棄奴家。要怪就怪這惡棍強搶奴家,奴家迫不得已才委身于他。」說完指向白端,不住抹鼻。
狗兒臉色發青,憋了依舊的怨氣,頃刻爆發,「你要再說一字,我就把鞋揉碎了,塞住你的嘴!我發誓!」
「孩子肯定是你的,這點奴家是清白的。」我繼續‘動情演出’,揮揮衣袖,想把白端拉下水,「惡棍,你倒是為奴家作證啊。」
本以為白端會不屑一顧,豈料他很是配合,大有惡貫滿盈的感覺,「爺看上的貨兒,死了也是爺的,管你有夫有子作甚。」
檀香袖群長擺,杏目瞪圓,不敢相信是從他嘴里說出的,「公子•••你••••」
我嘖嘖稱贊。
暴夫,淚妻,惡棍,痴女。
一場良辰美景下的好戲。
白端為防止我四處溜達,不小心走散,便用一根線牽住我的手腕,這邊系在他的手腕上。
我倆前後走著,他風度翩翩,我頹眉沮喪,始終不能出左右三步遠。
時不時有手藝高超的藝人在賣儺面,我也從一開始的嫌惡,漸漸的轉為新奇。路過一個攤位,我扽了扽絲線,示意白端停下,準備挑個儺面戴。
狗兒覺得我丑如厲鬼,戴儺面也無甚用處,便和檀香去看儺技。
我和白端沒有置備儺面,于是一起在攤位上挑選。
攤主見有來客,熱情的介紹,「二位公子,這些儺面都是我親手雕刻。小老兒不才,乃是老退的面師,曾給王侯雕過儺面的叻。」
我郁悶,盡量用溫和的語氣跟攤主道︰「雖然我長得不如意,可我徹頭徹尾是個姑娘。老人家在細瞧瞧。」
攤主頓了頓,不敢相信,「尊下是姑娘?」
此話一出,我更加郁悶。丑時有丑時的活法,我把注意力都轉到儺面上去。
儺面多用柳木、白楊木所制。我在眾多儺面里,翻到了個甚是喜歡的。狹長雙目,嘴如鳥椽,氣若凌風,吞吐婉娟。儺面觸手溫涼,燻得一股子檀香味,有莫大的吸引力。我情不自禁,便試著往臉上戴去。
儺面貼合,正是合適。我向旁邊的白端炫耀。
只見他站在燈火煙花中,臉上不知何時戴了個儺面,听到我的呼喊,正扭頭遲疑的望來。
繁華街景,燈火如晝。
一旁的攤主胡渣須白,老神叨叨的唱喏,「伯奇食夢,已是虛幻。二位相克,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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