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盡雲端 -09-風波漸起

作者 ︰ 兩白有雙

第二十一日。♀

供神。

大儺神是一個粉雕玉琢、白白胖胖的小女圭女圭。

傾回每家每戶都供有大儺神的神像。等到供神之日來臨,便帶人將自家的神像放入儺祠,供養到儺節結束。

客棧多有往來客,有些趕不及回家的行人,只能讓客棧老板帶著一同供神。

那個姓廖的中年男子腆著發福的肚子,讓一雙兒女捧著金蟬缽,在客棧里外四處轉一圈。說是納了錢,才能一塊供神,視同自家人。此下也沒有蒙騙大儺神之嫌。

雖然有諸多不滿,但供神又有佔問之說,是人們問詢運程的好時機。許多往來客不願錯過,情願交點錢,也要一同供神。

白端對供神之事並不是很上心,原本打算在街市上逛一圈,等晚些時候去儺祠看儺鬼。可我十分好奇,向他幾經央求,終于迫使他答應。

狗兒拿了些錢財,放在女娃的金蟬缽里,算是納錢。

一行人等著正午將至。

正午的時候,廖老板恭敬的上完香,雙手緊緊的捧著神像,帶著十七八個人,浩浩蕩蕩的向儺祠進發。

沿路上都是捧神像的百姓,像是一股股河流,齊齊的匯聚。

等到儺祠前,也是人山人海,人頭躥動,卻不顯得擁擠混亂。一些身穿黑衣赤褲的男子,蓄著發髻,一臉肅容。只要是他們目光掃到的地方,人們都閉口不言,不敢造次。

我從人們口中得知,這些人是儺教的教眾。

在這里要尊稱一聲‘儺師’。

許多流浪漢匍匐在地,不顧人群的踩壓,緩慢的爬往儺祠,口中大喊,「改我輪回,收我苦難。結我因果,顧我本神。」聲音淒慘的讓人動容。

只見一個儺師走到流浪漢們面前,冷漠的道︰「離州流民,儺神所棄。♀即便是跪在儺祠前九天九夜,大儺神也不會改變決定的。當初離州動亂,山河破碎的時候,你們這群蠻民是如何造謠大儺神的?」

「那都是山主的錯,與我們這些貧苦百姓,又有何干系?」流浪漢們辯解。

儺師們不再理會他們,很快便把這些流浪漢們趕得遠遠的,不讓他們靠近儺祠一步。

我看著流汗們不甘的眼神,于是小心翼翼的問白端,「這離州動亂是什麼?」

「離州在傾回正西方。幾年前山主帶領離州百姓,發起動亂,詆毀儺教。」白端護著我,跟著人群移動,耐心的解釋,「此後儺教肅清山主,平復動亂,卻不再對離州進行管制。如今離州早已成了荒蕪的州域,十里黃沙漠漠,人們叫苦不堪。」

「真的有大儺神存在?」我好奇的問。

白端輕笑,漫不經心的道︰「神顏難得一瞻,萬年來無人見過。儺教的儺主,相傳是大儺神所傳之人。每過二十年之久,于各地尋一次。一次得有四童,被封為‘儺子’。儺主會從中挑選出下一任儺主。」

我思索了半天,沒敢繼續問下去。

輪到我們的時候,太陽已經西下。黃昏如血,拉長眾人的影子。

黃銅儺鐘擺動一下,示意我們進去。

儺祠的前堂宏偉寬廣,古屋素樸,青檐飛角,彰顯威儀。離近一看,不亞于佛堂的大殿。只是傾回未听聞有佛家。

門口擺有十一個儺鬼像,全身污黑,眼楮血紅,瞪圓珠子,很是嚇人。

一進門就是十二神獸像。‘伯奇’和‘噩夢’的銅像就在其中,同我和白端的面具有九分相似。想是攤主的手藝好,雕的面具都沒有差池。♀

再抬頭,又是十二個金身雕像,將祠堂圍了一圈。

這些雕像少有猙獰,多是神威,沒有夸張的嘴臉,卻處處透露著肅殺。

從沒見過這樣的金身雕像,就是儺面也不曾雕刻過。我拉下白端的衣角,輕聲尋問,「這些金身像是什麼?為何沒有相應的儺面?」

白端壓低聲音,以防入了他耳,「這是十二位神將。騰蛇,勾陣,青龍,**,朱雀,天一,天後,太陰,玄武,太裳,白虎,定吉凶,斷成事。神將的儺面只能由將相官侯所戴,平常人戴不得。」

難怪市面上沒有這些儺面。

在十二神將之中,像青龍白虎這些不絕于耳,其他的便很少听到過。

供神,又分三步︰朝貢,供神,佔問。

朝貢就是擺放瓜果貢品,供神就是把自家的神像放入後堂,而佔問就是接下來所做。

我跪在幾米高的大儺神神像下。

兩邊各是繁茂搖曳的老槐樹,樹葉翠綠,軀干挺拔。樹下燻有檀香,香氣裊裊,從小爐中飄散而出。我被檀香燻得神清氣爽,心海平靜安定。

老儺師搖動枝干,晃得樹葉唰唰齊響。直到一片綠葉緩緩下落,這才停手。

那片樹葉被老儺師拈住,他昏黃的眼楮瞧上一番。而後大吃一驚,好像不確定一般,眯著眼,將我好生打量。

我做賊心虛,總覺得大儺神神乎其神。若被他道破我是穿越者,該怎麼辦?

後面人見等得太久,開始騷動起來。老儺師不再耽擱,照著葉片上的念,「勾陣將星,又名勾陳。戰斗諍訟,殺伐絕戮。」

接著對我道︰「女娃生得凶險,一生流離堪憂。老夫在儺教盡職多年,從未見到如此將星,不知是好是壞。出了儺祠之後,莫要耽擱,免得被人捉住。」

我點頭應允,心中七上八下,望著白端惶惶不安起來。

他眼里流光變幻,一汪眸子就像結冰的湖,讓人害怕。過一時,才抬起手,撫模我的發,安撫著,「別擔心,有我在。」

輪到白端佔問,我執意等在一邊。

老儺師像先前那般搖晃樹干,只等一片樹葉落下。他看向落入手心的葉子,表情比之前還要驚訝,眼楮直勾勾的盯著。

白端從容淡定,溫和疏離,耐心的跪在地上。長發半束,香火縈繞。

老儺師沒有念詞,只是用復雜的看向我和白端,似有嘆息,又有訝異,「二位好自為之。」

我趁機偷看他手里的樹葉。

一片綠葉,一滴水珠。

再無其他。

剛出儺祠,白端就讓我帶上儺面。

以防萬一,狗兒又和我換了衣服。

只見身後有幾人擦身而過,在人群中四處尋找,臉上狠戾焦急,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

白端告訴我,這些人都是尋我而來。

世人互相嫉恨,尤其是佔問之後,一些眼紅他人之徒,就會暗中使絆子。更有狠毒之人,遇到阻擋自己的對手,還會下刀子見紅。

神將的佔問,幾乎難得一遇,何況是在這座小城。自然有人貪圖和嫉恨,一心想找尋到。好在佔問的時候,只容幾人等候,其余的人都在百米之外。縱使能听到老儺師的只字片語,也並不能完全听清。

消息眼下還未傳遍小城,白端帶我胡亂轉了一番。等到星辰滿天,我們這才重回儺祠。

儺祠前火光如炬,十二個柱台陡然矗立,將一個剛搭起的木台團團圍繞。

和剛穿越時看到的情景,幾乎一模一樣。

听到儺鼓響奏,我緊緊的堵上耳朵,腦海里全是那三天的回憶。仿佛自己仍被吸血藤蔓綁縛,眼下的一切只不過是重演。

狗兒拉著我的手比劃,不知在說什麼。我松開手,方才听到︰「你不是好奇儺鬼嗎?台上便有個十惡不赦的儺鬼,要不瞧瞧這害人的牲畜長什麼樣?」

一听真有儺鬼,我慌忙搖頭,很沒骨氣的躲在白端身後,不敢向台上望一眼。

狗兒嗤笑,「平時膽大似虎,就是遇到公子,也敢巧舌如簧。我現在還記得你當時的樣子。眼下看個儺鬼,怎麼還退卻了呢?難不成你和儺鬼一家親,這才不敢望其受難?」

「誰沒三五個害怕的。只許你怕東怕西,不許我怕得合理嗎?」我伸出個腦袋,不給他好臉色,「讓你狗仗人勢,小心雞飛狗跳。我要不罵的你狗血淋頭,你是不是渾身不舒坦?」

狗兒瞪我一眼,「小爺剛才好心幫你,現在指不過嘲笑你幾句,這都受不了。真跟儺鬼似的沒心沒肺,讓人看著生厭。」

說完將我往前一推,擠著前面的人。

我頂下抱怨聲,好奇心作祟,往台上瞟了一眼。

這一眼,像是望盡了雲荒,望斷了黃粱,讓我徹底清醒過來。只是手在不住的顫動,心里也惶恐不已。

儺鬼被放在木桶中,身上蓋滿艾葉,大半個身子赤luo在外,布滿酷刑肆虐的痕跡。空中彌漫著一股腥臭的味道,夾雜著血氣和艾香,毫不掩飾的向我撲來。

我捂著胸口,嘔吐不止,到最後只有苦澀的膽汁。

這些天早已忘了歲月無情,只想著和白端多帶上一時,好彌補對另一人的懷念。可是平穩的日子一旦過去,剩下的就是刀割火炙,滿眼的苦果。

人們對這儺鬼坑罵詛咒,恨不得去撕扯一通。

唯獨我心生荒涼與憤怒,苦痛對我百般折磨。

「丑丫頭,你現在真像那儺鬼,連眼珠都是猩紅。」狗兒大吃一驚的退後幾步,驚懼的道︰「你到底怎麼了?」

我眼角抽痛,萬分厭惡,「什麼儺鬼!在我眼里,你們才是惡羅!」

那儺鬼不是別人。

竟是我一同穿越來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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