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盡雲端 -21-白發謫仙

作者 ︰ 兩白有雙

沒想到宋綾竟會認識林軒。♀

本以為林軒來到這世界,到最後都沒人為他鳴不平,想來也是一直孤獨無依著,唯有那個叫羅羅的姑娘和他相識。然而驅儺節那晚,林軒說他知道儺教的秘密。這個秘密讓林軒被當作儺鬼滅口處死,直到死前的那刻,也沒能從他嘴里吐露出來。

我挑了挑眉,問宋綾︰「這麼說來,你也是認識林軒的?」

「林軒是兩個月前,我和宋羅救回來的。」她咬了咬唇,單薄的唇瓣,滲出血花來,「他死的時候••••••有沒有提到我?」

我回憶起那夜發生的事,慘烈的一幕幕浮現腦海,有昭然的紅光,有淒楚的叫喊,有一個異鄉人死去。他用瘦如白骨的手,大力的攥緊我,十指深入血肉,口中的蒼涼不絕于耳。

「儺教害我至此,害羅羅身亡,囚困眾生為其賣命。日後你若有所建業,定要我報仇恥恨。」

「我不可以白死去。你需記得!你需記得!」

「他們說我們是天譴,是萬惡不赦的儺鬼,是傾回可恥的怪物。」

這些話語絞著我的神經,稍稍想起,便是極大的觸動。我來這里,從未想過有所建業,只想早早了事,回到阿真的身邊。可是從九重天上掉落的那刻起,就注定我們是傾回不容的儺鬼,是萬人坑殺的天譴,一旦被人知曉過往,必定是板上的魚肉,只等著入月復的時候。

就像現在,我仍不知道她們口中的‘他’,到底是那哪位尊神?

見我半天不答,宋綾問道︰「我只想知道他••••••」

我回過神來,緊緊的盯著她,想找出蛛絲馬跡。可她臉上除了濃濃的哀傷,便再無其他。那種哀傷像是濃酒稠湯,讓人不敢直視,生怕被溺斃在里。

「他只提到‘羅羅’二字。」我思索了半天,還是打算告訴她實話。

宋綾听到這,本就蒼白的臉,霎時毫無血色,如果不是她劇烈起伏的胸膛,還以為她死去已久。她扯著身上的黑色緊衣,發絲完全攏起,襯托著眉眼干淨。那彎彎的秀眉下,一雙緊致的眸子,是那麼的哀痛。

很久,她才緩緩的道︰「與其漠然,不如恨我。哪怕是一句怨恨的話,也好過這般。」

「那你為何不去救他!他受儺教鞭笞的時候,你在哪!他被百蟲噬足的時候,你在哪!他要被剖殺祭神的時候,你又在哪!你讓他如何不漠視你!」憤怒淹沒了理智,我咬牙切齒,一直想到林軒臨死前的慘狀,渾身像是被抽打後的滾燙。

宋綾苦笑,「不是不救•••是救不了•••」她將手里的衣衫松開,上面的褶皺如同歲月的紋路,「他與宋羅情投意合,在得知她被選為儺女後,性情大變,二人逃至山崖,卻遇到鳳凰回程。宋羅被罡風卷入,不慎掉落山崖。林軒本可以逃,可直到家丁和儺徒趕到,他仍舊在那跪著。」

我沒想到,短短一個月,從愛人到痛失,他經歷著常人難以想象的苦難。

林軒和宋羅何其無辜。

儺女向來九死一生,人們瘋狂崇敬儺教,可林軒再明白不過了。他帶宋羅逃走,也是想搏個平穩安康。然而儺神弄人,終究害得宋羅沒了性命。

林軒的事,我弄個明白。可自己遭算計的事,還遲遲沒有答案。驅儺節的一夜,仿佛在嘲諷我的無知,在滿眼火光背後,又有怎樣的天羅地網,待我懵懂闖入。

依稀記得,宋綾藏身的假山後,有一片熟悉的衣角。當時走得太急,還沒等看清,就被人擁上儺祠前的木台上。那一片衣角,也被我無視的干淨。此刻想起,頓時覺得她們口中的‘他’,就躲在假山後面。

連同在儺祠昏迷前,听到的那段對話,也是‘他’與宋綾的。

門外的山搖地動停了下來,這扇門在這麼大的聲中,也是紋絲不動。堅固的像是天府的牢獄,困養著數不清的殘兵骨骸。

進的來,出不去。

歇息一時,我和檀香分頭尋找其他的出口。避開堆疊的骨山,我們分為兩路,分別向兩邊模去。

屋子上的石壁刻畫繁多,深深的紋絡經年不褪,無不是一個言笑晏晏的美人兒。她先是一身青衫羅紗,發散兩肩,抱著一把半身的長劍,或是酣睡,或是逗弄。等到越過骨山,刻紋越發的簡單,卻一筆深入天荒。她甲冑纏身,長劍束腰,以一種蒼涼的姿態,站在九天之上,像是遠眺,又像是凝視。

昔日無知少女,今朝鐵血女將,用半生的蒼涼去懷念半生的青澀。

我和檀香會和在骨山後的另一面石壁。

宋綾因為身體虛弱,得要休息一時,才能走過來。

眼前這面石壁上,空蕩無疑,別說是刻畫,連血漬都沒能沾上幾分。正是這樣素潔,才想的有些不可思議。一路上的石壁,或多或少都會濺上血花,數百人的尸骨,不可能滴血不留。然而,這副石壁,就是詭異到片塵不染的程度。

我和檀香面面相覷,用手背扣著石壁,入膚帶有一絲刺骨的冰涼,這種寒意很是熟悉。

「這後面怕是出口了。」檀香皺眉道。

我再同意不過,在她眼皮底下撿起一把略完整的長劍,狠狠的向牆壁刺去。牆壁結實無比,震麻了我的雙手,長劍月兌手而出,剛巧墜到跟來的宋綾的腳邊。

她晃了下孱弱的身子,冷汗直冒,「姑娘對我有何不滿?」

其實我對她,還真的有很多不滿,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走到牆壁前,細加的瞅著,終于想起這寒意為何如此熟悉。牆壁分布著數個小孔,不仔細看,根本分辨不出。

我指著檀香收拾起來的銀針包道︰「如果我猜的無錯,今夜之事又是一場局。你的銀針恐怕就能解開石壁。」

檀香手里的銀針,是白端贈與的。

——稱為北寒針。

北寒有四品,分別被白端贈給四人。狗兒曾說︰北寒四品,通體寒意。入膚通骨,入石三分。是世上難得的瑰寶。

所謂難得,便是其他人無法擁有的。如果檀香手里的北寒針,是打開這面牆壁的關鍵。那將我們三人聚集在這的人,恐怕策劃了許久,容不得有半分差池,一切都自然而然的步入,連門外的落石也不過是用來逼迫的。

檀香猶豫了一下,捏著北寒針的手,不停的顫抖。她惶恐的道︰「北寒針若能打開石壁,那石壁後又是什麼?這里尸骨遍地,得不到安息。此針一入,怕是我們也要變成下一具白骨了。」

石壁後面,到底是什麼?

我和宋綾分別捏了幾根北寒針,尋找著分散開來的小孔,不一會兒就將其全部沒入石壁。如同開啟了玄機,石壁劇烈的震動著,緩緩的打開。我下意識的往後退,在漸漸透露出的縫隙間,一個僅有束光亮的房間呈現在眼前。

昏暗灰蒙的塵揚傾屑下,天窗里的那束日光,成了唯一能照亮一方的清輝。

似有鐵鏈響動,一道淡漠的聲音兼並而來,「何人?」

那一聲听不出情緒,仿佛紅塵世間,都與他毫無關系。這樣近乎冷漠的聲音,卻沒有蒼涼之意,反而越顯蒼勁。我被這聲音蠱惑,情不自禁的移動腳步,堪堪踏進狹隘的屋里。

等看清眼前,幾乎屏住呼吸。

數十道手臂粗的鐵鏈,交織縱橫在整個空間,集中鎖縛著一人。有些鐵鏈不但鎖身,就連骨肉也被穿個正著,凝結透徹的血痂像是滴血的紅瑪瑙,在他精瘦潔淨的身體上,開出朵朵妖艷之花。

他神色清貴,不識煙火,美得殊榮,俊得異樣。一頭銀絲的發散亂于肩,就這樣似看非看著,被陽光渲染下的五官上,連一絲異樣的情緒都沒有表露。好似鐵鏈加諸,鎖身鎖骨,都會隨之雲淡風輕。

一個可怕的人,不是對別人殘忍,而是對自己殘忍。

這樣漠然自身的男子,是我頭回所見的存在。

我僵硬著身子,生怕呼吸間的污濁褻瀆了謫仙的他。檀香和宋綾見我呆立,疑惑的往前幾步,待瞧見這副景象,不經驚呼出聲。饒是再有定力的人,都會被這一幕嚇到,也就我反應慢了稍許,想叫沒來得及叫出來。

這一遭,長了不少見識。

他微微的動了下,鐵鏈遭受牽連,一個屋子全是響動。

我慌忙商量道︰「咱還是別亂動了。常言道︰拖家帶口。您是拖鏈帶鎖的,同為生計不容易,我也能明白一些。誤闖了您的‘閨閣’,十分不好意思。道歉的話也就不多說了,我們現在立馬用行動表示。」

說完,轉身推著檀香和宋綾往外走。

沒等走兩步,一股大力將我吸過去。眼見她二人離得越來越遠,心里的便絕望到了極點。外面堆山的尸骨,數十條鐵鏈鎖著的男子,一切再清楚不過。我若是落到他手里,長眠于此不在話下。

身後觸及到陌生的體溫,帶著涼寒薄情,冷得我打個激靈。他用手遮住我的頭頂,突然停下動作,語氣略顯遲疑,「勾陣?」

勾陣?

這詞我倒是熟。穿越以後,沒少听到。

我組織好語言,免得惹惱了他,「大神,您認識我?」人在魔爪下,不得不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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