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蕭回到家中,已是四個多小時之後。
但他心里那些洶涌翻滾的情緒,卻仍未得到平復。
邁進屋里的他,不是像往常那樣鑽進浴室洗澡,而是把自己重重摔在沙發上,點了支煙叼著,手枕到腦後仰躺著盯著煙圈發呆。
她會配合他好好演這出戲?
原來,這段時間以來的一切,在她眼中看來,無論他或是她,都只是在演戲?
若問他,這個世界上誰最了解他,他會說,不是他爸不是他媽,也不是他自己,而是蘇紫。
這麼了解他的蘇紫,卻說他在演戲!
他這陣子隨她忽喜忽悲,忽怒忽愁,在她眼里,都是演戲?
呵呵,他凌蕭演技這麼好,是不是真的要考慮一下進軍影壇?
而她,對自己也是比重見時好了很多很多,莫非,那也是在演戲?
一時間,凌蕭被這些假設弄得身心都像被滾燙的熱油澆了一般,痛得難受。
他自認是個很粗糙的人,說得文藝點,就是神經很粗的人,上任當家以來遇了這麼多大事,他都沒事人一樣,見招拆招,很少會像現在這般坐立難安、完全找不著北。
他過去對她並不算好,這點自覺他是有的。
因而,重見之後,他使盡全身解數想要哄她挽回她。
如果不是因為她,他不會知道自己原來可以對著別人如此死皮賴臉、如此無下限地耍流氓,更不會知道,原來自己身上也有超級無敵牛皮糖的屬性!
為她,他眼見著自己的各項指標一次次地刷新無比彪悍的下限。
比如,智商。
已經多少次了,他為她一丁點小事而昏了頭,怒發沖冠?
又比如,容忍度。
換了別人,敢如此一次次惹他心急如焚、痛不欲生,他肯定不顧一切也要把她滅了毀了。可對她,他卻連怒吼兩句都會立即反思,自己是不是嚇著她了?!對她是不太凶了?!
而每次明明被她氣得半死,卻能在瞬間被她一個不經意的溫柔眼神給安撫得妥妥的自己,原來不是大度,而個蠢得無可救藥的逗比!
他自認不是個多大度的人,甚至,可以說是睚眥必報的人。
但他,卻可以容忍她打他、罵他。
可是,他無法接受,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演戲這個可能性。
自己這陣子是恨不得挖出一顆火紅真心去討好她,可她,卻不過是為了顧全大局而配合他演戲!
想想,便覺心寒!
凌蕭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熟悉的辣嗆感從喉嚨一路穿竄而下,在他的心肺里燒灼繚繞了一圈,重新化成一串串煙圈從他口中呼竄而出。
如果,感情也可以像吸煙這樣隨意,想要吸便吸一口,想要把它吐出來,只需輕輕吹一口氣,便能把它從體內排出來,那該多好!
寂夜中的凌蕭,呆楞楞地盯著裊裊煙圈出神,壁上的掛鐘不知不覺又轉了兩圈,那種讓他無所適從的撓心撓肺的感覺卻依舊沒有消退半點……
……
窗外,晨曦初露,那個呆在鳥籠里的蠢鳥,對著晨光撲騰了幾下翅膀,然後,從打開的鳥籠門飛出來,「撲哧撲哧」地飛過進客廳,立在沙發背上,對著用手蓋著眼似是睡著了的男人伸了伸脖子。
「蠢材!蠢材!」
自從蘇紫去了h港之後,蠢鳥跟凌蕭呆在一起久了,已經慢慢開始不怕他了,而且,還培養出非一般的革命情誼。
男人揚起手在空中一揮,「滾!」
蠢鳥反應極快地凌空飛起,但還是幸免不了被他掃到了尾巴,幾條羽毛在空中飄揚,徐徐落地。
「蠢材!蠢材!」
蠢鳥被如此明顯地嫌棄了,卻還是很嘴硬,但語氣,明顯帶了委屈和不甘。
男人霍地坐起來,雙手使勁撓了幾下頭,抬頭瞪一眼飛到電視上面立著的蠢鳥。
「我操你個鳥仗主人勢的死蠢鳥,別以為你是蠢妞的鳥,我就不敢把你怎麼樣!」
蠢鳥朝他伸伸脖子,極度不甘心地「咕咕」叫了兩聲。
「再叫!再叫我就把你的毛全部拔掉!」
凌蕭吼著,手一揚,一個攬枕劃著弧線朝蠢鳥飛了過去,蠢鳥嚇得撲騰著翅膀飛竄出露台,它再蠢,也知道現在的凌蕭它惹不起。
凌蕭吼完,赤著腳走回臥室。
大半小時後,梳洗干淨換了一身休閑服出來的凌蕭,一手拖著個行李箱,一手握著電話貼在耳邊。
「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撐著,總之,死也要撐到我跟阿勇趕過來再死!」
凌蕭的嗓音很冷,看來,是被電話那邊的人惹惱了。
等他走出門,高勇已經打開車門在恭候他。
「老大,不是說中午再飛過去嗎?」高勇用眼尾留意著凌蕭的神色,熟練地把車駛離凌蕭家門口。
凌蕭沒直接回答他,探手從後座模了盒牛女乃,插上吸管,三幾下便把牛女乃吸光。
「羅力言,任l省總管應該有好幾年了吧?」
「嗯,五年了,比我早兩年!」
高勇不是各大轄區總管,但卻是安紹陽點了名的下一任右護法接班人,所以,論權力,他僅次于凌蕭蘇豪及安紹陽三人。
「我以前怎麼沒覺得他是個貪生怕死之人?」
凌蕭上任半年,對各主要得力部下的底都大致模過一遍。
「他確實不是,出什麼事了?」
高勇一大早就被凌蕭的絕命連環電話硬挖起床,被告之原定中午的行程改成立即出發,原以為老大不過是心血來潮,這下看來,是羅力言出什麼事了?該不會是,干了什麼出賣凌氏的勾當吧?
「昨天他不是約了某要員談分成的事?」
「嗯,然後呢?」
「剛才他打電話來,說那要員突然要求把上一季度的分成提高兩倍,而且,要現款現付,中午必須見錢,不然,就公事公辦,中午封店。」
高勇看凌蕭一眼,「該不會是那要員快要倒了吧?」
凌蕭臉容平靜,「我也這麼想。」
高勇這才明白從來出外都是輕裝上陣的凌蕭,今天怎麼會拖了個大行李箱。
「所以,老大你那行李箱裝的……」高勇試探地問。
凌蕭瞪他一眼,「不然,你以為是什麼?我沒那麼婆媽!」
得到肯定答案的高勇,不由得瞪大了眼。
「老大,你該不會是準備滿足那要員的要求吧?這些人,貪心得不行,給了一次,以後就麻煩了。」
凌蕭搖搖頭,「既然你我都認為力言不是個貪生怕死的人,他會突然向我求助,讓我過去跟那要員談,會不會是背面後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高勇被他這麼一提,點頭表示認同。
「嗯,確實有這個可能。所以,老大你是以防萬一,借此先穩住那個姓聶的要員?」
「嗯,這事你知我知便好,過去看清楚形勢再說。」
高勇點頭表示明白。
十點多一刻,凌蕭和高勇拖著行李從l省z市機場走出來。
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領著幾個手下迎上來在凌蕭面前站定,垂頭說道。
「老大,對不起!」
凌蕭冷冷瞥他一眼,「上車說!」
此人正是凌氏駐l省總管羅力言,他偷偷抬眼打量一下凌蕭的臉色,見凌蕭並沒有如早上在電話那般怒火沖天,只沉著臉繞過自己徑自朝前走,趕緊跟上去走在凌蕭身側隨著他的腳步往外走。
幾個手下亦連忙接過高勇手中的行李,高勇低聲叮囑那人一句,「小心看管!」
三人鑽進加長版林肯上,高勇示意手下把行李箱也放了上來,關上車門。
車上,羅力言給先是給凌蕭倒了杯紅酒。
「屬下不才,勞煩老大大駕。此事之後,力言會辭職。」
凌蕭接過酒,輕輕晃了幾下,這才抬起眼皮瞅著他,「誰準你這麼不負責任了?!」
羅力言愧疚地垂下眼,「老大,我……」
凌蕭按下車子的隔音玻璃,把酒擱到一邊,盯著羅力言。
「說實話!別浪費時間!」
羅力言抿著嘴,不說話。
凌蕭朝高勇使了個眼色,高勇拿出電話,拔了號,「飛,人安置好沒?」
……
「好,讓她听電話。」
片刻,高勇對電話那邊叫了聲嫂子,然後,把電話遞給羅力言。
羅力言疑惑地看著他,遲疑了一下,終是接過電話,小心地貼至耳邊。
「喂……」
「力言,你沒事吧?」電話那邊傳來女人的聲音。
羅力言既驚又喜,「老婆,你現在在哪?」
「飛哥說他是你的兄弟,是他救了我。我現在在酒店里休息,飛哥說晚些送我回去,你自己小心些,不用擔心我。」
羅力言掛了電話,眼里隱約閃著淚光。
「老大,是你讓飛哥去救我老婆的?」
凌蕭端起杯子,呷了一口酒,「不然呢?」
「老大,謝謝你!」羅力言略微哽咽著說道,眼眶,不爭氣地紅了。
凌蕭臉帶怒意瞪他一眼,罵道。
「蠢材,出了這樣的事為什麼要隱瞞?有事不懂直說嗎?我們是兄弟!你懂不懂?!」
羅力言低下頭,囁嚅著,「老大,我……我是怕……怕你會罵我只顧著兒女私情而妄顧凌氏的利益……」
凌蕭抬腳對著他的小腿狠狠踹了一腳。
「蠢材!連自己老婆都可以扔下不管的人,能對凌氏多忠心?我說多少次了,出事了,保住兄弟是最最重要的事,兄弟的老婆和家人也一樣。其他的,我們可以慢慢想辦法,但人沒了,任何辦法都挽回不了,知道嗎?!」
羅力言挨了一腳,又挨了一頓罵,卻沒有任何不服,只連連點頭認錯。
「老大,我明白了,以後絕對不會這樣了!」
凌蕭的臉色慢慢緩和了些,「還辭職嗎?」
「不辭了,就算老大趕我走我也死皮賴臉賴著不走!」羅力言嬉笑著,趕緊又給凌蕭添了小半杯酒。
凌蕭悠悠地把杯里的酒喝完,才又說,「力言,我們這些人,無異于在刀鋒下過日子。各位兄弟們的老婆孩子,可以的話,盡量集中一個地方安置,再派些兄弟守著,平時要注意安全。」
「老大,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凌蕭又想了一下,轉頭對高勇說,「勇,總部那邊能抽出幾個教練嗎?」
「老大,你的意思是?」
高勇雖然是凌蕭最好近身的得力助手,但他的腦瓜永遠不及凌蕭轉得快,自然不可能猜得到凌蕭的想法。
「最近我們總部的動作大太,可能會引起周邊的一些動蕩。這陣子讓各駐地的兄弟小心些,然後從總部抽幾個教練出來下派到各個駐地,給兄弟們的家屬做一下安全教育,順便,教授些簡單的防身術。」
高勇得了命令,立即坐後一些拿出電話安排相關事宜。
羅力言見凌蕭吩咐完,才又問。
「老大,呆會跟聶先生見面的事,我自己出面解決?」
凌蕭拍拍他的肩膀,「我們跟你一塊去,這姓聶的,太不識好歹,我倒是要會會他!」
……
中午時分,z市郊外一間幽靜的會所內,某間高級貴賓室。
方桌前,東南西北各坐著一個人,除了凌蕭三個,另一個,正是那位姓聶的要員。
「羅先生,我早上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分成提高兩倍,現款交易,否則,封店免談。」
一般來說,在各駐地總管可以自行把轄區事務辦妥的情況下,凌蕭從不干涉也從不在各地露面。
因而,姓聶的要員,一坐下來便直接跟羅力言攤牌,只把凌蕭和高勇當成羅的手下,根本沒把兩人放在眼內。
羅力言正想開口介紹自己的老大,凌蕭卻朝他打了個眼色,示意他別出聲,然後,高勇也收到他的眼色指令,隨手把身後的行李箱拎上了桌子上。
「這位聶先生,你要的兩倍現款,我倒是帶來了。」
凌蕭這邊說著,高勇已經把行李箱打開,里面,紅紅的一摞摞堆滿一箱的,正是姓聶的夢寐以求的現金。
只見他眼里射出兩道貪婪的光,二話沒說伸手就要去模模那些錢,估計,是想看看這些錢的真假。
高勇在他的手伸到之前,「啪」地一下把行李箱合上。
凌蕭端起茶,潤了潤喉嚨,也不看他,只垂眼看著清澈的茶色,淡淡地說。
「但它們能否屬于你,就得看你有沒有這樣的能耐了!」
姓聶的臉色突變,「你是誰?這里哪輪到你講話?」
凌蕭扯扯唇,「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錢在我手上!」
姓聶的轉而看向羅力言,雙手一拍桌面,猛地站了起來。
「羅力言,你想玩?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羅力言迅速站了起來,看樣子,是想要跟這姓聶的理論。凌蕭手一伸攔住他,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坐下,然後,才又對姓聶的說。
「聶先生,你既然想跟我們玩,就該要好好保護人質才對。現在連人質都給人劫走了,你還有什麼資本跟我們玩?」
姓聶的一驚,拿出電話快快拔了出去,很快,電話那邊傳來一連串的說話聲,然後,姓聶的臉如死灰地合上了電話。
凌蕭等人也不說話,只由著他慢慢地緩過氣來。
良久,他才對羅力言說,「好吧,你現在將上一季的分成給我,我們兩清。不然,你這店也別想開了!」
羅力言看看凌蕭,因為,關于此事要怎麼處理,老大沒提過。
他不是作不了主,而是老大在場,怎麼都應該尊重老大的意見。
而凌蕭,自然是早有定論。
「聶先生,我們合作一場,一路以來彼此各取所需互不相欠也算是合作愉快。但今日是你先壞了規矩,你這一季的分成,就當是給羅先生老婆的壓驚費和賠罪費,這次的事就此算了,之後,你該干嘛去干嘛,我凌某人絕不礙著你發達。」
姓聶的本是做好準備來收大錢的,現在大錢沒收到,連原本那份也不翼而飛了,當即急紅了眼。
「行,錢不給我也沒關系,那你這店今晚就不用開了!」
說著,站起來,甩手就要離開。
高勇似是早有準備,飛身閃過去攔住他的去路,然後,他便听見身後的人說。
「既然你如此不識好歹,非要弄個兩敗俱傷,我手上也有些東西要給你看看,聶先生請慢慢欣賞。」
不用等姓聶的回頭,他前面的屏幕已經現出大幅熟悉的鏡頭,上面,正是他跟羅力言交談甚歡的畫面,耳邊,傳來他自己跟羅力言就分成事項商討的聲音,雖然,羅力言的臉部打了馬賽克,聲音也作了處理,但他總不可能不認識自己吧?
他猛地轉頭瞪著凌蕭,「你們暗算我?」
凌蕭聳聳肩,「哪有?這叫你不仁我不義!聶先生回去好好考慮一下,我的店若是關了門,這段視頻,就會出現在它該出現的地方。」
凌蕭的話說完,高勇便閃開身,讓出一條道等那姓聶的離開。
「老大,你不怕他出事後把我們拖下水?」
等他走後,羅力言不無擔心地問。
「他敢?!」
後來,事實證明,那姓聶的確實不敢。
那件事之後沒多久,姓聶的便出了事,而凌氏,自然早早換了棵更大的樹。姓聶出事那會,羅力言一眾人正坐在大樹下乘涼看好戲呢!
……
當晚,凌蕭便飛回m市處理其他事務,晚上回到家,洗完澡出來,看見床頭櫃上放著個包裝精美的盒子,想了下,才記起那是蘇紫托他轉交給蘇豪的圍巾。
抄起盒子拿了蘇豪家的鑰匙,想著開門進去把圍巾放下留張紙條便可,但打開門,意外地發現一向晚歸的蘇豪竟然坐在客廳里,手里竟似是拿了本書?
凌蕭覺得奇怪,長這麼大,他還真沒看過蘇豪看書。
蘇豪听見聲響抬起眼,見是他,抬手揚了揚。
「小子,過來。」
凌蕭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這才看清,他膝上攤著的,不是書,而是一本老相冊。
「小子,你看看,你和丫頭以前多可愛!」
凌蕭瞟一眼那些相片,還真是,上面全是他跟蘇紫的合照。
他怎麼不記得自己以前有跟那妞照過這麼多照片?
「豪叔,給!」
他把盒子扔到相冊上面。
蘇豪看看他,拿起盒子掂了掂。
「你買的?我生日早過了,還這麼破費干嘛?」
「妞買給你的!」
凌蕭鼓著一肚氣,伸直腰仰靠在沙發上。
蘇豪一听是寶貝女兒買的,立即眉開眼笑地把盒子拆了,「嘖,果然還是女兒好,知道天氣冷,怕凍著老爸……」
蘇豪一邊感嘆,一邊幸福地把圍巾取了出來在脖子上繞了兩圈,然後,站起來又繞來繞去弄了幾個不同的戴法造型,問凌蕭。
「小子,好看嗎?是不是年輕了十歲?」
凌蕭情緒本來就低落,這下更加郁悶,懶懶地抬起眼皮哼一聲,「嗯……還行……」
蘇豪笑眯眯地輕輕踹他一腳,「嘖,臭小子,這德性!怎麼了,這就吃醋了?」
凌蕭冷冷地又哼了一聲,蘇豪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腳。
「小子,丫頭過去十幾年像個奴隸般在你**後面跑來跑去,我這當老爸的可沒說過半句不是,也沒吃過丁點醋!現在就一條圍巾,也值得你這醋漫到腦袋上去了?」
若說身為當家的凌蕭偶爾還會有犯孩子氣的時候,那一定是在蘇豪父女面前,比如眼下,就是這樣。
「哼!」
凌蕭別開臉,干脆不看蘇豪了。
因為,蘇豪戴著那圍巾簡直是意氣風發得像個小青年,豈止年輕十歲了?!
蘇豪從凌蕭十幾歲就開始一手一腳培養他,對他的脾性,雖不及蘇紫了解,但也捉模得七七八八。細細分析一下,倒是覺得他臉上不像是吃醋的酸意,而是落寞。
蘇豪沒再落井下石,而是在他身邊坐下。
「怎麼了,跟丫頭吵架了?」
這兩個小屁孩,從小就是又吵又打的,他也見怪不怪了。
「沒有……」凌蕭很是嘴硬。
而且,細究起來,他跟蘇紫確實沒吵架,是他自己單方面覺得憋屈窩囊罷了。
「真是兩個長不大的小屁孩!」
蘇豪如此下了結論,心想這兩人還能鬧出什麼事來?每次無論吵得多大,最後還不是言歸于好麼?
這樣想著,便決定不再管這兩人的事,戴著寶貝女兒給自己買的圍巾,一身暖和地繼續去翻他的舊相冊。
這邊,凌蕭無比怨念,自己跟自己生了一會兒悶氣,又听得蘇豪說道。
「小子,你說你和丫頭以後的孩子,如果能揉合你們倆的優點,那得是多優秀的小家伙啊!」
那邊,蘇豪已放開思想的韁繩,任由幻想的快馬在未來任意馳騁。
這話像細針般刺在凌蕭的心里,他跟妞的孩子啊!會有麼?
「小子,听說現在有種電腦合成技術,可以把爸爸媽媽的樣子揉合,然後就能看到寶寶的樣子,你懂怎麼弄嗎?」
蘇豪這下只一心想著那毛絨絨的小女乃娃,心里像被小貓爪子撓著,癢得不行。
凌蕭哪有那麼無聊折騰這種東西,「不會!」
蘇豪于是拿起電話,想要打給其他手足求助,「我想想,子明大概會。」
凌蕭霍地直起身,一把搶了他的電話。
「豪叔,你夠了!」
蘇豪是真想不通這小子又鬧哪門子的脾氣,自從他上任凌氏當家以來,明明已經很少發這種小孩子脾氣了啊。
「小子,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力言那邊的事談不攏?」
可阿勇剛剛有說過z市的事已經圓滿解決了啊!
「沒,都解決了!」凌蕭悶悶地說完,伸手要拿過相冊,「相冊給我!」
蘇豪只以為他要幫自己弄,爽快地把相冊遞到他面前,「吶,這張相片,你和丫頭都笑得特別好看,如果要合成,就用這張來做。」
凌蕭瞟一眼相片,那時應該才七八歲的蘇紫,確實笑得十分好看,但自己,卻是擺出一副不情不願的表情,哪里笑得好看了?
心里這樣想著,目光便不自覺地移到其他相片上去,這一看不打緊,看了,才知道原來以前的自己真的很欠扁!
雖說是長得很帥氣,但那表情,就跟別人欠了他好幾個億似的,反觀蘇紫,倒是每張照片都笑得十分開心燦爛,越看,越惹眼!越看,便越火大!
「豪叔,這相冊我先拿回去,不早了,你也早點睡。」
凌蕭把相冊合上,站起來要離開。
「哦,你也早點睡,明天一早還要去t市。」
「嗯。」
凌蕭離開之後,蘇豪終是忍不住打了個電話給蘇紫。
「丫頭,你跟凌蕭那小子是不是吵架了?」
電話那邊的蘇紫,還在陪著華彥看電視呢,「沒有,我又不小孩子,跟他有什麼好吵的。」
「好吧,沒吵就好!圍巾很暖和,我很喜歡!」
h港那邊,蘇紫掛了電話,慢慢踱回客廳,重新,在離華彥最遠的那張沙發上坐下。
昨晚也是這樣,她從外面回到華彥家里,他亦是在看電視。
不過,他倒是沒責備蘇紫趁他睡覺的時候溜了出去,只讓蘇紫把那些蛋糕熱了一下,吃了幾塊,然後坐很晚才去睡。
今天一整天,他都呆在家里哪也沒去。
按照以往的慣例,若華彥在二樓,蘇紫便可以回臥室去做她自己的事,睡覺也好上網也好,華彥都不會干涉。
但只要他在一樓客廳里坐著,她就必須得陪著。
華彥還是跟原來差不多沉默,只不過,受傷之後的他,似乎變得不喜歡呆在二樓,除了睡覺時間,他基本都在一樓客廳里坐著。
或是看電視,或是看書,或是捧著電腦上網。
「還有蛋糕嗎?」
那邊看電視的華彥,突然問。
蘇紫發現,他只在凌蕭面前和采訪那天當著她的面叫過她的名字,其他時候,她都是無名氏一名。
「沒有了?你想吃?我到樓下給你買吧!」
蘇紫一整晚陪他靜靜地坐著,快要被悶出病來了。
「那蛋糕店不是在豐樂大道?」
記性真好!蘇紫在心里暗贊他一句,看來,自己在他面前說話得更加小心一點,她不過隨便提一下的地址,他居然記得。
「是的,但那邊只營業到晚上十點,我是打算到小區外那間蛋糕店買。」
蘇紫心想,我又不傻,干嘛自告奮勇在這大冷天跑出去開近兩小時的車就為買幾塊蛋糕?
「那別買了!」
華彥一句扔過來,那語氣,也听不出是不是不高興了。
蘇紫懶得去分辨他的情緒,既然他說不買了,她便重新又坐了下來。
「給我下碗面。」
蘇紫以為自己听錯了,他不是怕影響身材嗎?吃面?
不過,既然他說要吃,她也不好阻撓,「好,我去叫明姨給你下。」說著,轉身要去叫專門負責照料華彥飲食的保姆明姨。
「她睡了,就別叫她了,你看冰箱有什麼,隨便給我煮點。」
蘇紫轉頭看他,「我廚藝很差!」
「沒關系,去煮吧!」華彥似是立了心要蘇紫露一手。
蘇紫無可奈何地去冰箱里隨便找了些食材,用了十來分鐘時間,給他煮了碗海鮮烏冬。
他吃得很安靜,吃完之後,也沒說這烏冬味道如何,等蘇紫洗完碗,他便上樓睡覺。
蘇紫看著他一步步邁上樓梯頂層,不由得松了一口氣,正要回臥室睡覺,他卻突然轉過身來對蘇紫說。
「明天早餐,還吃剛才那樣的。」
蘇紫暗道,華大少,你這是在玩我嗎?
「味道不錯,比明姨煮的好吃!」
蘇紫後悔得要死,自己干嘛要那麼老實呢?早知他會這樣作弄自己,就該裝傻扮痴,把糖當成鹽,再把醋當成醬油,管他吃了是拉肚子還是嘔吐!
蘇紫回到臥室,算算,不過剩下十二三天,何必弄得大家不愉快呢?畢竟,他是尤毅旗下的藝人,自己再不待見他,也得給尤毅些面子不是?
這樣想之後,蘇紫的心理才算平衡了一些,拿出手機又看了會新聞,這才上床睡覺。
華彥是個生活很規律的人,即使沒有通告,早上也會準時七點起床,七點半吃早餐。
蘇紫因為被點了名要給他做早餐,七點起床,煮好,按昨晚一樣的煮法把早餐煮好端上餐桌,華彥正好扶著樓梯慢慢走下來。
「華少,早。」
「早!」
華彥的腳看起來恢復了不少,下樓的速度比前兩天快了些。
蘇紫知道大部分的男人自尊心都很強,因而,除非他親口要求,不然,她是不會主動去幫他干什麼的。
華彥走起路來還有一點跛,蘇紫幫他把椅子移開,「華少,呆會是直接去醫院復診,還是讓醫生上門服務?」
「上門。」
華彥拿起筷子,見餐桌上只擺著一碗烏冬。
「你吃了?」
蘇紫指指客廳茶幾上的杯子,「我喝牛女乃。」
華彥不再說什麼,吃了一半,突然改變主意扭頭對客廳里的蘇紫說。「呆會去醫院復診。」
自從當了他的助理開始,蘇紫已經學會單純的執行命令,而不多問為什麼。
「哦!」
端著牛女乃,拿了電話拔去醫院。
「你好,我是華少的私人助理,不好意思,我想取消今天的上門推拿服務,麻煩你幫我預約一下華少的復診時間。」
「好,麻煩你!」
掛了電話,蘇紫向華彥報告。「華少,復診時間為十點,沒問題吧?」
「嗯,今天天氣不錯,我想出去走走。」華彥又回頭對她說。
「哦!」蘇紫又應了一聲。
她不知道他為何要解釋,反正,她是盡量避免跟他有過多的交集。無論他是真對自己別有用心或僅僅是為了證明他自己的魅力,她都不想回應他。
出門的時候,蘇紫特意幫他拿了墨鏡和帽子,準備到醫院的時候給他戴上。
「一會我想去海邊沙灘走走!」
真不知道華彥是故意刁難蘇紫還是忘了他自己是傷員,沒錯,車子後面是放著一架輪椅,但在沙灘里推輪椅,別說一個女人,就是是對一個壯年男人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
蘇紫卻沒有異議,輪椅若推不動,到時雇兩個大塊頭輪著背著他在沙灘上轉幾圈就行了。
幸好,從醫院停車場到醫院診室的路上,華彥總算肯配合蘇紫,戴上了帽子和墨鏡,一路上,總算沒有引起騷動平安地到達診室。
醫生詳詳細細地給他檢查了一番,確認他的腳已經沒什麼大礙,再休養兩三天,應該就可以恢復正常的行走。
從醫院里出來沒多久,經紀人便打來電話,說華彥三天後的行程已經發到他的工作郵箱里,讓她安排一下。
看來,那經紀人已經從醫生里收到風聲,這華彥于她,就跟搖錢樹的性質沒兩樣。
蘇紫對華彥沒特別的感情,但這下也覺得他挺可憐。
「華少,孫經理說三天後的工作行程發了過來,你先看看,如果接受不了,就別勉強。」
這句話,怕是蘇紫這兩天以來對華彥說過的最長的一段話。
華彥定定地看了她一會,才笑著說道。
「你擔心我吃不消?」
蘇紫被他明亮的笑容晃了一下,有點恍惚,那天,他在台上接受采訪上,也是這樣的笑容。
蘇紫定了定神,「沒有,我是怕孫經理直接給你安排打戲。」
華彥唇角還帶著笑意,拿出掌上電腦打開郵箱,遠遠地看見前面亮著紅燈,那是個十字路口,向左拐,是回華彥家的方向,右拐,是向海邊方向。
「左拐。」當蘇紫想要把車駛進右拐的車道上時,華彥在她耳邊提醒道。
「華少你不是想去沙灘走走嗎?」蘇紫終于忍不住發問。
華彥的目光在她臉上飛快掠過,然後把視線移到電腦屏幕上。
「三天後要開工了,我怕我吃不消,還是回家好好休養休養,在露台上曬曬太陽也不錯!」
蘇紫沒再說什麼,把車子駛往他家的方向。
接下來的三天,也跟之前兩天的情況差不多,除了睡覺洗澡的時間,其余時間,蘇紫幾乎都是陪著華彥一起渡過。
其實,只要不胡思亂想,靜下心來做自己的事,蘇紫覺得陪著他也不是什麼苦差事。他依舊不多話,或是看書或是在露台曬曬太陽,他只要求蘇紫陪著他,卻沒有再出什麼難題來刁難她。
開工前一天,醫院方面派了兩位醫生過來,還帶了一台儀器,檢查完,醫生留下一瓶攃劑和幾包貼劑,並叮囑蘇紫按上面的說明定時給華彥擦拭並敷上藥貼。
蘇紫正要把藥接過來,華彥卻一把搶了過去。
「這種事,我自己來就行了。」
蘇紫不知他是在逞強還是其他原因,反正,既然他自認可以,她也沒必要跟他爭什麼。再說,這屋子里除了她,還有兩個專門照顧他的保姆在。
因為第二天要早起拍廣告,華彥這晚終于回復正常的作息時間,十點鐘一到,便關了電視上樓睡覺。
蘇紫早早回到臥室,躺在床上有點無聊,拿出電話隨意翻了幾下,無意中翻到這幾天的通話記錄,這些記錄中有每晚打給老爸的一通電話,有幾通是瞿冰打來聊天的,另外有兩通,是高勇打來詢問關于下一期培訓導師的情況的,其他,則全部是跟經紀人匯報華彥情況的電話紀錄。
蘇紫又翻了兩三頁,才看見凌蕭的名字。
而那通電話,正是那天去尤毅家中作客的那一通,看看時間,已經是一周前了。
也就是說,這一周時間里,凌蕭都沒有聯系過她。
該不會是,還在因為她那天的話而生氣吧?
蘇紫覺得挺冤的,自己那天那番話,明明是出自一片好心,可在他眼中,怎麼就成了壞人了?
雖說挺冤,但這麼長時間沒見面也沒通音訊,蘇紫好像也有點記掛他了,她也曾听老爸提起過,前幾天他好像遇到了些麻煩。
算了,怎麼說自己都是姐姐,就別跟他那個小氣的臭小子一般見識了!
蘇紫這樣想著,在電話本上找出凌蕭的電話,拔了出去。
電話響了很久,就在蘇紫準備掛斷的時候,電話才被接通。
「臭小子,還在生氣嗎?」沒等對方開口,蘇紫便笑著罵道。
電話那邊略略停了一下,有細微的呼吸聲傳來,然後,是一把陌生的聲音,而且,是女聲。
「請問……你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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