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著那包碎銀子,若芸抄了小路一口氣跑到朱雀大街又轉到小巷,四顧無可疑路人這才靠著牆大口大口的喘氣。
黃昏尚早,胡大人那般死板的老頭一時半會兒還不會走,若芸睜著眼氣喘了老半天才停下,大街上人來人往的喧鬧這才代替心跳佔據了她的耳朵。
一月前去錦衣坊尚且心事重重、對周遭漠不關心,此刻她的心里只能用舒坦二字來形容。
莫說三年楚府禁足,原本在自家府上,爹爹也很少允許她出來玩,可她總是期望能同普通孩子那樣嬉笑打鬧、肆意在大街上奔跑,故而皇城的地圖當初背的滾瓜爛熟,如今竟依稀還記著。
再模出那塊令牌,上頭木質紋理上的雄鷹一如往常的堅毅灑月兌,那淡淡的木香混合著檀香味,若芸雙手合十又好生收回去。
再掂這袋碎銀子,怎麼都夠尋常人家月余的生活,陳老出手如此闊綽隨意,那些幾戶人家到底如何貪心才能將陳老嚇的閉門謝客,這麼算來安排差事還不算是長久之計,那月俸恐怕滿足不了那些敲詐之人的胃口。
容後再想法子吧,她舒展了下,隨意瞧起吃食來。
朱雀大街一眼望不到頭,繁華的街道讓人很難聯想起三年前還是死氣沉沉。如今商賈來往、馬車紛沓,如此之都城,難怪惹得胡人西離都虎視眈眈。
要可論繁華還是橫著那條長安街熱鬧,朱雀大街車水馬龍,在一邊走著望不到另一邊的鋪子,行人自然也不如長安街多。
可就算這樣,若芸還是毫不客氣的握了個糖人在手,惹得路過的孩子眼巴巴的望著,她調皮的揚了揚手,小跑起來。
她轉悠著眺望著,依稀有什麼情景重疊般叫她迷惑起來,可她搖了搖頭眼前又恢復如常。♀
她腳步一頓,忽然想起被封的蘇府來,不知多年不曾入內,如今是何模樣了……她正想偷偷去瞧瞧,一抹白色的身影極快的在街角掠過。
若芸一眼便覺得分外熟悉,心下恍然︰
承兒!
加快腳步追了上去,她想問問他到底叫什麼,畢竟那日的一驚一乍很是混亂,敢惹胡大人的兒子定非等閑之輩,莫非他又是被誰追趕著逃命?
她終于把那胡豐和今日的胡大人聯想到了一起︰沒想到這個死板的胡博文竟是能把幼子寵的無法無天、在孩子群稱霸一方。
可才追了兩條巷子就再也不見蹤影。
若芸放棄了,這巷子多年來必是有改動,再走下去她一定是不記得路回去。
才收腳轉身,冷不防和人撞了個正著。
「你怎麼不長眼楮啊!」對方大聲的埋怨,忙不住的拍身上。
若芸驚呼一聲,忙抱住生疼的肩膀退開幾步,一看之下也愣了。
他生的真是好皮相,那白女敕的皮膚比女子還要細膩,那雙大眼楮一會兒瞪成銅鈴,一會兒彎成月牙,長長的劉海自然的垂在面頰兩側,其余的則是簡單束在身後。高高的個子、一身淨白、腰間頭上皆是黃金飾物,很是華麗。
又是哪來的有錢人家的少爺,若芸道了聲歉便側身走過。
「喂,我被你撞傷了你居然一走了之,你有沒有良心啊?」他忽然抓住她的袖子,一手抱著肩膀假裝呲牙咧嘴,一股甜甜的香氣隨著他的動作彌散開。
若芸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怎麼說都要比她高出一個頭,她再怎麼撞都不可能撞上他的肩啊。♀
可被他這麼大力一拽卻走不掉,她只能悻悻停下︰「那你要怎樣?」
「當然是帶我看大夫,幫我付診金。」白衣男子說的理所當然,又裝模作樣撢了撢衣袖。
「好。」她二話不說去模腰間。
不好,錢袋不見了!
定是方才追承兒追的急,不小心落在哪兒了。
「你到底付不付啊?我要不要報官啊?」男子不耐煩的解下腰間的玉佩甩著圈兒,還大咧咧打了個哈欠。
這都能報官?這是踫瓷!
若芸氣結,找不到也干脆不找了,將糖人往他手里一塞︰「這個你拿著,我回府拿銀子給你。」
男子愣了一下,隨後急了︰「你拿這個就想當抵押?不成不成,你回來。」
他猛地一拽她的袖子,有東西自袖中落下,「啪」的摔到地上。
是那好生收著的令牌。
她眉頭一皺便想彎腰去撿,誰知對方一個探手那令牌便被他捏在修長潔白的手中。
仔細看眼令牌,男子原本嬉笑的臉陡然變色︰「這東西怎麼得來的?」
「還給我!」若芸完全不想同這紈褲公子解釋,攤了手掌伸到他面前。
「你是說這是你的東西?這麼說來……」男子忽然玩味的看著她,突然伸手在她腰間一搭,「跟我走,我去看大夫,你付不出錢我就把你賣了充抵診金。」
「啊?喂!你等等……」若芸才出聲反對,忽然就雙腳離地。
他一手攥了她的肩,一手提了她腰帶,竟是騰空而行,速度之快讓四周的景物都模糊起來。
她大氣都不敢出,一開口風便灌入口中,連掙扎抗議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緊閉雙眼听天由命。
冷風驟停,隨著他那聲「到了」,她覺得腰間一松,整個人穩穩當當的落在某處。
睜眼瞧去,四周一片火紅的楓葉觸目爛漫,一座圍著紗帳的涼亭依山傍水,有人坐于亭中,四周點著的水燈忽明忽暗,將周圍的楓葉籠成昏黃之色。
「我要死了,被撞傷了,快替我把脈施針啊!」不等她回過神,白衣男子嚷嚷著,一個箭步沖進亭子,紗帳帷幔一陣風過便飄揚起來。
「被何人所撞?」亭中之人問著,聲音同和煦的風般輕柔,伸手搭上他的脈搏。
「喏,就是站在外頭那個。」白衣男子說著,狡黠一笑,將方才搶來的令牌扔到他跟前,又沖她嚷嚷,「你倒是進來看看我啊,我都要死了。」
要死的人那麼大力氣將她擄來?
「把令牌還我。」她皺眉走近,瞧見亭中熟悉的人後便僵在那里。
他雙目微閉、五官柔和而俊美,月光般銀白色的罩紗錦袍墜地,青絲未挽傾瀉而下,縴長白皙的指尖正按著白衣男子的脈搏,見她來便睜眼瞧她,如湖泊般沉靜的目光觸到她的眼神,讓她忽然就無法挪開視線。
這是那日她見過的程王爺——程清?。
這白衣男子竟然是程王爺的朋友。
她忽然就害怕起來,比起人們口中陰狠毒辣的榮逸軒,這異姓王爺們過分神秘完全就是未知,她完全不知道有多危險、危險哪里。
他收回手重執茶杯,對眼前人的「病痛」不置可否,另一首輕輕拾起桌上的令牌看了片刻,竟揚手遞還給她︰「你拿回去吧。」
「謝王爺……」若芸怔怔的接過來,完全沒料到他會幫著自己。
「你認識本王?」程清?目光一動,眼神忽而變得繁復。
她慌忙搖頭︰「只是偶爾遇上過王爺的轎輦。」上次,他果真是沒有看她,她略微羞赧的在心中搖頭嘆息。
程清?收起打量她的目光,看向別處︰「百澤,我醫術不精,醫不好你的病,你去找軒墨看看罷。」話卻是對白衣男子說的。
不料,百澤忽然勾起抹笑,朝她道︰「你撞我的事先記下,你只要告訴我你的名字,這令牌你怎麼來的,如何?」他舉著糖人轉著,笑嘻嘻的看著她、
若芸嘆了口氣,看了周圍陌生的環境,思忖片刻只能硬著頭皮道︰「小女子姓蘇名若芸,本為蘇熙蘇學士之女,落難承蒙榮王爺搭救。因皇上下旨冬祭覲見,故而暫住榮親王府,榮王爺親賜令牌不過同我行個方便。」
她盡量簡潔的概括,百澤卻挑起了眉︰「皇上要你覲見?」
她點頭︰「宮中有叫常德的公公來宣了口諭。」
「我就說你不能小瞧他吧。」百澤忽然愁眉苦臉的攤手。
程清?略微蹙眉,沉靜的臉龐劃過一絲悲涼,看著如火的紅楓,輕聲道︰「他要如何,豈是你我能攔的。」
「那我能走了吧?」若芸朝百澤揚起唇角,她不關心他們的話,眼下只關心能不能跑。
「慢走不送。」百澤揮揮袖子懶得看她。
她卻呆立不動︰「百澤公子,你將我擄來,便叫我就這麼走回去麼?」
若芸瞅著四周皆是紅楓,層層疊疊的僅有一條小道自涼亭蜿蜒莫入樹叢中,而天色昏黃暗沉了許多。
「噓……」百澤忽然以指點唇,雙眼眯成了月牙,唇角帶笑,「有老鼠活動。」
說著冷不防將那糖人塞進程清?手里,施展輕功一躍出了涼亭。
「喂,你等等……」若芸急忙追出,哪還有這百澤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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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比較忙所以更晚啦~
書名正式更名為《賢妃不承歡》,還望大家喜歡哦~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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