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馬車抵達薊州時,夕陽正慢慢抹去最後一縷余暉。////何歡本打算把鄒氏的尸體交給何欣後,直接帶著呂八娘去沈家,然後再遣人回家向陶氏等人交待一聲。
可惜,計劃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
早前,何欣叫嚷著何歡害她父親入獄,令她無依無靠。為了讓何歡替她找回鄒氏的尸體,她連一哭二鬧三上吊都用上了。當時,若不是何歡想借機與沈經綸相處,她是絕不會答應何欣的無理要求的。
如今,她帶回了鄒氏的尸體,何欣卻埋怨她,不該就這樣取回尸體,應該要呂家為她母親的死負責。
眼見何欣拉著兩個弟弟跪倒在裝著尸首的馬車旁,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何歡萬分不耐煩。她高聲吩咐何欣家的下人︰「車子是表姐夫的,等二妹傷心夠了,好好安置了三嬸娘的尸首,你們把車子送回沈家就是。」罷,她轉身欲走。
何欣聞言,「 」一聲站起身,叉腰攔住何歡的馬車,大聲嚷嚷︰「你不能就這樣走了,你害得父親身陷牢獄,母親無端枉死,你得負責!」
何歡冷笑道︰「若不是三叔父為了一個女人妄圖誣陷我和大伯父,三叔父豈會坐牢?」
何欣一下漲紅了臉,梗著脖子︰「總之,是你把我們害成現在這樣,你得負責!」
「你讓不讓開?」何歡不想讓車廂中的呂八娘看笑話,從車夫手中奪過韁繩,欲強行離開。
何欣一下抱住馬脖子。嚷嚷道︰「事情是你惹出來的。你得替我們去呂家討銀子。你不想去呂家也行。總之你得給我銀子,我才能辦喪事。」她得理所當然。
何歡氣得想笑。何欣這是打定主意賴上她了嗎?她拿起馬鞭,一字一句︰「你若是不讓開,別怪我不客氣。」她的架勢大有你若是不走開,我就用鞭子抽你。
何欣嚇了一跳,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她見何歡眼神堅定,鞭子分分鐘落在她身上,她「噗通」一聲坐在地上。「哇」地大哭起來。
何欣這麼一哭,她的兩個弟弟急忙奔向她,圍著她一同痛哭,其中一人嘴里咕噥,他們也是走投無路,才想讓呂家出銀子替他們辦喪事。
听到這話,何歡暗暗驚訝。////何柏海入大牢後,鄒氏花了不少銀子疏通,她是知道的,可疏通歸疏通。何柏海有三家賺錢的鋪子,怎麼可能一下子就沒錢辦喪事了?
何歡低頭審視哭成一團的三兄妹。何欣蠻橫不講理。對真正的何歡予取予求,但她本質上和林夢言不同,只是一個被寵壞的女孩,她應該不至于演苦肉戲給她看。
何歡腦海中這麼想,但她並不認為自己對何家三房負有責任,再畢竟是何柏海不仁義在先,她又不是菩薩,沒道理左臉剛被人打了一巴掌,這會兒再湊上右臉。
何歡剛想吩咐下人們「扶起」何欣三姐弟,呂八娘忽然走出車子,對著何歡︰「表姐,其實未來二嫂得也有道理。」
何歡抬頭看她。先前在馬車上,呂八娘的話,分明是想讓何欣做望門寡婦。當時她以為呂八娘只是悲痛難擋,因此她只是勸她,好好休息一晚,其他的事留待第二再議,希望她能冷靜下來,仔細考慮將來的路應該怎麼走。
這會兒,何歡見呂八娘雙目清明,神色冷靜,她的一句「未來二嫂」,分明就是打定主意想讓何欣一輩子守寡。她的確不喜歡何欣,但她可以眼睜睜看著十六歲的少女抱著一塊牌位過一輩子嗎?
就在何歡片刻的猶豫間,呂八娘已經步下馬車,走向何欣姐弟。
「何二姐,不,我應該稱呼你未來二嫂。」呂八娘彎腰,向何欣伸出右手。
何欣擦去臉上的淚水,仰頭看著呂八娘,又回頭望了望何歡。
「我姓呂,在家里排行第八。我和二哥雖不是一母同胞,但我們的感情一向很好。」呂八娘自我介紹。
何欣見何歡沒有反駁這話,擦干淚痕,在兩個兄弟的攙扶下站起身,理所當然地︰「你既然是呂家的人,我就和你清楚,母親是在你家遇害的,你得賠償我們損失。」
呂八娘點頭道︰「伯母是為了商議二哥與二嬸的婚事才上我家的,我剛才還對表姐,二嫂也是呂家的一份子,伯母的喪事,我們理應負起責任。」
一瞬間,何欣的眼中閃過喜悅之色,問道︰「你的意思,難道願意拿銀子出來?」
何歡到底還是看不過去,搶先道︰「八姐,您的一聲‘二嫂’,叫得太早了。據我所知,三嬸娘去陵城,是為了二妹與呂二公子退婚一事。」
「什麼退婚,不是退婚!」何欣斷然搖頭。
何歡又氣又好笑,轉頭呵斥何欣︰「難道你想捧著呂公子的牌位拜堂?」
何欣頓時呆住了,呆呆地問︰「不是,我只要在家守上一兩年……」
「以後的事,以後再。」呂八娘打斷了何欣,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塞入何欣手中,低聲︰「我身上沒有銀子,你先用這兩樣首飾,替伯母把喪事辦了。不管怎麼樣,為人子女,總要讓父母走得風風光光,你是嗎?」
眼見何欣似要收下呂八娘的荷包,何歡趕忙抓住她的手,對呂八娘道︰「八姐,你家遭逢巨變,我們怎麼能要你的東西呢!」
何欣一心以為何歡想要害她,一把推開她,大聲︰「母親是在她家出事的,她的東西我當然要得。」她緊緊抓著荷包不放。
呂八娘見狀,對著何歡笑了笑,轉身折回馬車。
何歡氣極,回頭想要提醒何欣幾句,只見她手抓荷包,戒備地看著自己,仿佛她想要與她搶奪一般。
何歡瞬時有一種「狗咬呂洞賓」的感覺,賭氣上了馬車。
有了之前的插曲,何歡與呂八娘各自坐在車廂的角落,誰也沒有話。
許久,眼見馬車快要抵達沈家了,呂八娘幽幽開口︰「表姐,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不忍自己的堂妹一輩子守寡,但她是二哥的未婚妻,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二妹確實與呂二公子訂過婚,但你們想要解除婚約,也是事實。她只有十六歲,將心比心,若是你站在她的立場,你願意嗎?」
「我願意。」呂八娘重重點頭,「二哥是世上最好的人,能為他撫育子女,百年之後同穴而葬,有什麼委屈的?」
「二妹壓根沒見過呂二公子。」
呂八娘義正言辭地回答︰「沒見過又如何?世上的貞潔寡婦何其多,望門寡婦也不少,又不是獨獨她一個。」
何歡正想反駁她的話,馬車在沈家二門口停下了。呂八娘率先步下馬車,萱草已經向迎面走來的丫鬟介紹她的身份,命人帶她去客房休息。
何歡暗自搖頭。轉念想想,何家三房那樣對她,何欣一心跳入火坑,她又何必多管閑事。最多她回去之後,再提醒何欣一次,「望門寡」到底意味著什麼。至于她如何選擇,壓根不關她的事。
這般想著,何歡馬上放下了這件事,對著沈強︰「表姐夫今日留在陵城,明日一早,你去替他換藥,順便再帶上他的換洗衣裳。對了,你再拿些茶葉糕點,他不喜歡吃外面的東西。」
何歡十分熟悉沈經綸的生活習慣,巨細靡遺地吩咐沈強。
沈強原本只是外院的管事,壓根見不到主子,因此他只當何歡不過是轉述沈經綸的要求,並不覺得奇怪。
萱草一路跟著何歡來回陵城,自然知道沈經綸什麼要求都沒提,何歡如此熟練地安排瑣事,甚至知道主子喜歡哪位廚娘制作的點心,不免奇怪地看她,暗暗記在心中。
何歡知道萱草的詫異,但為了博取沈經綸的好感,她必須利用一切機會求表現,根本顧不了那麼多了。
待沈強自去準備,何歡正猶豫,是否像沈經綸要求的,留下來陪伴呂八娘,就听門子,曹氏來了。
何歡心生不好的預感,獨自前去面見曹氏。
曹氏看到她,迫不及待地︰「大姐,可算找到你了。」她深吸一口氣,焦急地陳述︰「一個多時辰前,姨老太太去找二姑娘,我一個人攔不住她,實在沒辦法,只能來找你。」
「她去找二妹,難道……」何歡的聲音漸漸弱了,她總算明白何欣的態度為什麼變了。她臉色微沉,壓低聲音︰「姨女乃女乃覺得,只要二妹做了呂家的望門寡婦,呂家的家產就全都是她的?」
曹氏點點頭,嗤笑道︰「大太太對她,就算呂家死絕了,總還有族親,可姨女乃女乃就是不听,還什麼,何家出個貞潔烈婦,與你二弟的前途也是有好處的。大太太听到這話就不出聲了。」
何歡氣得不出話,許久才問曹氏︰「姨女乃女乃現在哪里?」
曹氏搖頭道︰「先前你去三房的時候,她也在那里。這會兒她仍舊留在三房,還是已經回家了,我趕著來找你,就不得而知了。」未完待續……
ps︰雖然沒人理,但今還是有二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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