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歡原本還在猶豫,是否按照沈經綸所言,留在沈家陪伴呂八娘。見過曹氏後,她第一時間回到何家,徑直去了魏氏的屋子。
魏氏剛剛從何欣那邊折返,心情猶如雷陣雨過後的空,清新明朗。見何歡和曹氏沒有敲門,她也不惱,問道︰「你從沈家回來了?怎麼沒見沈大爺回薊州?」
何歡見她氣定神閑,更是惱怒,鄙夷地︰「姨女乃女乃,你的消息倒是很靈通啊。不過三叔父雖然不是你生的,但二妹只有十六歲,你那般慫恿她,就不怕百年之後,何家的列祖列宗怪罪你?」
「你,你——」魏氏氣得不斷捶胸,好不容易順了氣,她怒氣沖沖地罵道︰「你反了不成,你這是什麼態度?」
「這是怎麼了?」陶氏和何靖聞聲趕來。
何歡讓曹氏帶走何靖,這才質問陶氏︰「大伯母,你也和姨女乃女乃一樣,覺得二妹應該抱著呂家二公子的牌位成親,做一輩子寡婦?」
頓時,陶氏的臉一陣白一陣青,心虛地不出話。
魏氏被何歡徹底激怒了,再顧不得臉面,她重重一拍桌子,厲聲呵斥何歡︰「我們一家寡婦,怎麼,我們做得了寡婦,她就做不得?不過是個丫頭片子,用她的一輩子,換呂家的萬貫家財,誰都有好處!」
何歡冷笑,看著陶氏︰「大伯母,設身處地想一想,難道您也贊成姨***話?」
陶氏低下頭,眼淚瞬時涌上了眼眶。她守寡多年。自然知道日子有多難熬。更何況何欣年僅十六歲的姑娘。哪里受得了那樣的孤獨寂寞。她一旦進了呂家的大門,這輩子就等于結束了。
陶氏搖頭,眼淚隨著她的動作低落在地磚上,她低聲︰「明日我就去找欣丫頭,與她清楚。」
「不許去!」魏氏怒視何歡,「你一心想與我作對,是不是?你三叔父在公堂上怎麼對你的,怎麼對你大伯父的。你都忘記了嗎?」
「我沒有忘記,但世上的事,一碼歸一碼。若是二妹自己想進呂家的大門,我們誰都管不著,最多礙著親戚的情面問一句,她是不是真的想清楚了。但是你利用她年輕不懂事,跑去慫恿她,這與推她入火坑有什麼區別?你的良心過得去嗎?」何歡義憤填膺。
「什麼火坑不火坑的,你覺得是火坑,人家指不定覺得那是蜜罐呢!」魏氏一邊喘息。一邊叫囂,指著何歡的鼻子︰「你也不瞧瞧。三房現在是什麼情況。她爹做過牢,她又死過未婚夫,她娘也過世了,哪有好人家願意娶她?與其將來高不成低不就,還不如去呂家過養尊處優的日子!」
「養尊處優?」何歡氣得想笑,「姨女乃女乃,你清清楚楚告訴二妹,她這輩子都要在呂家過‘養尊處優’的日子了嗎?你告訴她了嗎?」
魏氏心虛地低下頭。依她想來,姑娘都愛俏郎君,若是對何欣得太明白,她自然是不願意的。想想呂家的家財,她覺得等何欣年紀大些,一定會感激她。這個世上,男人、子女全都靠不住,唯有白花花的銀子最實在。
想著只要何欣進了呂家的大門,何家上下都能過上好日子,魏氏抬頭道︰「不要以為你有經綸撐腰,就能對我大呼叫,我好歹是你的祖母!」
「我的祖母早就死了!」何歡毫不相讓,「還有,我的話和沈大爺沒有半點關系,我的是做人的底線!不要是人,就算畜生,也不會為了一口吃食,算計自己的子孫……」
「你,你竟敢罵我畜生!」魏氏臉色發青。
「不是!」何歡搖頭,「你做這樣的事,根本是畜生不如!」
魏氏氣得差點背過氣去,抬頭就想扇何歡耳光。
陶氏急忙攔下她,搖頭道︰「姨娘,算了……」
「什麼算了,她目無尊長,忤逆不孝!」魏氏劇烈地喘息,先前的好心情一掃而空,肺都快炸了,可是她不能拿何歡怎麼辦,她有沈經綸撐腰,陶氏和曹氏也都向著她,更不要像尾巴一樣的何靖。「你們這是要氣死我嗎?」她恨恨地跺腳,一口氣快喘不上來了。
自從知道三年前的種種,陶氏對魏氏也是諸多不滿,只不過礙著自己是媳婦,平日里不敢表現出來。見魏氏氣得快昏厥,陶氏扶了她坐下,一句話也沒有勸,只是默然退至一旁。
何歡心知魏氏的身體沒那麼差,她平日的病懨懨,大半都是裝的。見魏氏坐穩了,她緩和了語氣道︰「姨女乃女乃,我們退一步,就算二妹自願嫁入呂家,你以為她就有錢貼補娘家嗎?就算她有錢貼補娘家,她還有兄弟,有父親,她會把銀子捧到你面前嗎?你都一把年紀了,怎麼還是那麼異想開?」
何歡這話一下喚醒了魏氏的理智。她不是不知道,何柏海有多恨她。將來,等何欣進了呂家大門,發現她騙了她,恐怕只會恨她。她的算盤從一開始就打錯了!
何歡見她明白過來,接著又道︰「我們再退一步,就算二妹感激姨女乃女乃替她指了一條‘明路’,她在呂家無子無夫,她又被三嬸娘三叔父嬌寵慣了,呂氏族人能眼睜睜看著她把呂家的錢財裝入自己的口袋?」話間,她看了一眼陶氏。她雖不喜歡何欣,也希望陶氏能把這幾句帶給何欣。
一旁,被銀子沖昏了頭腦的魏氏,終于被何歡的一句句話喚醒了理智,她鐵青著臉問︰「依你看,現在應該怎麼辦?讓她和呂家退婚?」
「這不關我的事。」何歡無所謂地搖頭,「我不做有悖良心的事,但也沒那麼空閑,管別人的閑事。」
不止是魏氏,就連陶氏也驚訝地看著何歡。剛才她那樣怒氣沖沖,她們都以為,她想替何欣出頭。
何歡不想多做解釋,緊接道︰「分家的事,前幾衙門就已經辦妥了。從今往後,我們和三叔父一家就徹徹底底是兩戶人家。這次三嬸娘的喪事,我們不過是親戚,送一份帛金就是。」
一听這話,陶氏聲問︰「這樣會不會顯得太過涼薄,畢竟你三叔父至今還在大牢……」
「大伯母,三叔父在公堂上誣陷我們的時候,他可不覺得自己涼薄,是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陶氏想到此事,亦覺得憤恨,便不再多言。
何歡見陶氏明白過來,轉頭深深看一眼魏氏。本來,她覺得經過上次的事情,魏氏已經消停,懂得韜光養晦,安安靜靜過日子,結果這還沒多少日子,她又故態萌發。以後她不可能時時刻刻注意著她,更何況豬一般的隊友遠比敵人來得可怕。
想到這,何歡轉身往外,欲喚張嬸進屋,卻見曹氏站在屋子外面。「曹姨娘,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曹氏抬手擦去臉頰的淚痕,「我已經把二少爺送回房了。」
何歡不解地看著曹氏。她覺得她的神色有些不對勁。「曹姨娘,你是不是不舒服?」
「其實是這樣的。」曹氏勉強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我知道這些日子家里事兒多,不過我明日想去掃墓,不知道成不成?」
何歡想了想,明不是她父母的生祭或者死祭,她猜想曹氏大概是祭拜自己的娘家人,所以她才不好意思開口。想著無論是陵城的事兒,還是鄒氏的葬禮,都用不著曹氏,她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待曹氏離開,何歡喚了張嬸進屋,明明白白地︰「張嬸,以後你除了做飯,就是陪著姨女乃女乃,給她解悶兒,其他的事都交給白芍。」
「你這是什麼意思?」魏氏沉下了臉。
何歡並不與她拐彎抹角,直接道︰「就是姨女乃女乃听到的意思,以後您只需在家中喝喝茶,念念經,頤養年。若是張嬸失職,沒能在屋子內陪著您,我只能送您和張嬸去道觀清修。」
「你敢軟禁我!」魏氏漲紅了臉。
何歡搖頭道︰「姨女乃女乃誤會了,您年紀大了,我只想讓您過些清淨的日子,好好保重身體,難道這樣也有錯?」
「你!」魏氏指著何歡的脖子,不出完整的話。
何歡笑盈盈地回答︰「如果姨女乃女乃沒有其他的事,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她挽起陶氏的手,拉著她往外走,嘴里著︰「大伯母,我有些事情與您商量,不如我們去您的房間?」她與陶氏相攜離開正屋,去了廂房。
何歡找上陶氏,並沒有緊要的話,只是請求她明日去見一見何欣,把「望門寡」三個字客觀地解釋給她听。至于何欣會做出什麼決定,與她們無關,更不是她們之中任何人可以左右的。
第二一早,陶氏坐上張伯雇來的牛車去找何欣。何歡在陶氏出門前就去了沈家。
曹氏眼瞅著陶氏走了,她挎了一個籃子出門,徑直出了城門。
清晨的陽光下,潮濕的海風迎面撲來。曹氏迎著海風,大步走到一棵大樹下,放下手中的籃子,一下子跪倒在墓碑前,墓碑上清清楚楚寫著︰何柏賢夫婦之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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