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歡正斟酌說辭,沈經綸突然搖頭嘆息︰「算了,此事多說無益。」
「表姐夫……」
「對了,你找我何事?」
沈經綸這麼一問,何歡又躊躇了。她原本打算告訴他,若是他即將迎娶的對象是謝敏珺,她只求能夠親手撫育兒子長大。可這會兒,謝敏珺是否「活著」都是未知之數,她應該開口嗎?
沈經綸無言地審視何歡。他知道,她已經做出了決定,他更加相信,就算她沒有痛下決心,她終究還是會成為他的女人。不由自主的,他想到了前晚的那一個耳光,那是她的本能反應,更是她最真實的反應,她終究還是不愛他。
沈經綸立馬掐滅了腦海中的想法。他告訴自己,她怎麼想並不重要,唯一重要的事,他不能再次失去她。他很想走過去抱一抱她,就像前晚那般靠近她。有時候,有些事他明知是錯的,但在那一刻,仿佛就像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如果時間可以重回前一晚,他不會讓她有機會逃跑。
沈經綸的目光從何歡身上移開。她注定屬于他,但是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們的將來在哪里。他殺了一名自詡為忠心的手下,但他不可能永遠把她藏在莊子上,更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殺了。以她的脾氣,將來的某一天,她大概寧可選擇死,也不願留在他身邊。
「死」字像一個魔咒,一下把沈經綸震住了。他上前兩步,緊緊握住何歡的手,仿佛他一旦松手,她就會消失不見。
何歡本能地想要抽回右手,但硬生生止住了動作,只是抬頭朝他看去。
四目相接的瞬間,何歡悄然垂下眼瞼。沈經綸再上前一步,伸手摟住她的肩膀。
何歡感覺到,他的臉頰正摩挲她的發絲,她很想推開他,但她沒有抗拒。昨晚她已經想得很清楚,對于無法逃開的事情,她唯有坦然接受。
何歡知道,他不會喜歡她在這一刻提出要求,但她終究只是自私的凡人,她忍不住開口︰「我喜歡念曦,真心實意的。不管你信不信,在我心中,我就是他的母親。」
「我信。////」沈經綸苦笑。他的右手緊緊擁住她的肩膀,牽動了他的傷口。他的傷口一陣刺痛,卻抵不過他的心痛。他苦澀地說︰「就像我前一天晚上說的,你留下,就是念曦的母親。」
何歡輕輕點頭,艱澀地保證︰「前一晚我不是故意的,以後再不會發生。」
沈經綸的心在滴血。他們不是在談「情」,而是在談條件。他一直知道,她是現實的,只會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這是她的缺點,也是她的優點。
「姨母那邊……」
「別說話。」沈經綸打斷了她,默然擁抱她。
何歡不知道他們站了多久,直至她覺得她的腳都麻了,他卻依然沒有放開她。她再次懷疑,他相信她是林曦言。可他既然相信,為什麼又要否認?
又過了許久,何歡終究還是忍不住,說道︰「我不明白,你明明說,我不是表姐……」
「你不是她,但你身上有曦言的影子,只這樣就夠了。岳母那邊,我會親自告訴她。從今天往後,你只需留在這里照顧念曦。」
何歡沉默了。起初她想離開莊子,是不想被軟禁在此,她想爭取機會與沈經綸接觸。之後她選擇留下,是擔心謝三的傷勢。如今她想離開,是不想再與謝三有任何接觸。她覺得她若是留在莊子上,卻避而不見,謝三說不定會找來。暫時她無法面對謝三。
「表姐夫,我能不能隨你去陵城?」何歡開口相求。她不喜歡**不明的三角關系,她留在沈經綸身邊,就能讓謝三明白,她依舊選擇沈經綸。她相信,以謝三的驕傲,斷不可能再與她糾纏不清。這是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辦法,能夠讓一切盡快回到正軌。
沈經綸一直以為謝三回了京城,他不解地問︰「你不想留下照顧念曦?」其實他一直不明白,她為什麼心心念念回薊州。
何歡想了想,回道︰「我知道,表姐夫把我留在莊子上,是怕羽公子找上我,有危險發生。我想,我隨您去陵城,他應該不會去陵城找我。听絲竹說,表姐夫一直在幫著縣丞大人安置受傷的百姓,我想,這其中定然有婦孺孩子。我是女子,照顧她們比較方便。除此之外,呂八小姐畢竟是呂家唯一的後人。如果有我陪著她回家,一來她可以在父母靈前盡孝,二來,我同樣可以照顧她。雖說她是受了傷才來莊子上的,可外人難免指指點點。」
何歡一口氣說了一大堆,沈經綸的眉頭越皺越緊。何歡留在他身邊自然是最安全的,但他不能答應,可偏偏她說得合情合理。最重要的,他們的關系才剛剛緩和,他不想在這時候拒絕她的要求。
沈經綸正想著如何拒絕她,忽听門外傳來一陣說話聲。他轉頭朝窗外看去。
書房外,文竹親自守在廊下,不許任何人靠近書房,而絲竹正在為沈經綸備車。
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絲竹愈加覺得,何歡與林曦言之間有太多相像的地方。主子深愛林曦言,這是她看在眼里的,所以她能理解主子對何歡的態度轉變,不過她無法理解,呂八娘為何指使下人誤導大韓氏,令她打了何歡一巴掌。
更讓她無法理解的事,她明明已經把整件事的經過稟告主子,主子不止叮囑她不要對任何人提及,甚至讓她幫著掩飾過去。依她想來,主子既然為了何歡找上大韓氏,不是也應該「警告」一下呂八娘嗎?
絲竹自知身份,只是在心里想想,斷不敢質疑主子。她把馬車上的隨行物品檢查妥當,正想詢問文竹,可還要準備其他東西,卻見大門緩緩打開了。緊接著一個小童急匆匆跑向她,告訴她何家的曹姨娘來了。
一听這話,絲竹心中暗急。曹姨娘定然是來找何歡,她不知道書房內發生什麼事,絕不敢上前敲門,只能迎向馬車。
不待馬車停下,曹氏春風滿面地揭開車簾,笑得幾乎合不攏嘴。
「曹姨娘。」絲竹在馬車旁行禮,又吩咐小丫鬟搬凳子,扶曹氏下車。
曹氏被她的殷勤嚇了一跳,笑著說︰「絲竹姑娘不用客氣,是我不請自來。」她環顧四周,不由地暗暗贊嘆,沈家把避暑用的宅子都建得如此氣派,可想而知沈經綸多有錢。不過她想到另一樁事,立馬又覺得沈家不過有錢罷了,她說道︰「我一大早過來,是奉了大太太的命令,接大小姐和二少爺回家的。算起來,他們叨擾多日,勞煩絲竹姑娘了。」
絲竹微微一愣。她心知肚明,何靖可以回薊州,但沈經綸絕不可能放何歡踏出莊子半步。她避重就輕地回答︰「曹姨娘太客氣了。這會兒靖少爺與舅少爺已經用過早膳了,正在屋子里讀書呢。曹姨娘,奴婢是先帶你去見親家太太呢,還是先去找靖少爺?」
「都一樣,都一樣!」曹氏笑著點頭。她以為何歡正與何靖在一起,倒沒覺得奇怪,只是跟著絲竹往二門走去。
絲竹在二門口略略站了站,給一旁的小丫鬟使了個眼色,又指了指文竹。
文竹早已看到曹姨娘,可他也不敢上前敲門,急得在門前團團轉。
另一廂,曹氏跟著絲竹走入二門,遠遠听到朗朗的讀書聲,立馬笑得眼如彎月。
絲竹本算讓曹氏先與何靖敘一敘母子情深,暫時忘了何歡,可轉念一想,何靖已經兩次詢問何歡去了哪里,只得帶著曹氏拐了彎,說道︰「曹姨娘,這邊是親家太太的屋子,奴婢先去稟告一聲。」
曹氏點點頭,轉頭環顧四周。她的目光所到之處,參天大樹遮住了火辣辣的太陽,假山前後都是她見都沒見過的花草。從二門通向各個院落的青石地磚經歲月的洗禮,已經被磨礪得光可鑒人。這樣的避暑別莊,普通的有錢人家就算是當做正房,也略顯奢侈。
曹氏雖在心中贊嘆,但她沒讀過書也懂得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的道理,所以沒有半絲羨嫉,一心想著盡快接何歡和何靖回家。
不多會兒,曹氏隨絲竹進屋,就見大韓氏已經端坐在主位。她上前行禮,笑道︰「林大太太,這些日子大小姐、二少爺多蒙你照顧了。」
大韓氏隨口應了一聲,指著下首的位置請曹氏坐下。說實話,就算小韓氏不是因為曹氏的突然出現,令她病情加重,她也瞧不起曹氏。
曹氏見大韓氏態度冷淡,頓時有些不高興。不過礙于她是何歡的姨母,她客氣地說︰「林大太太,我此行是接他們姐弟回家的,就不坐了。」
大韓氏雖變相向何歡道了謙,但她到底還是不放心何歡和沈經綸同住莊子上。一听曹氏要接他們回去,臉上這才有了些許笑意,回頭問絲竹︰「歡兒呢?怎麼從早上到現在,一直沒見過她?」
曹氏有心炫耀,立馬接口︰「是啊,大小姐呢?她正陪著二少爺讀書嗎?趕快請她過來,就說有天大的喜事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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