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峻上了車就有些後悔,他沒想到這輛車上還坐著個女人,猶豫了好半天,才硬著頭皮坐在副駕駛座上,心里不免有些詫異,「這麼優秀的軍人,怎麼也免不了把個女人帶在身邊到處招搖?」他的目光向下一轉,看到臥在林若蘭腿上的毛團,禁不住狠狠的皺了皺眉。
毛團是只很聰明的小貓,大約是看出他臉色不善,輕輕的張開小嘴,發出「喵嗚」一聲低叫,立刻轉開頭不再看他。
開車的程小鵬並非普通的警衛參謀,是一位邏輯推理能力和洞察力極強的特種軍官,只簡單的瞟了譚峻一眼就已看穿他的心思,聲音嚴肅、語氣冰冷的說︰「別想歪了,這位既是師長的夫人,同時也是獵豹大隊中校機要參謀,她的中校軍餃,可是在戰場上用命換回來的!」
譚峻發了一會兒呆,再看向林若蘭的眼光就帶著幾分肅然起敬的味道,暗忖這個獵豹大隊可真是藏龍臥虎,能一口氣挖出十幾個布置怪異的詭雷,也能一腳活活把人踢死,現在這個看上去這麼柔弱的女人,居然會是戰斗英雄。但他實在不會跟女人打交道,只能向著林若蘭「嘿嘿」干笑兩聲,算是打過了招呼。
林若蘭沖他微笑點頭,便徑自抱著毛團去看車窗外飛逝的景物。
金昊輕咳了一聲,若無其事的問道︰「你常年帶著士兵在山區駐訓,都在訓些什麼內容?為什麼我在你們的年度考核情況報告中,沒有找到傘兵技術這一項的成績?」
譚峻苦笑了一下,「報告師長……」
他還沒說完就被金昊打斷了話頭︰「行了,別報告來報告去的,以後說話直奔主題。」
「是。」譚峻清理著思路,「是這麼回事,空軍運輸機中隊現在很少給我們支援,全團每個月最多只有二十幾個架次,要不到飛行架次,傘兵們只能在地上跑來跑去。所以,我就帶著我的兵去訓練射擊、投彈、刺殺、爆破、擒敵、土木作業。不過,我敢保證,我的部隊是三個團里傘訓基本功練得最扎實的。」
「空軍每年為空降部隊飛多少個架次,是由總部親自制定的硬指標,架次這麼少,夠用嗎?」金昊眼楮盯著窗外,淡然問道。
「是這麼回事,其實怪不得人家空軍。」譚峻咽了口唾沫,對自己即將說出的話有些猶豫不決,隔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道︰「以前都是按照作訓計劃安排架次,但是說好了油料由咱們提供一半,空軍自己出一半,本來一直合作的好好的。誰知道,一團和……和二團把油偷偷弄出去賣了一部分,又在剩下的油里兌水充數,或者以次充好,企圖蒙混過關。听說因為這件事,空軍好幾架運輸機都出了故障,甚至發生了空中停車這樣的大事故,為此空軍一個中隊長還被勒令轉業。後來,人家就再也不願意給咱們飛了。」
「哦?」金昊輕笑了一聲。
譚峻回頭看看金昊,卻發現他的臉上完全沒有任何表情,神情平靜的接近冷漠。譚峻默默的坐正身體,在心底微嘆一聲︰「看來新師長已經了解了吳世赫的背景,除非司令員調走,否則,誰能把他怎麼樣呢?」
他正這樣想時,耳邊傳來金昊悠悠的聲音︰「你賣過油嗎?」這悠然的問話聲里隱隱夾帶著驚天動地的風雷之勢,竟在一瞬間讓譚峻顫抖了一下,他猛然回頭,金昊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正饒有興味的觀賞著他此刻的表情。
「賣……賣過。」譚峻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底氣,這個比他小著十多歲的年輕人,眼楮里有著洞悉一切的可怕力量。
「嗯,還算誠實。」金昊凝望他的眼眸深不見底,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意味深長的道︰「三年前的夏天,你為了解決士兵訓練時中暑的問題,曾經賣掉三噸柴油,給部隊一次性購置了大量綠豆、人丹、藿香正氣水等防暑藥品,那也是你唯一一次利用手中的職權倒賣軍需物資,是這樣嗎?」
「是……」譚峻駭然變色,忍不住有了高山仰止的感覺,他不知道還有什麼是金昊所不了解的,古語雲︰觀一落葉而知天下秋,說的大約就是這樣的人吧?他擦著額頭上不由自主沁出的汗珠,低聲道︰「師長,我拿腦袋向你保證,我真的就干過這麼一次傻事,後來就再也不敢了。」
金昊平靜的眨了眨深幽的黑眸,「你確實只干了這一次,不過就是這沒幾個人知道的一次傻事,在半年之後被人抓住大作了一篇文章,以此轉移開上級檢查組的視線,掩蓋了他們自己私自倒賣軍需品的事實,對不對?」
「師長,什麼都瞞不過你,我譚峻……服了!」譚峻傷感的低下頭,「如果當年檢查組的首長們能有你這麼明察秋毫,我也就用不著背一個處分了。」
「明察秋毫?」金昊神情不變,只是揚了揚濃眉,他不喜歡這四個字,明察秋毫的基礎是懷疑一切,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可以隨意發揮自己的想象力,去推斷任何事情,但是,任何想象都不能作為事實的依據,更何況,是以這些想象去決定一位戰友的命運。
懶得去解釋自己的想法,金昊神情淡薄,語調平靜︰「給你提個要求,接受這次教訓,做個合格的軍人,不準再玩這種偷雞模狗的勾當!從今往後訓練會變得非常艱苦,其他錢我不批,但訓練用的錢不能省,不能虧了戰士們,要把有限的經費用到刀刃上,明白嗎?」
「是!師長,我一定堅決服從命令!」譚峻轉身面對金昊,大聲答道。
他的聲音近乎叫喊,毛團被嚇得背毛都豎了起來,弓起身子沖著他「喵喵」怪叫兩聲,張牙舞爪的月兌離林若蘭的摟抱,一頭鑽進金昊懷里,再也不肯出來。
譚峻的神情有些尷尬,模著推成板寸的短發不知道該說什麼。
金昊笑著伸手安撫的拍著毛團的腦袋,「我這個人喜歡下部隊,隨時會去你們團,希望你能讓我看到三團在不斷前進的腳步。」
正在此時,程小鵬減慢了車速︰「金大……師長,咱們到了。」
金昊抬眼向窗外望去,k師師部座落在一座繁華的縣城內,師部門前的公路是這個縣的交通主干道,車水馬龍,人聲鼎沸。這個營門周圍一公里範圍內,竟然聚焦著五個豪華酒樓,金昊微微擰起了眉,他不太喜歡這麼熱鬧的辦公地點,更何況,隨便掃一眼就可以明白,這五個豪華酒樓是依附這個師部而生的。
程小鵬跟在領路的吉普車後,緩緩將車開進大門。門前的崗哨肅立敬禮,一直向車窗外觀景的林若蘭微一蹙眉,用挑剔的眼神打量著兩名年輕的哨兵,比起獵豹大隊的門崗,他們的精神面貌差得實在太遠了。肩膀被金昊輕輕拍了一下,他把毛團放在座椅上,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會好的。」
一輛越野車迎面快速駛來,在看到車隊後立刻剎車,停在原地,再緩緩向後倒退轉向,讓出了主要通道。等金昊的車開過去後,那輛車加入車隊,尾隨在金昊車後。
這個師部佔地面積相當大,汽車沿著主干道開了近十分鐘,才開到師辦公樓主樓前停下。這里已經遠離了繁華的街市,
不等金昊下車,尾隨而來的車已經打開車門,一位相貌不英俊,身材不高大,但有著和藹可親笑容的中年軍人下了車,快步向獵豹越野走來。
金昊從後視鏡里掃了一眼軍人的軍餃——大校,他知道來人是誰了。
譚峻利落的跳下車,順手打開金昊那一側的車門,中年軍人迎著下車的金昊敬了個禮,「師長同志,我是剛剛到任的k師政委趙浩宇。」說罷,他留意看看金昊身上並無傷口,微感放心︰「我在路上听說你們遇到敵襲,放下行李就想去現場,沒出什麼事吧?」
「傷了三團一名偵察連長,已經送醫院了。」金昊回禮,「我在軍區報到時,听說你還在休探親假,三天以後到任,怎麼提前來了。」
「一支部隊不能長時間同時缺少兩位主官,再說家里也沒什麼事,我就銷假提前趕來了。」趙浩宇的臉上找不出任何硬朗的線條,乍一看會讓人覺得他是那種扔到人堆里再也找不到的平庸男人。但他說話干脆利落,渾身帶著屬于軍人的堅毅和果斷,金昊帶著幾分滿意的心情握住了這位政治搭檔的手。
參謀長梁天翊大踏步趕上前,向兩位新上級敬了個禮,「兩位主官全到了,我這個參謀長可以松一口氣了。」他轉身對金昊笑道︰「師長,我們已經在小餐廳備下了接風宴,大家借著這個機會聚一聚,我把幾位主管軍官給你和政委做個介紹如何?」
在他身後,三四十名前往迎接的軍官陸續下車,在新任首長周圍自動圍成半個圓圈,靜等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