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陽看看定定望著他的林若蘭,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林若蘭知道他在害怕什麼,她咬緊牙關,強迫自己挺直了身體,往前走了兩步,顫聲問道︰「他……他怎麼樣了?」
林陽看看吳遠山,後者徐緩的對他點了點頭,他咽了一口唾沫,盡量用平緩的語氣說道︰「手術還在進行,他的情況……不太好,你要有充分的思想準備。子彈距離他心髒只有五毫米,而且,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中彈已經超過三十個小時,如果換一個人,只怕早就……在手術台上,他的心髒幾次間歇性停搏,可是他卻一次又一次自主恢復跳動。就連專家們都在贊嘆,他們從來沒有見過意志力如此頑強的人。」
他還沒說完,便看到林若蘭唇邊溢出一股鮮紅的血,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火辣辣的疼痛自唇邊傳來,成功的控制住即將決堤的淚水。「冷靜,冷靜,」她不斷的告誡自己︰「金昊現在需要的不是歇斯底里的嚎哭!」她抬起手,抹去嘴角的血跡,以極大的自制力穩固住即將潰散的心神,她用如同死灰般的眼神望著林陽,艱難的開口︰「請你讓我進去,讓我去陪著他!」
「他還處在深度昏迷中,即使你進去了,也于事無補……」林陽看著她的目光透出深深的憐憫,他能體會她的心情,但是這樣做又能起到什麼作用呢?一向工作態度嚴謹的林陽只信任自己手中那把手術刀,他認為所謂愛情創造奇跡的故事只不過是一個傳說。他從身旁的護士手中接過一枚小巧的領章,遞到林若蘭面前︰「我們在他的內衣領口上找到了這個,看來他非常珍視這個東西,才會把它別在內衣上,手術室里太亂,我怕弄丟了,先交還給你吧。」
林若蘭木然看著那枚展翅高飛的雄鷹領章,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吳遠山一直站在她身後,怕她暈倒,輕輕的扶著她的手臂。看到這個領章覺得非常眼熟,從林陽手中取過來,定楮看了看,訝異的低呼︰「這是當年我送給凌嘯天的畢業留念,怎麼會到了金昊手里?」
一個護士匆匆跑到林陽身後,急促的低喊︰「林醫生,不好了,傷員血壓急劇下降,心跳驟停,注射腎上腺素後毫無反應……」
「讓我進去!求求你!讓我進去陪著他,他會知道我在他身邊!」林若蘭死死抓住林陽的胳膊,力量大到讓林陽以為他的骨頭已經被她擰斷了。
「讓她進去!」眾人身後傳來頗為威嚴的低沉命令,林陽一抬頭,就看到匆匆趕到的程明軒。見林陽對自己發怔,程明軒低聲重復了一句︰「讓她進去!」他微微一頓,沉聲道︰「她能激起小昊全部的求生勇氣!」
吳遠山立刻明白了程明軒的意思,「執行命令!出現任何問題都由我來承擔責任!」
「好吧。」林陽無可奈何的應對,他叫過一名護士吩咐道︰「帶她去消毒,換衣服!要快!」
林若蘭跟著護士進入手術室時,陳劍峰躺在病床上被推出來,他還處于昏迷狀態,平靜的合著眼楮,神態從容的仿佛他只是睡著了。林若蘭默默的看看他,仿佛想從他的身上得到勇氣與鼓勵,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跟著護士走進手術室。
手術室里,金昊一動不動、毫無生氣的躺在手術台上。林若蘭的鼻子鑽進一種酸疼的刺痛,很奇怪,在看到金昊時,她的第一感覺不是傷心,而是震驚,震驚于——強壯如他,竟然也會倒下。
有一個聲音清晰的在她耳邊提醒她,再不做點什麼,她的丈夫就會死去,在她面前死去!她感覺不到那撕心裂肺的心痛,卻覺得身邊涌出黑色的濃霧,正在慢慢的對她包圍合攏,將她一點一點的吞噬淹沒。她死死的握住拳頭,握得十根指節發白,在這個時候,任何一根救命稻草都會被她緊緊抓住,哪怕那根稻草比絲線還要細。
林若蘭輕手輕腳的走到手術台前,以唯恐驚擾了什麼人的動作小心的彎下腰,她就這樣凝視著金昊明顯憔悴了的臉龐,「金昊,」她輕輕的叫著︰「金昊,我是你的蘭兒,你睜開眼楮看看我,不要離開我。金昊,快回來,我還在這里等你。你答應過,要一生陪著我,去做任何我想做的事,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她伸出手,輕輕的撫在金昊的臉上,順著他臉部的輪廓慢慢向上移動,最後停留在他的眼角眉梢,反復摩挲,指尖繾綣著濃得化不開的深情。淚水迅速在她眼中聚集,又一滴滴的滾落到腮邊,她不斷的輕聲呼喚︰「金昊,睜開你的眼楮啊,不要睡著了,你要為了我活下去!金昊,如果你愛我,就睜開眼楮看看我。金昊,沒有你的世界太冷,我一個人活不下去……」
「嘀、嘀、嘀……」那道代表生命的心電圖頑強的跳動起來。
「奇跡!太不可思議了!」周圍響起一片短促的贊嘆與壓抑的驚呼,本已束手無策的專家們一擁而上,拿起各種器械忙碌起來。一位緊盯著生命體征儀器的專家低聲對林若蘭道︰「繼續和他說話,不要停,千萬不要停!」
「金昊,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大使館一起吃的那頓晚餐,你說,我會作為樹的形象與你站在一起,在未來的歲月里與你一起分擔寒潮、風雷、霹靂;共享霧靄、流嵐、虹霓。你說,你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我,可你躺在這兒,誰來保護我?你給我听清楚,你要是敢不回來,我會一直追著你、纏著你,讓你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都甩不掉我!金昊……」林若蘭輕撫著金昊的臉頰,像是在講述一個如泣如訴,淒婉悱測的愛情故事,她努力的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淚水卻不受控制的撲簌簌的落下。
林若蘭哽咽卻絮絮不斷的呢喃著,于極端的柔弱中透露出極至的剛強,那痛心到極點的淚水,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動容。
全身麻醉,處于深度昏迷中的金昊,仿佛能听到她的聲音,他的心髒始終頑強的跳動著,似乎是為了回應這一聲聲深情的呼喚,生命體征監護儀上的數值也在一點一點恢復正常。
傷口全部縫合完畢,主刀的創傷外科專家再次察看所有的生命指標,長吁了一口氣,看著林若蘭微笑道︰「恭喜你!手術成功!」
喜悅瞬間沖上心頭,整間手術室仿佛都開滿了芬芳的鮮花。林若蘭靠在手術床上,勉強維持著不讓自己癱倒在地,她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肩膀卻抖動的更加厲害。
護士們正要將金昊從手術台上挪下來,一位醫生突然指著金昊一跳一跳的眼皮,驚喜的叫了一聲︰「天哪,快看,他好象要醒了!」
一群正準備去洗手更衣的專家們不可置信的圍攏過來,金昊的眼皮跳動的越發劇烈,他似乎正在竭盡全力睜開雙眼。
「金昊,」林若蘭抱住他的手,緊緊摟在懷里︰「你醒過來呀,求求你,快點醒過來。」
金昊頑強的生命力再一次把奇跡呈現在人們面前,他竟然真的張開了眼楮。他充滿警惕的視線向眾人掃了一遍,那眼神就象一堵無形的牆,帶著讓所有人感到窒息的殺氣。但當他看到林若蘭時,眼神立刻變得溫柔纏∣綿。從來沒有過的虛弱,讓他連抬手為心愛的女人拭淚的力量都沒有,他只能蠕動著嘴唇,從嗓子里擠出幾個微弱的音節︰「蘭兒……別……哭。」
林若蘭拼命咬著嘴唇控制自己的淚水,「我不哭,金昊,你快點兒好起來。」
「好……」金昊努力將她的手攥在自己掌中,無比眷戀的注視著她,在她溫柔的輕撫中,他慢慢閉上眼楮沉入夢鄉,即便在睡夢中,他的手也依舊以僅存的力量握住她的手,這是一位鐵血戰士對他的愛人做出的永恆的承諾。
「別擔心,他已經月兌離危險期了,這只是恢復性睡眠。」林陽示意護士們把金昊推出手術室。林若蘭移動了一下,試圖把金昊的手放回病床,但她剛剛一動,金昊眼皮跳動,似乎立刻便要強行醒來。已經心服口服的林陽急忙道︰「姑女乃女乃,你千萬別動,你要一走,說不定他能直接跳下地去追你,你跟著一起進icu吧,就這樣陪著他,他能好得快一點。」
眾多的專家們心情變得輕松,听到林陽的話,發出一陣善意的笑聲。
護士把病床推出手術室,提心吊膽守在手術室外的眾人立刻撲了過來,當林陽宣布金昊已經月兌離危險期的時候,喜形于色的龍飛等人長出一口氣,若不是金昊需要安靜的休息,他們幾乎要跳起來歡呼一番。
程明軒頭腦一陣暈眩,急忙扶住牆壁,吳遠山正想叫醫生來幫他看一看,他立刻擺擺手低語︰「我沒事,休息一會兒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