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賈母與賈珍已暗中自有籌謀,但賈赦這里也沒有因事情與他無關就放任不管,再說,即便他不願多費心思,如今在林如海主持的衙門里頭有個小小主事頭餃的賈璉總會听從林如海的提點,待回府後專程勸賈赦幾句。
「林姑老爺說的?當真要寫?」賈赦百般不願地瞪著賈璉,一副這個兒子就愛找老子麻煩的模樣。
「可不是得寫?但又不能明著說蓉大女乃女乃的事與咱們有關,正好把宅第踰制的事寫了請罪折上去,讓皇上知道有些事不是老爺能作主的,日後便是那頭出了什麼問題,皇上對咱們也會酌情一二。」賈璉小聲地解釋道。
「只是我寫的…皇上未必肯看呢…哎!好吧,好吧!林姑老爺都這麼說了,一定有他的用意,不過幾個字的事嘛,你磨墨,我現在就寫。」賈赦重重嘆一口氣,頗有一股破釜沈舟的意味,吩咐賈璉替他磨墨鋪紙,親筆寫了份請罪折,叫賈璉隔日入朝時,順便帶去尋門路呈給皇上,至于後續如何,反正他能做的只有這麼多,好壞他也管不了了。
賈赦想得倒是瀟灑,卻不知道現代有句很美好的話,叫做︰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他怎麼也想不到他的請罪折會兜兜轉轉了一個月才到皇帝的案上,更想不到的是他的母親很天真地打算讓一直爬不上龍床的大佷女兒用那個他們以為很秘密的秘密換得皇帝的青睞…。
近午夜的皇帝寢宮里,一名女子被卷成一團讓兩名內侍扛出了寢宮大門,半臥在大床上的皇帝正瞇著雙眼,無聲冷笑地看著被帶出去的女子,眼底更有著濃濃的鄙夷。
皇帝原先暗中派人放出那個秦氏是老義忠親王女兒的風聲,就是想看那些曾經涉入其中的人會怎麼處理這件事,沒想到等來等去,正主兒依舊不動如山不說,他還等到一個自以為是的人物,竟以為可以用秦氏的命來換她自己和她家族的前途,這樣的女人真不知該說她太過愚蠢?還是該說她非常天真?
皇帝更覺得可笑的是一個寧府賤踏他皇室血脈就算了,一個榮府竟也廢物到到要靠女人來換取榮華富貴,難道天子的恩澤是那麼好討的?也罷!暫且給他們幾年的榮顯,看他們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又過了幾日,皇帝赫然在一堆折子里發現到一封賈赦署名的折子,他無語地挑挑眉後,還是好奇地打開看了幾眼。
不久,皇帝才一陣失笑地對站在身旁的內侍道︰「戴權,你听听這折子里寫的,賈赦為他們家大門牌匾踰制的事,專程上折向朕請罪呢,哧!朕原以為賈家的人都胡涂了,可沒想到竟還有個腦子清楚的。」
戴權默默地听著皇帝的話,向來伶俐的他自是很快就明白皇帝在說些什麼,卻是心思一轉,立時聯想到賈家如今除了一個賈政之外,還有一個賈璉不久前才入了戶部當差,雖然主事的品級比他原本捐的同知還低,可勝在是個有實權的,他也听說那個賈璉辦差時頗為實在,便以為這折子應是賈璉代父呈上的。
「皇上一向聖明,做臣子的自然也都是明事理的,我听說如今賈璉也是正經領了差事的,想來懂的規矩多了,心中惶恐,這才特地代父上折向皇上請罪的吧?」戴權笑盈盈地奉承道。
「朕記得賈家兩府如今當家的是賈珍和賈赦,他們倆似乎都只領著閑職,不過賈赦居然還沒廝混到連自己家大門長什麼樣兒都忘記了,又特地上折請罪…你剛說的什麼賈璉,他是賈赦的兒子?朕怎不知道賈家如今還有個有出息的子弟?居然還叫你給記在心上。♀」皇上再如何英明,也不是大事小事一把抓的,自然有他不會注意到的瑣事。
「回皇上的話,那個賈璉正是賈赦的次子,年前剛進戶部河南清吏司當主事,前些日子戶部的幾個官員連夜審閱眾多因河南水患所呈送到衙門的公文,那些大小官吏忙了幾天幾夜,期間曾送過數次緊急的折子呈皇上過目,皇上應該還記得吧,那時候您心急如焚,焦慮了好幾天呢,那陣子有幾次因為人手不足,賈璉親自跑過幾次腿,我也是那時才覺得這小子曉事又機伶,剛剛皇上一時提起,我便不小心多嘴了。」戴權連忙解釋道。
「原來如此,嗯…不過這兒子整天在外忙著辦差,做老子的不想給兒子拖後腿倒也正常,只是他絕口未提秦氏之事,不知道裝胡涂呢?還是真不知情?」皇上沉吟片刻,又想著反正這點小事要查也不難,須臾,他就對戴權說道︰「既然賈赦想要低調行事,我也不下明旨了,你明日到賈赦那里替朕傳個口諭,就說他的請求,朕允了,不過他也不能整天游手好閑,若哪日朕需要他時,他還得乖乖替朕辦事才行。」
「小的記下了。」戴權連忙躬身應道。
皇上轉頭想一想,又隨口吩咐賜下兩個什錦攢心盒子、木樨清露兩瓶、玫瑰清露兩瓶,讓戴權帶去賞賜給賈赦。
戴權領了口諭,第二天一早就帶著皇帝的賞賜來到賈赦這里,賈赦看著戴權臉色不錯,心想來者善意,應該是福不是禍,自然客客氣氣地要請戴權到外書房奉茶。
不過戴權並沒有急著隨賈赦入內,而是站在那里,一張老臉繃得緊緊的,對賈赦說道︰「赦大老爺昨日可在皇上面前露一次臉了,皇上今日命我送幾樣賞賜過來,還要傳口諭給你,說是你上折請示的事情,皇上已經允了,不過呢,日後該要當差的時候,你可不能藉詞躲懶,否則有你好果子吃的。」
戴權話一說完,又示意隨侍的小內侍將賞賜往賈赦面前送去,賈赦也連忙恭敬地接下賞賜,不過這只是一種非正式的封賞,所以賈赦就僅僅轉身對皇宮方向拜了幾拜,以示感謝皇上恩寵之意。
因著送來的都是吃食,賈赦謝恩之後,便吩咐小廝把東西送進去給邢夫人,自己又再次懇請戴權入內喝茶,戴權也沒再矯情,笑容滿面地隨著賈赦入內,兩人不過閑聊幾句,戴權就離開賈赦住處了。
九月中秋之前,賈迎春就听說東府傳出蓉大女乃女乃生病了,而且似乎病得很重的樣子,起初她還特特地去探望過一回,後來因邢夫人想著姑娘家家的不好沾染太多病氣,便叫賈迎春別再過去。
賈迎春到底也沒忘記的賈瑞因貪戀王熙鳳美色,結果被王熙鳳設計病死一事,她雖以為賈瑞是自作自受、罪有應得,卻更不想王熙鳳惹上那等因果,便叫司棋傳話給潘又安,潘又安以前在寧國公府當過差的,一些旁支子弟也有幾個交好的,讓他們在她知道的那一天,把賈瑞絆在前院,不讓他遇上王熙鳳,至于他是不是還注定那個結局,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姑娘放心吧,表哥已經讓萍大爺、芳二爺他們好生纏住瑞大爺,只是姑娘為什麼要特別交代這件事呢?我看今天東府請來的賓客也不少,難道瑞大爺還會不懂禮數不成?」司棋見賈迎春一臉擔憂地看著四周,她體貼地彎腰說道。
「他就是個貪色的家伙,誰能保證他不會做其他事?嫂嫂怎麼還沒來?台上都開始唱戲了。」賈迎春一直沒看到去探病的王熙鳳出現,心里不由得漸漸有些著急。
「我看有好些個婆子丫鬟跟著璉二女乃女乃過去的,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唉!姑娘看,璉二女乃女乃那不是來了嗎?」司棋話說了一半,抬頭就看到一群人自門口走進來,她連忙又低頭說道。
「嫂嫂,妳怎麼這麼慢?!」賈迎春听到司棋的話,連忙定神望去,那不是王熙鳳又是誰?立刻起身匆匆迎上前,嬌嗔道。
「還不是因蓉哥兒媳婦的情緒看上去不太好,我好意多勸了她幾句才來遲的。」王熙鳳臉上的愁容未減多少,拉著賈迎春的手,隨意坐下後,婉惜地嘆了一聲。
「哦…不過算一算她這場病已有一兩個月了,想她那個性情,哪里能受得住?心情不好也是難免的,不過說也奇怪,明明年初時,我看她還是氣色挺不錯的,怎地會好端端的說生病就生病呢,而且听說吃了不少藥都不見起色。」賈迎春心里有某些猜想,只臉上猶故作百思不解地道。
「她呀!我看著就是心思太多,也不知道有什麼心結打不開的,自己生生把自己折騰壞了。」王熙鳳當然也想不透個中緣由,只是看著秦可卿那個模樣,請來的大夫說是憂慮傷脾、肝火忒旺,說白了不就是心頭郁結,想得太多嘛?偏偏人家自己什麼話都不肯說,他們就算再怎麼費心勸說開解,其實也不過盡力而為罷了。
賈迎春聞言,低下頭默然不語,她大概猜得到秦可卿的心結是什麼,不過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如果秦可卿自己都知道有些事是錯的,為什麼她還要屈服于人下?唉!或許這就是古代女子的悲哀吧…因為不能說、不敢說,又無處求救的孤立無助,讓她們只能選擇忍耐、服從現狀,萬一真的無法忍受時,自然也只有死路一條了。
賈迎春想到這里,突然覺得鼻頭一酸,眼底悄悄地浮現些許的淚光,只不過好歹還知道這種場合不能掉眼淚,所以她很快地又把那種悲傷的情緒給憋回肚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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