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驟雨降臨,晌午,蕭雲回府時,小廝書影拿著傘已等在門旁,隨後主僕兩人一前一後越過後花園的近路,緩步往松風院而回。
「如意見過二爺。」一個嬌柔的聲音突兀地從一旁的叉路飄過來,隨之而現的是一個身段婀娜的女子,只是女子似乎未曾打傘出門,此時看上去,全身*地帶著若隱若現的意味。
「妳在這里做什麼?太太不是已經替妳安排好一樁親事,按說,妳應該留在屋里準備嫁妝的事,不應該在這里出現。」蕭雲只匆匆掃過一眼,便惱怒地撇開頭,語氣陰冷地問道。
「如意只想跟在二爺身旁,為什麼二爺始終不肯正眼看如意一眼?如意到底哪里做得不夠好,能不能請二爺告訴如意,如意日後一定改過,只求二爺不要讓太太把如意許人。」如意的神色哀怨淒楚,語氣悲悲切切地叫人為之心酸。
「妳做得好不好與我何干?親事已定,妳若還妄想別的,就不要怪我不顧念你們家多年來對夫人的忠心,如果連好好嫁人都不願意,我也不介意送妳到西北大營去,那里多的是身邊缺少知冷知熱的人。」蕭雲冰冷地說了幾句話,頭也不回地又向前走去。
「二爺!」如意見狀,不得不拋下最後一絲羞澀,急急地跑上前拉住蕭雲的手,用力地往地上一跪。
「滾開!妳既是屢勸不听,那就不要怪我了,書影,去找個人把她領去太太那里,記得跟太太說,咱們家里還有兩個小丫頭,絕不能留下這種不知廉恥的女人帶壞了自家人,既然她連一個做丫鬟的本份是什麼都不懂,那就連丫鬟也不必做了!」蕭雲抬腳一踢,把如意踢到樹叢旁,又怒不可遏地轉頭對書影吩咐道。
「知道了,二爺,這傘給你,你先回院子去吧,剩下的事就交給小的。」書影心知如意這次是絕無翻身機會了,若不交給夫人處理,只怕真的會送去西北,不過西北那種地方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待的,而待在那里的女人僅有兩種身份,一種是隨軍的女眷,那種可都有些身份,另一種嘛,嘿嘿…只可意會,不能言明。♀
蕭雲接過傘柄,隨即揚長而去,只留給如意一個決絕的背影。
「哼!不知好歹,真以為妳這樣子,二爺會心疼妳不成?二爺要會心疼,早就留妳在身邊了,還至于有今日?害得我要陪著妳受罪。」書影等著蕭雲一走遠,便生氣地罵了如意幾句,又抬頭看了看,剛好瞥見一個婆子路過,他揚聲喊道︰「喂!那個、那個林大娘,是吧?妳快快幫個手,把她替我扶起來,等回稟了太太,我還得趕回去伺候主子呢。」
「唷?!這不是二爺身邊的書影嘛,你在這里做什麼?」林大娘听到聲音,她快步地走過來,一眼就看到坐在地上的如意,心下立刻燃起雄雄的八卦之火。
「唉!別多問了,把她帶上,咱們去太太那里。」書影背著如意,胡亂指了指人,然後就先一步跑走了。
臨川伯夫人先是听了陳嬤嬤轉述書影稟報的消息,後又見到如意那副模樣,當下大怒,也不再提什麼替她配人的事,立刻叫了管家找人牙子過來,要把如意拉出去發賣。
沈大家的正在廚房看著新買進來的蔬果,猛然听到傳來的消息,她匆匆丟下手邊的事兒,自廚房那頭趕過來,正好撞上幾個婆子要拉如意出門的那一幕,她連忙攔下眾,又進屋去向臨川伯夫人磕頭求情。
「太太,如意年紀小不懂事,太太千萬不要放在心上,請妳饒她這一回吧。」沈大家的跪在地上,滿心焦灼地懇求道。
「饒她這一回?沈大家的,妳可知道我放過她不止一回?原先是我想岔了,本想著你們一家子人跟著我這麼些人,總該給你們幾分體面,才會把如意這丫頭指給雲哥兒,只是雲哥兒看不上,我這做母親的也不好強迫他,妳說是不是?」臨川伯夫人淡漠地看著沈大家的,眼底閃過一絲惋惜。♀
「太太說的是,是如意沒這福份,我和我那口子也不敢強求。」沈大家的連聲應和道。
「你們夫妻倆是不強求,可是這丫頭天天追著雲哥兒,又是什麼事兒?!我管家多年,還真沒見這麼沒臉沒皮的丫頭,也沒見過主子不要了還上趕著糾纏主子的丫頭,我倒想問問你們倆口子又是怎麼教的?我瞧著沈鐵也是個有出息的孩子,怎麼女兒竟是這種貨色?!」臨川伯夫人指著被婆子押住的如意,對沈大家的質問道。
「這、這…是我教導無方,請太太恕罪。」沈大家的回頭看去,這會兒才看清了女兒的模樣,她不知道女兒為何這般狼狽,再想這兩年來女兒的作為,心里也不免有些羞愧之感,但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她又不能完全不管。
「這次我是不能放任了,而且雲哥兒剛才也說她既然不想嫁人,就送去西北大營吧,妳該知道西北大營是什麼地方,她若被雲哥兒送去那里,難道妳還以為雲哥兒會看誰的面子給她安排個好人家?」臨川伯夫人冷聲回道。
「我不要!我哪里也不去,二爺既容不下我,我倒不如死了干淨!」如意听著臨川伯夫人的話,原本已經冷下來的情緒突然間爆發,她近似瘋狂地喊了一句後,便掙月兌婆子的禁錮,轉頭往一旁的柱子飛奔而去。
「丫頭,千萬不要啊!」沈大家的見狀,頓時有種心神俱裂之感,她驚懼地起身沖過去阻止。
臨川伯夫人院子里的的婆子丫鬟們也不是吃素的,早在發現如意神色有異時,便已有幾個人注意著她,所以如意這一撞不止沒死成,連皮也沒傷到多少。
「放開我!放開我!為什麼他要這樣對我?我哪里不如那個女人?她也就身份比我好一點點而已,還不是姨娘生的丫頭?!她生母都能是個姨娘,她憑什麼不允許二爺身邊有姨娘?」如意似乎變得越發瘋癲了,說起話來也是沒頭沒腦的。
「生身父母是誰本就由不得兒女作主,再說她是庶出又怎麼了?庶出的也一樣是主子,妳一個丫鬟拿什麼跟人家比?妳若心里不服,介意自己的身份,當初我跟妳母親說放妳出去嫁人的時候,妳就不應該拒絕,如果那時妳應下來了,好歹如今還有跟人家平起平坐的機會,可惜妳自己放棄了。」臨川伯夫人眼神凌厲地喝斥道。
「我沒有…我只是想留在二爺身邊,我從小就喜歡二爺,喜歡他…可惜他從來不看我一眼,也不知道有我這個人…哈哈∼原來我是個笨蛋、笨蛋。」如意軟軟地滑子,失神地搖頭說道。
「把她拉出去吧,跟管家的說一聲,明兒個人牙子來的時候,叫他替如意找個好些的去處,別將人送去什麼亂七八糟的地方。」臨川伯夫人眉頭一皺,不耐地擺擺手,對幾個婆子吩咐道。
「多謝太太。」沈大家的大約也知道事不可挽,臨川伯夫人還肯多說這麼一句已是有憐憫之意,但是另一個主子的意思又不能違逆,便只能如此交代了。
如意被一路拉到後院柴房里安置,幾個婆子本來還擔心她又會一時吵鬧不休,大家特別多留了個心眼,以防萬一。
但是如意剛剛發泄過一陣之後,就彷佛失去了所有力氣般地任由人拉到角落坐下,連一點眼角余光也沒有給婆子們送去,呆呆地望著前方。
其中一個婆子見她這樣子,忍不住有些惋嘆地嘟嚷道︰「天可憐見的,一個好好的丫頭,干嘛非要死心眼的去求不需要自己的東西?做姨娘有什麼好的?主不主、奴不奴的,就算生個主子,那還是下人,往日太太心疼妳,偏偏妳不自愛,這下可好了,府里不能待,連爹娘也不能認了,只能盼妳找到好主子,日後千萬別再有那種想頭了。」
婆子說完之後,就走出門外,反手關上了門,徒留一室的寂靜和半室的陰涼陪著如意,如意微微動了一下,曲膝靠在牆邊,目光黯淡,心神已不知飄向何方。
隔日,如意沉默安份地隨婆子來到側門旁,沈大夫婦和兒子沈鐵夫婦早早就在那里候著,如意一出現,沈大家的好不容易停下來的淚水又再次潰決。
「丫頭,剛剛管家已經跟于大娘說好了,她一定會幫妳找個像咱們這里一樣的主子人家,妳去新主子那里,可千萬別再胡涂了…要是、要是…妳就捎個消息回來,讓爹娘和妳哥嫂都知道妳安好。」沈大家的含淚叮囑道。
「娘,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強求不屬于我的東西,幸虧沒連累到你們,不然就算日後有機會,我也不敢再見你們了。」如意忍著淚,緊緊地盯著沈大他們幾人,心里一絲愧疚浮起。
「不是,是我的錯,是我沒把妳管好,才會讓妳…。」沈大家的搖頭泣道。
「唉唷!我說沈家嫂子,你們有什麼話還是趕緊說說,我好早點把人帶走,回頭還有其他地方要去呢。」站在一旁的于大娘見著天色不早,便不客氣地打斷他們的道別。
「哎!于大娘,我家丫頭就拜托妳了。」沈大家的有些羞慚地道。
「知道了,知道了!」于大娘揮揮手,如意為何被主家發賣的緣由,她早先就從蕭管家那里得知,心里一邊訝異著蕭家二爺的作懷不亂,一邊又不恥于如意的厚顏行徑,只是這些事,她也不會當著人家的面表現出來罷了。
沈大他們一家子也不好再多說下去,便只能目送如意隨于大娘一塊離開了臨川伯府。
如意此去,倒也改變了她的人生,于大娘不久之後就用她三寸不爛之舌,將如意賣給一個從雲南來的行商為妾,如意隨行商回到雲南生活,行商雖買了如意作妾,家里卻是沒有正妻的,因此幾年之後,他正式娶了放良的如意為正室,那時如意已替他生下一兒一女,一家生活頗為和美。
遠在京城的沈大等人從女兒偶爾捎來的只字詞組里得知女兒的日子已經越過越好,心里大石才真正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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