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想了兩三日後,又把賈赦兄弟妯娌叫到跟前,她緩緩捻著念珠,定定地看了賈赦許久,隨即一句話像閃電般地劃過屋里所有人的心髒。♀
「若你願意上折請旨,把爵位讓給你二弟,我就同意分家。」賈母的話像利刃,倏然鑽進賈赦和賈政的耳里。
「老太太,這怎麼可以?我家老爺又沒犯什麼錯,憑什麼把爵位給二老爺?」邢夫人一臉驚愕,憤憤不平地問道。
「憑賢德妃娘娘是老二的親閨女!娘娘在宮里本就舉步艱難,你二弟夫妻倆作為娘娘的父母,當然不能只做一個五品小官給娘娘丟臉,這爵位也比官位更為體面,所以我覺得這樣很好,再說妳也擔不起一個國公府主母的重責大任,還不如叫老二媳婦擔著好些。」賈母瞄了邢夫人一眼,不屑地反諷道。
「老太太,兒子未必需要那個頭餃,您不必為難大哥。」賈政心里其實是很激動的,那可是爵位啊!或許真的臨到他頭上時只是三等威烈將軍,可也還是正三品,他當初只有一個恩封的官職,還指不定爬一輩子都爬不到正三品,如今有機會能一躍龍門,他心里怎麼可能不期望?
「老太太已經做好決定了?要知道如此一來,兒子再能拿出來的銀兩或許連十萬都不到,老太太也覺得沒關系嗎?」賈赦倒是一點也不訝異于賈母的決定,只是他卻不會因此就讓他們這一房吃虧。
「沒有就沒有吧,到時候讓你們一房拿出個十萬兩,我看也差不多了。」賈母絲毫不以為意地擺手回道。
「老太太,這怎麼可以?那天鳳丫頭不是說了,咱們公中已經沒有多少錢,只讓他們大房拿出十萬怎麼夠!?」王夫人卻是不肯了,她想要權利也想要錢財,若賈赦一房只出十萬兩,就表示剩下的三十萬兩,他們這一房都要吃下來,她怎麼可能願意?
「我問過妳了嗎?妳給我安靜一點。♀」賈母不滿地拿拐杖敲敲地板,把王夫人給斥了回去。
邢夫人一臉擔憂地看了看賈赦,又看了看賈母,可是瞅見賈赦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頭,似乎不願意她多話,她只能急在心里口難開。
「既是這般,兒子回頭就擬折子上奏,懇請皇上將爵位改封給二弟,不過想著搬遷費事,少不得還要留在原來的地方住著,希望二弟別界面才好。」賈赦看了看眾人,又拱手對賈母說道。
「你想住就住吧,左右也不缺那塊地方,既然這事已經定下了,回頭只等皇上的旨意下來,再請族中長老來主持分家的事。」賈母說著就閉上雙眼養神,不再理會賈赦他們幾人。
賈赦望著賈母的惺惺作態,眼角又不經意地瞅到賈政眼里隱忍的喜悅,他眼底也閃過一絲嘲諷,隨即不管賈母還有沒有話說,冷冷地開口告了辭,轉身揪住邢夫人的袖子,兩人一同離開了。
王夫人見賈赦夫婦一走,就迫不及待地道︰「老太太,大老爺那房應該和我們平分那四十萬銀子才對,怎麼可以只出那點錢?而且前兩天听珍哥兒的意思,京里京外那些賣木石的把價錢越抬越高,恐怕到最後五十萬兩還不夠用呢。」
「妳懂什麼?!老大家的沒了爵位,自然也不能分走多少財產,將來公中和我手里的所有東西最後不都是全留給你們?難道妳還嫌不夠嗎?!」賈母見王夫人一副眼底只看得見錢的蠢樣,心里不免一陣厭惡。
賈母還有一個沒點明的心思,她盤算著如果賈政有了爵位,作為他兒子的賈寶玉日後就是當然的繼承人,有這一層身份,等過兩年她與林如海商議兩個玉的婚事時,自然也能更有底氣,林如海嫁女,這嫁妝必然不會比當年賈敏出嫁時少,所以這件事若是成了,對賈政一家的好處多不勝枚舉,也就王夫人一個沒眼見才會淨看著眼前的東西。
卻說賈母在府里作威作福慣了,根本沒想到讓爵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賈赦願意,皇上願不願意還是兩說呢。
只是皇上如今看戲看的正樂,初見賈赦的請折,他默默地挑了挑眉,就把那份折子壓在桌邊數日,一直到把來龍去脈模清楚之後,才開始琢磨要不要同意把賈赦的爵位改封給賈政的問題…。
又說邢夫人隨著賈赦回到賈赦院子之後,她就忍不住委屈地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說道︰「老太太的心太狠了,把咱們一家子趕到這邊邊角角的地方住就算了,如今連咱們家唯一拿得手的東西也要奪走,日後咱們該怎麼辦哪∼還有迎丫頭的婚事如今都沒個著落,你沒了爵位,她將來還能說什麼好親事,她心里肯定要怨咱們的。」
「夠了!妳當我願意呢?!我去書房休息,沒事就別來煩我。」賈赦沒好氣地瞪了邢夫人一眼,轉身又走向外書房去。
「我!哎!我怎麼可能沒事?那天臨川伯夫人說的事,我還沒說呢,唉唷!這可怎麼辦才好?好好的一樁親就這麼吹了,我可憐的迎丫頭哪∼∼。」邢夫人心想賈赦一旦沒了爵位,身上又沒個差事,豈不成了白身?這樣一來,賈迎春又怎麼配得上人家侯府的公子哥兒?這件事自然是不可能說成了。
邢夫人自己苦惱了半天,又覺得還是得跟女兒說一聲才好,畢竟關系到她的終身大事嘛,她也有知曉的權利,心思一轉,又匆匆拉起裙襬,快步往菲雪閣走去。
邢夫人來賈迎春院子之前,賈迎春正嘗著司棋剛從街上帶回來的熱糕,新鮮炸出爐的熱糕得趁熱吃,不然就沒那口感了,司棋買回來的熱糕份量足,賈迎春吃過兩口,就分了一大半給院子里的小丫頭們,又弄了幾塊另裝小碟子,準備讓繡橘送去給邢夫人和賈赦嘗嘗,剛吩咐完的時候,邢夫人就進來了。
「太太不是去了老太太那里,幾時回來的?司棋買的熱糕,太太也嘗嘗看。」賈迎春笑盈盈地上前扶了邢夫人到桌邊坐下,又把一個小碟子推到她面前。
「哎!我哪里還吃得下?妳不知道這回咱們家要出大事了。」邢夫人懨懨地嘆一口氣,面色沉重地道。
「怎麼了?上次老爺不是說除非老太太肯同意分家,不然他半分錢也不會拿出來嗎?……難道老太太拿什麼脅迫妳和老爺拿銀子出來,是不是?」賈迎春眉尾一跳,擔憂地問道。
「也∼差不多是這樣了,老太太說,只要老爺肯把爵位給妳二叔,她就同意分家,而且還不用咱們拿出太多銀兩來,可是爵位呀…哪里是說能放就放的?」邢夫人說到這里又忍不住一陣鼻酸。
「太太也太嚇唬人了,我還以為真發生什麼大事呢,只是個虛位而已,二老爺想要,給他就是了,不過老爺的意思呢?」賈迎春聞言,暗暗地吁一口氣,笑著對邢夫人說道。
「老爺…同意了,還說明日就上折給皇上下旨呢,可是妳說這都什麼事啊?老爺怎能輕易屈服?這爵位是祖輩傳下來的,他倒好,就這麼耍著玩。」邢夫人猶自不放心地道。
「老爺這麼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在,太太不必心急,只是日後呢?咱們還住這里嗎?二哥二嫂也得回來吧?難不成還要替他們那房管事?這可不像以前說是替妳這個做婆婆的打理,應該還給二太太才是正經的,不然人家會笑話咱們貪心的。」賈迎春眼珠子轉了轉,又問道。
「唉!我哪里想得到這麼多?這事回頭我再去跟老爺說說,左右還得等聖旨下來呢,就是有另一件事得跟妳說一說。」邢夫人訴苦了半天,到底還沒忘記最重要的事。
「嗯?太太說吧,咱們母女倆還有什麼事說不得的。」賈迎春也沒多想,笑瞇瞇地道。
于是邢夫人就把那日臨川伯夫人留她下來,竟是打算替蕭家二爺向賈迎春求親的事對賈迎春說了。
賈迎春听過之後,她久久沒有開口,抬頭看向周嬤嬤她們,幾人眼中都有一絲了然。
「迎丫頭,妳倒是說句話呀!妳該不會怨了老爺吧?其實這件事我也還來不及跟老爺提起呢,都怪我,這兩天顧著煩心建園子的事,倒把要緊事給忘了。」邢夫人見賈迎春沒有說話,以為她心里因這件事傷心了,又急忙地解釋道。
「太太這件事忘得極對,因為就算太太肯,我也不願意。」賈迎春淡笑著安撫住邢夫人。
「啊?!妳不願意?可我曾見過那個孩子一面,覺得他挺好的,長得俊俏不說,又有些本事,听說最近剛升了鎮撫,是個五品官職…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是白說了,要是皇上真同意了老爺的請旨,將來老爺就是個白身,璉哥兒官職又不大,妳還能找到什麼人家呢?」邢夫人先是一訝,後又有些泄氣地道。
「想來他們家也不是個個都喜歡我,先前八字都沒一撇,背後已經就有人使絆子,要真成了事,還不曉得對方會怎麼破壞,所以算了吧!這事就當我們兩家沒有緣份。」賈迎春笑得有些勉強,不過幾天前的事,她還沒淡忘呢。
「什麼使絆子?迎丫頭,妳是不是瞞著我什麼事?有誰欺負妳了,是不是?」邢夫人難得敏銳地抓住賈迎春話中的重點,她著急地追問道。
「沒什麼,反正都過去了,太太不必掛在心上。」賈迎春笑得越發淡然。
「可是…。」邢夫人知道只要賈迎春不想說,她怎麼問也沒用,可是知道女兒被人欺負了,她哪里還能冷靜下來?
「太太快吃熱糕吧,再冷下去就不好吃了。」賈迎春又把小碟子挪一挪,硬是把邢夫人的心思打散了。
賈迎春主僕今日听了邢夫人一言,便知那天周嬤嬤的猜想沒錯,只是賈迎春卻不知道臨川伯夫人怎會看得上她?蕭家二爺既是個優秀的,想要找個條件比她好的名門閨秀應該不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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