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豐蘊姐妹就相攜來到老宅,而堂姐豐雅致此時正在廳堂中相待。♀
這豐雅致乃是豐大老爺和豐大夫人唯一的女兒,年十八,前一年剛與京城蘇府的五少爺蘇懷錚定下親事,這再過一個月就到她的出嫁之日了。
雅致並無親生姐妹相伴,因此自小就和叔父家的兩個堂妹關系極好,眼下她見自己素日親密的妹妹們前來,頓時一掃備嫁的羞澀,高興的將她們帶進閨房,還不忘命人擺上從南方運來的新鮮果子和零食。
姐妹三人說笑著就談及府中貴客,這雅致也是個心思伶俐的人,她當下知曉了兩個妹妹的意思,也就不負眾望的給二人講了一些她們想知道的事情,談到後來因為涉及西洋和軍工,豐蘊就不太感興趣了。她見妹妹神色認真、津津有味的听著堂姐說解,便輕輕起身悄悄地離開,出門前豐蘊告訴一旁侍候的小丫頭,若是堂姐問起她去了哪兒,就說她過去看小佷兒了。
豐蘊口中的這個佷兒是她大哥的長子,因為到了開蒙的年齡,所以今年年初就被送到祖宅這里和堂叔堂哥們一起學習,每十日才能回家一次。因此,豐蘊平素只要來到老宅,就必會看看佷兒,她偶爾也帶些有趣兒的玩意兒和一些孩子們不常吃的小食,所以極得這幫小子們的心,一來二去的倒讓平時不怎麼見面的幾個堂弟堂佷們對她也頗為親近。
邁進書院前,豐蘊問看門的小子里面可有外人。那小子十分恭敬的稟報,只道先生和客人帶著幾位大一些的少爺去練武場練習射擊去了,院里只有幾位小少爺在習字念書。♀豐蘊滿意的點點頭,帶著人徐徐而入。
她繞廊而行,剛走到轉彎處,就被一個小男孩兒撞個滿懷,嚇得一旁的丫鬟侍女們連連驚叫。好在豐蘊稍有閃躲,倒沒撞疼。她止住下人的叫聲,拉起孩子,定楮一眼,眼前紅著一張稚臉,滿面焦急的正是府中剛滿九歲的六堂弟豐赫。
豐蘊見堂弟帶著一臉的難為情磕磕巴巴的向她道歉,還沒忘問她是否不適,心里覺得有些欣慰。豐蘊拿著帕子一邊給堂弟擦汗,一邊說︰「做什麼慌慌張張的?瞧你這滿頭大汗,當心吹了風!」說著向他身後望了望,見沒有人跟隨,便沒好氣的點著堂弟的額頭問︰「身邊的侍童呢?怎麼也不跟個人,你才多大啊,要是磕著踫著,看你哭不哭鼻子?」
豐赫見堂姐並無怪罪之意,知曉今天的莽撞算揭過去了,心里大松一口氣。他吸了吸鼻子,拉著豐蘊問︰「二姐姐,小九兒他今兒怎麼沒來?」小九是豐蘊的親弟弟,只比豐赫小半年,于整個豐家中排行為九。豐蘊領著豐赫往前走︰「小九兒昨兒有些發熱,今兒被拘在家里捂汗呢。」說著單手給豐赫整了整領子,又道︰「所以小六兒啊,你可不能出著汗就在風里跑,不然生病了被拘在床上躺著,還不能動彈,可不好受呢!」
豐赫點頭稱是,趕緊說︰「那二姐姐,我下午看他去!」豐蘊笑著搖頭︰「小九兒有些風寒,你還小,當心別傳上。你要是惦記他,就給他寫封信好啦,等我走時給他捎回去,他見了定然高興,一準兒就能好的快些,有那麼一兩日的,他就能活蹦亂跳的找你來玩兒了。」豐赫听了高興的應下︰「我昨兒晚上從韓姐夫那里得來好些個玩意兒,二姐姐走時可得一並給小九兒帶過去!」
豐蘊一怔,無意間說出聲︰「韓姐夫?」豐赫以為堂姐不曉得,便興沖沖的介紹起這個人。一個是他心里親近的堂姐,一個是他打心眼兒里佩服的遠房姐夫,豐赫倒是忘了自己原本要是跑出去偷玩兒的,這下喜得剛剛匆匆趕來的嬤嬤連道慶幸。豐蘊眼神一掃,示意旁人不要打擾,便跟著豐赫往另一個院子走去。
「二姐姐,你瞧,小佷子正在寫字呢!他才剛寫了一會兒,怕是還得再練半個時辰才能停筆。」豐赫站在窗前踮著腳站住,扒著窗子給豐蘊指人。
「那我就先不打擾他了,免得讓他心里活動,不好靜下心來念書。」豐蘊把帶來的吃食讓人先給熱上,等弟弟佷子們休息時好吃上一些。她又叫跟來的丫鬟將一些豐赫能克化的點心擺上來。誰知往常一見到吃就樂不可支的豐赫一掃平時之態,拉著豐蘊要往外走,當然手里也沒忘捎帶上一塊兒蝙蝠酥。
他拉著豐蘊穿過後堂,來到一處背人的暖亭。
「二姐姐,你瞧!」豐赫指著石桌上擺放著的一溜兒硯屏,其中多是漆木的。這些屏面上大多雕刻著四君子的圖案,其筆法稚女敕卻不乏趣味生動。豐蘊拿起這一尊看看,放下;又又拿起另一尊瞧瞧。豐赫見堂姐沒發現自己想顯擺的東西,便急急的扒拉開面前幾個礙事的物件兒,直接端起一尊易水石雕的硯屏。豐蘊接到手中一觀,只見手中之物它高一尺,寬五寸,約麼九分厚,屏的底座兒是酸枝木制的。
「二姐姐,你看上面刻的是什麼?」
豐蘊聞言看上去,就見那潔玉無瑕的平面上刻著幾行遒勁有力的字︰「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車馬多簇簇。」
豐蘊撲哧一聲笑出音來,神色頗有些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可惜這鐵畫銀勾了。」
豐赫一听不高興了,當即分辯︰「這是韓姐夫給我們寫下來的醒言!」
豐蘊見一向討厭被說教的堂弟今兒個竟十分維護那個姐夫,心里好奇,便半俯捏著豐赫肉肉的小臉笑道︰「好好好,是醒言是醒言!可是想當初,家里給你們請來的先生也是有教過這個的,你們當時也很激動啊,可那不過是一時的熱乎勁兒……二姐姐很想知道,你們這些小猴子,這回能堅持多久?」
豐赫忙一心維護心中高大的姐夫,也忘了抗議堂姐的欺負,只是一個勁兒的擺手︰「這不一樣,不一樣的!」
豐蘊見豐赫很是認真的樣子,也不願意因外人而讓小堂弟不高興,便直起身,揉揉被她捏紅的小臉兒,有些敷衍的應和︰「哦,不一樣啊。」
豐赫很想這個自己喜歡的堂姐能理解自己的想法,遂拉住要往回走的豐蘊,盯著她的眼楮,很是嚴肅的說︰「二姐姐休要笑,你听我說。當初先生教時,只是照本宣科,那什麼千鐘粟、黃金屋的實在沒有說服力。我們拿著書念,時間久了會口渴會月復饑,這滿屋墨香書聲卻一不能解渴,二不能擋餓,更別說黃金屋了,就是一瓦一磚也不能得,我們時間久了自然就不歡喜。」
豐蘊皺著眉頭駁斥︰「那是你們不知足,有家中供養著你們讀書寫字還多番挑剔。人家寒門子弟若想謀得前程唯有讀書一途,有的讀書人食不能果月復,衣不能抵寒,一路念下坎坎坷坷,倒是你們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豐赫听了她的話,小大人一般的將手一揮,反駁︰「二姐姐說話好不講理,你們都說我等孩童不知珍惜,可我們生來就是錦衣玉食、華服綢緞,你們講寒門啊,窮苦啊,我等又不知不曉也沒經歷過,哪里能這樣比?再說,那些人連飯都吃不著、衣都穿不上了,竟還拿著書本,要坐吃等死呢!要我說,不如或務農或經商,給自己謀個生路,將來讓子孫後代們去讀書謀前程,豈不是更好?」
豐蘊搖搖頭,嘆氣︰「各人有各人的難處,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方才能說出如此風涼話。」豐赫不服氣︰「那是人們太過貪婪,又要名利又要金銀,哪里那麼多好事?」
豐蘊听得笑了,她低下頭沒好氣兒的點點豐赫的小腦袋,嗔道︰「哼,他們經商發了家,若培養的子孫都如你們一般強詞奪理,說什麼未經苦難不曉艱難,都不去好好讀書,一心只想著逞富家威風,那他們這些人豈不是哭都沒處哭去?」
豐赫听了堂姐有所指的話,也有些不好意思。豐蘊見他听進去,便見好就收︰「好啦,我可不听你胡亂攀扯了,你也趕緊和我回去吧!」
豐赫想說的話還沒說呢,哪里能讓豐蘊走開,他趕緊跟上豐蘊的腳步,邊走邊說︰「你們若是都如韓姐夫那樣教導我等,我們如何不能上進。」
豐蘊停下腳步,看著這個機靈的堂弟,笑道︰「好!你且說說那個姐夫是如何教導你們的?竟讓我們家小六兒都會跟二姐姐動心眼兒啦?」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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