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代,距離京城最近的飛機場,在東局子,原本是軍事用地,後來改建用作客航的停機場的。因為這個年頭能坐飛機的人,都是大富之家,故而機場的面積反而不是建設的重點,其他的硬件設備,包括旅館、咖啡廳、休閑場所倒是被包裝得高檔大氣,光是外面的裝飾,足以讓囊中羞澀的人,心生怯意不敢靠近。
蘇懷鳴蘇六爺攜妻歸國,正是在這里下機。
咱們前文書說過,蘇六爺其人最是不同,他不怕吃苦不怕萬難,卻偏偏最愛精致,哪怕是在窘迫的時候,也定要讓自己在能力範圍內做到最舒適。但從他和戚祝這對兒姐夫小舅子相處得極為融洽,甚有邁過了年齡的界限成為摯交,也是因為在享受生活上,觀點頗為一致。
好啦,閑話不再多說,只說戚祝和蘇懷興、馮亦知及準女婿提前來到機場接人,等了許久也沒有見人出來,不禁跑到服務台處詢問,這才知道,飛機早在半個小時前就到達了。還是戚祝腦子活,听到工作人員的回答,稍稍一項,便笑道︰「行啦,九爺、十爺現在這里坐會兒,我帶著子義到附近找找。」
果不其然,二人找了一圈兒,在一個頗有歐式風格的咖啡廳里找到了那兩口子。彼時,蘇六夫人正在責怪丈夫︰「這麼久才回國,哪里好讓家人等……你倒是不見外,好歹我第一次見你家里人……你是不是覺著帶著我不好見人?……你倒心大得很,到了家門口兒,也不稀得見閨女兒子了,是不是……」
六爺跟誰都能拽個哩咯兒愣,偏偏在自己媳婦兒面前老實得很,連反抗的念頭都沒有,甚是馴貼。這會兒被妻子拎著耳朵數落。也是溫和得笑著︰「哎呀呀,咱們出來時,不是沒見到人來接機嗎?左右等一等。也免得家人大老遠兒過來卻白跑一趟……哎呀呀,在哪里等不是等呢?反正外面枯燥得很呢。不如來這里,也好消遣一下休閑的時光……你看你看,這還說是什麼正宗的藍山咖啡,忒個笑死人啦!」
豐忱跟在戚祝身後,將自己未來岳丈的話听個全程,嘴角抽啊抽得,心里直到怪不得當初以考驗女婿為名。將自己整得慘兮兮的,原來本人是這麼個性情。
戚祝嘴角含笑得听了一會兒,這才腳步輕移的從室內噴泉搖轉出來,素手一晃。沖著許久不曾見面的姐姐姐夫打招呼︰「六姐、姐夫。」
齊蘅在家族一輩兒的女性大排行里,排第六,可巧兒和蘇懷鳴的排行一樣,用蘇六爺的話說,他們這夫妻倆真真兒的是天定的緣分。
正在斗嘴的齊蘅和蘇懷鳴同時轉首。臉上均綻開笑容。倒是蘇懷鳴還不滿意︰「嘿,怎麼是老ど你和這小子過來接人?」人也太少了吧?
戚祝和蘇懷鳴從來不見外,听他這麼講,不禁嗤笑一聲︰「姐夫,就您這個脾氣。有人接就不錯啦!」
六夫人齊蘅接著手放在丈夫臂彎的便利,在丈夫胳膊內側的肉上,輕輕地一捏、一轉、以擰,直到丈夫嘴角咧開的程度讓人滿意了,她才湊到丈夫耳畔,笑得極溫和的解勸︰「偏你事兒多,有人接你就知足吧。」
戚祝很有先見之明的給姐姐夫妻內部交流的時間,帶著豐忱到咖啡廳門口兒靜候,直到後面兒的倆人跟上來,他才又道︰「姐夫家的兩個弟弟——九爺、十爺在休息處等著呢,我帶這小子過來找你們的。♀」
本來豐忱在戚祝耳畔嗦了半天,就是盼著這位舅老爺給自己正式向岳父岳母引見,結果人家得啵了許久,才給自己按上個「這小子」,不免讓他氣結。
「你就是豐忱吧?嘖嘖,我從照片兒上見過你!听錦歌舅舅說你上相,卻沒想到真人比照片兒上的還精神幾分呢!」六夫人齊蘅一瞬間從犀利夫人轉變為和善長輩,倒真是應了華夏那句老話兒——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耐。
在她打量豐忱的同時,豐忱也傻笑著暗暗觀察自己的泰水大人。
听說六夫人和丈夫同歲,如此算來而今應該四十有六了;可是,單從外貌上看,卻比同歲的他的母親還要年輕,便是他臻姨在此,外人見了,都要以為六夫人是小他臻姨十來歲的妹妹。
六夫人生得極美,這種美是立體性的、是一種生活得極有活力的美,在歲月打磨的優雅的輔襯下,成為一種有氣勢有魅力的個人特質。
如此說來,錦歌倒是更像蘇六爺一些;當然,要說相貌上和蘇六爺如出一轍的,則是非蘇錦諾小朋友莫屬。
泰水大人開口招呼了,豐忱自然要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兒,于是這個身高往一米八三沖的大小伙子,這個在軍中氣質凜然的年輕人,此時非常乖巧的想泰水六夫人低身彎腰,恭恭敬敬的執晚輩禮,道好。
這一舉動,讓六夫人眼里滑過一抹吃驚,隨即,便笑得更和善了,連眉梢眼角都帶著笑意。連在一旁觀之的蘇懷鳴,神色也軟和了幾分。
討好一位心向妻子的老丈人,首要的,就是要將丈母娘哄笑了;第二步,便是要讓老丈人看到自己的恭敬和重視。
這是豐忱第一次見到蘇懷鳴,怎麼說呢,和他想象中的很不相同。他是見過蘇懷錚的,這幾年听周圍人說得這對孿生兄弟如何如何相像、如何如何的像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便也在頭腦中描摹出了那麼一個形象,不過他總是覺得有些別扭,無論他如何將蘇六爺的性格特質往蘇懷錚的身子上按,總是有幾分不和諧的感覺。
可今日一見,他卻釋然——果然,蘇六爺就該是這樣的。
樣貌是同樣的樣貌,只是明明在蘇懷錚看到的芝蘭玉樹一般的品貌,讓蘇六爺發揮出了另一種極致——飛揚、跳躍,自信到有些跋扈的地步。
突然,豐忱腦子里浮現出了錦歌的笑貌,那個在偶爾爆發時上挑的眼角眉梢、那個偶爾展露出來的飛揚的笑,那雙眸子中總是閃爍的身材……怪道都說,錦歌肖父……原來如此啊!
戚祝似乎能看懂豐忱的所有內心活動,他待豐忱恭敬的向蘇懷民行過禮,便大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和姐姐夫妻道︰「本來錦歌和小諾那倆孩子都換好了衣服,準備過來接你們啦,只是出發前外面兒刮大風,又有冰渣子夾在雪花兒里,親家老太太就做主把倆孩子叫過去,說是等回來府里見面,也是一樣,免得凍著他們。」
六夫人笑道︰「還是老人家想得周到,北方天冷、地都是*的。不出來也好,左右晚上就能見到了。」
蘇六爺突然來了一句︰「咱們車上再聊吧,先趕著將行禮取出來。」
豐忱听話听音兒,聞聲忙道︰「伯父將取物牌兒交與我吧,我手腳快、力氣大,先一步過去,一來通知兩位叔叔一聲,免得他們苦等;二來您和伯母也可以慢慢兒走。」
「行,那你去吧!」從西服兜兒里取出取物憑證,交給了豐忱,蘇懷鳴笑眉笑眼的看著他走遠。
「這孩子還不錯。」六夫人給出一個肯定的評價。
蘇懷鳴倒是可有可無的笑了笑︰「且再看看吧。」
六夫人白了他一眼,對戚祝道︰「你姐夫這人一向如此,嘴巴 得很,從他嘴里,難得能听到對別人家孩子正面兒的肯定,便是滿意也不說,你且看他對人家的態度,就知道了。」她想豐忱去的方向抬抬下巴,又道,「若是當初不滿意,何必將自家閨女交給人家?這眼看著都要訂婚了,偏還不肯給我顆定心丸吃。」
蘇懷鳴怎肯讓妻弟先回話,自然是半哄半就乎的說︰「夫人此言差矣,為夫我之所以贊同,不過是看咱家姑娘自己心悅,又經過考驗覺得還能湊合,這才點的頭。不過,人生在世,哪有什麼可以肯定的?這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現在看著好,誰知以後會不會往歪處長呢?長時間站在高位的男人,嘖嘖,難說啊!……
不過,夫人也不必心慌,現在是什麼年代了?過去對女子那般嚴苛的時代,還有析產別居、和離之說,更何況今日呢?莫說是訂婚了,便是成親了,又如何?他不能讓我姑娘過痛快了,大不了一拍兩散,離婚就是了。就算我姑娘跟他真離婚了,也照樣兒有人排著長隊等著娶呢!」
他這話說得痛快,戚祝心道︰看吧,肯定挨數落。
果然,他心聲剛落,就听六夫人滿含怒氣道︰「快住嘴吧!老ど,你听听、你听听,你姐夫說得這是什麼話?誰家不盼著自己孩子過得好?偏偏他這個嘴不帶把門兒的,成日胡思胡說,哪有孩子還未訂婚,就將日後離婚的事兒像個通透的?」
戚祝心里倒是頗為贊成自家姐夫的話,然,踫上個戰斗力極高的姐姐,也只能將胳膊肘往里拐了。
不過他甚是油滑,也不肯說違心的話,便指著不遠處的通道道︰「姐姐,親家九爺、十爺就在那里。」
果然,隨著他們的一望,通道口里出來一雙身形相似的兄弟,同時也看了過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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