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浮沉沉悠然富貴,巧之又巧桃林偶遇
謝太妃實在是個很有本事的女人。♀
襄陽王府沉沉浮浮,完全不影響這個女人在林太後與昭德帝面前的地位。
謝太妃向昭德帝遞了密折,第二日,昭德帝在御書房召見謝太妃。
謝太妃的神色有些莫名的感嘆,道,「臣婦存了私心,一直思量著要不要將清單奉上。後來,臣婦思量再三,想著臣婦多年坎坷、半世波折,皆是托陛下之恩,臣婦方有今日。臣婦萬不能辜負陛下厚待。」
昭德帝溫聲道,「太妃之心,朕深知。」
謝太妃嘆口氣,「得遇明君,臣婦方有晚年安度的福氣。」
昭德帝又安慰了謝太妃幾句,謝太妃笑,「陛下若無吩咐,臣婦再去向太後娘娘請安。」
謝太妃是昭德帝最願意見到的姓謝的人,知道謝太妃與林太後關系不錯,昭德帝笑,「前幾天母後還說太妃幾日不曾進宮,少了說話的人。」同樣姓謝,姑佷至親,謝太妃這樣懂得拿捏分寸、表白忠心的女人,昭德帝只恨不能給謝皇後換個腦袋才好。
謝太妃是個聰明人,在宮里轉了一圈兒回家,便將事情的原由猜了個**不離十,回府便跟兄長說了。
對于謝皇後意圖用林靖毒辣的命格克死四皇子之事,謝國公眼前一黑,險些厥過去。幸而謝太妃早命人備了老參,直接往兄長嘴里一塞。有參片吊著,謝國公不得不立刻還魂。
謝太妃嘆,「阿兄還是備些禮,往林家走一趟。」林家對謝家沒有半點失禮之處,且兩家素來交好、頗具交情,謝皇後卻想出這種得罪人主意來……謝太妃十分無語,于心下懷疑是不是宮里風水不好,怎麼她這佷女進宮這些年,不見絲毫長進,智商還直線下降。
謝國公精神萎靡,「什麼時候我死了,才能安生呢。」
謝太妃道,「那也得看什麼情況,若死後立刻投胎重作人,安生不難。若是變成孤魂野鬼,也不容易安生。」
謝國公撫額申吟,「干脆氣死我吧。」
謝太妃完全不理會謝國公了,問丫環得知楚妙言回來了,便道,「去看看妙言,若沒什麼事,叫她出來吃飯。」
楚妙言很快就到了,給謝國公見了禮,笑道,「我看母親從宮里帶了新鮮的鰣魚回來,讓廚下清蒸了添菜。」
謝太妃笑,「現在吃這個正是時候。」
楚妙言笑,「今天我去城外狩獵,見郊外的桃花要開了。我想著,這幾日天氣晴好,不如我陪母親到效外莊園住上些時日,賞一賞春光。♀」
謝太妃大悅,「這便令他們把莊園收拾出來,咱們過幾日便去。」又問謝國公,「兄長要不要一同去散心?」
听著人家母女兩個歡快的討論春游的事,謝國公已經給自己閨女愁的一個頭兩個大了,擺擺手,道,「罷了,我哪里有這個福氣。」
謝太妃笑,「兒孫自有兒孫福,若任著個個操心,什麼時候是個頭兒,我勸阿兄自己放開些吧。」
謝國公唉聲嘆氣的回了家,楚妙言送了送謝國公,晚飯時方道,「我看舅舅疲憊的很。」
謝太妃素來心寬,道,「阿兄就是這操心的脾氣,不必理他。」人生永遠是這樣,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便是謝太妃素有決斷之人,也是坎坷大半輩子,方有如今的清淨富貴。失去了這麼多,才得到現下的尊榮,謝太妃再不肯輕易操心。轉與楚妙言說起莊園春景之事,「待桃花正好,咱們摘了,釀幾十壇桃花酒,來年便可喝了。」
楚妙言笑,「還能做桃花酥、桃花糕,溪里撈些桃花魚,就是一桌菜了。」
謝太妃更加愉悅。
林靖舒靜韻與楚妙言謝太妃是在郊外相遇的,謝太妃楚妙言母女趁著春光正好,打算在莊園小住些許時日。林靖是好容易養結實了身子,鬧著出來,初時林翊不同意,林靖就在家里造反,給林翊臉色看。後來,上挨了兩巴掌,林靖還威武不能屈了。于是,舒靜韻帶他出來踏春,正好自家郊外有莊子,也準備住上幾日。
林靖騎著匹溫馴無比的小馬駒,見人家桃花林里的桃花開的漂亮,問青雲,「這是誰家的桃花林?」
青雲對自家莊子周圍的人家多少知道些,笑,「這原是謝國公府的田產,後來,便歸了謝太妃。」謝太妃的嫁妝。大戶人家,女兒出嫁,田產莊園店鋪古董房產現金,應有盡有,一輩子吃喝不愁的。
林靖听著不是外人家的,便道,「先生,你看這桃花開的多好,咱們去瞧瞧吧。」謝太妃跟林太後關系不差,相熟的人家,去遛達遛達也無妨。
舒靜韻嗅著花香,笑眯眯的點頭。然後,就遇到了在桃花林里野炊的母女二人。
其實說母女二人不太準確,應該說主子是這母女二人,周遭奴僕一堆。
謝太妃精于享受,即便是來野炊也要色色周全,萬不肯委屈到自己與楚妙言。即便野炊也帶著廚子丫頭侍衛僕從以及喝慣的茶水、用慣的茶具、手爐、點心、廚具等等。
先時,林靖見過楚妙言一回,今日楚妙言依舊是一身青衣男裝,她本就身量高桃,端的是英姿颯爽。♀林靖很端正的打招呼,「楚姐姐。」
「林弟弟。」早有下人過來通稟,說林家四公子想來賞桃花景,兩家本有交情,何況先時林翊于她有援手之恩。故此,楚妙言親自來迎一迎林靖。
林靖連忙介紹,「這是我的先生,舒先生。」
舒靜韻與楚妙言互相見過,如此,一行人再去拜見謝太妃。
謝太妃正在看著丫頭們從溪水中撈魚,見楚妙言帶著一青年一孩童前來,回首一笑,「不必行禮了,麻煩的很。你們今天有口福,我做了許多好吃的。」
謝太妃周身未有什麼繁瑣奢華的裝飾,發間只隨意別了一支鳳頭簪,眉眼間已有細碎的紋絡,笑容舒暢,慈靄可親。林靖過去站在謝太妃身邊,伸長脖子往溪水里瞧。
溪水並不深,兩頭用細網堵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廝赤腳挽著褲腿在溪水里捉魚,那小廝機靈無比,一時便抓了大半桶的樣子。多是寸把長小魚,不大,放在水桶里鮮活無比。
林靖瞧的羨慕個半死,恨不能自己跳溪水里去抓兩條試試。按捺住跳溪的沖動,林靖問,「太妃娘娘,我們中午吃這些小魚麼?」
「嗯嗯。」謝太妃心情很不錯,笑著點頭。
林靖說,「就在這兒做麼?沒看到灶眼啊?」林靖現在見識廣博,譬如,他還知道做飯要有灶有鍋才行。
「這兒風景不是最好,帶你去好地方吃。」謝太妃這個年紀,女人的天性,很喜歡孩子,見林靖一身翠色錦袍,衣袖領口繡著金色的迎春花枝,精致漂亮。連包包頭上的錦帶都是同一色系花色,可愛的很。遂忍不住模模他的頭,「林家小四。」
林靖點了點頭,「我大名叫林靖。」又指著舒靜韻道,「我家先生,舒先生。」
謝太妃見舒靜韻目光沉靜、不卑不亢,心下便有幾分滿意,知此人必月復有才學,非草包之輩。再看林靖,年紀小小,個子小小,卻是由里而外透出一股子靈動之氣,不禁生出喜愛之心,笑,「今兒個踫的巧,帶你們看看我桃花林的好景致。」
林靖天生便會跟女人相處,說,「太妃娘娘,你這桃花林中若再建一所桃花庵,可不就是唐寅詩中一樣了麼?」
謝太妃笑,「你怎麼知道沒有呢?」
楚妙言跟著說,「當初母親就是讀唐寅的《桃花詩》,覺著景致甚好,方命人在這山坡上種滿了桃花。林弟弟有所不知,桃花庵在帝都也小有名氣呢。」這年頭,有錢人家建座家廟啥的十分尋常,謝太妃當年建此桃花景,想著若無人居住,未免可惜。于是,又在桃花林中建一庵堂,自有尼姑居住。
謝太妃問,「你小小年紀就知道唐伯虎了,會背《桃花詩》麼?」
在異性面前,林靖恨不能孔雀開屏一回。盡管謝太妃有些年紀了,不過,林靖雄性天性在此,立刻抬頭挺胸巴啦巴啦背起詩來。
謝太妃听林靖言語清楚,背的一字不差,再想一想林靖如今不過七歲,便有這等才學,謝太妃心中的喜歡又加厚三分,竟攜著林靖的手,問起一些淺顯的功課來。
世家子弟,啟蒙的東西都差不多,林靖大半都能答出來。謝太妃笑贊,「很不錯。你這個年紀,正當念書的好時光。世家子弟,不必科舉,亦不必將光陰浪費在四書五經。平日里多讀些雜書,日後各地游歷,心胸眼界便都有了。」
林靖乖巧的應了,心說,這位謝太妃跟謝皇後完全不同啊。听人家謝太妃一開口,就知道品階檔次是一等一的。同是謝家女,差距真不是一般的大呢。
林靖跟謝太妃一問一答的,就到了桃花庵堂所在。
整片桃花林都在山坡之上,桃花庵座落桃花林中,周邊的桃花經年有人打理,故此,開的十分絢爛。且庵堂周邊溪水環繞,闢出一片菜地,仲春時節,已有小小的秧苗破土而出。
不過,如今桃花庵大門緊閉。
林靖奇怪的瞧桃花庵一眼,問,「太妃娘娘,這庵堂里沒有師太麼?」便是沒有尼姑,如今主人家來了,也該打掃干淨,給主人做歇腳之用。而且,外頭菜地平整,絕不像沒人居住的樣子。
謝太妃唇角微露笑意,「里面住著最虛偽師太,嫌我們吃魚殺生,故此緊閉庵門,怕燻了她的菩薩。」
林靖哧哧直樂,听謝太妃吩咐道,「妙言,我看菜園里的小白菜長的差不多了,拔些來中午用蝦仁炒來吃,最是鮮美。」
楚妙言笑應了。
沿庵堂往下走有一處泉眼,形成一處小小湖泊,湖畔也種滿桃花,如今三月,湖水映桃花,正當勝景。
湖畔已有人收拾妥當,擋風的圍子,桌椅床榻,應有盡有。
林靖問,「這湖里不也有魚麼?」
謝太妃笑,「溪中的小魚用來燒湯,湖里是大魚,清蒸、紅燒、炖煮,都好吃。」
一時,侍女捧來一盅蛋羹。
蛋羹只有半個巴掌大的一小盅,謝太妃笑,「吃吃看。」
林靖是個很要面子的人,尷尬地,「太妃娘娘,我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還特意給他做蛋羹,完全是小寶寶的待遇好不好?林靖不樂。
謝太妃給林靖逗笑,說他,「你現在就一把年紀,我豈不要成仙了。」
蛋羹里放了桃花瓣與蝦仁,再調以香油、拌以高湯,味道鮮美至極,林靖贊了又贊,直道好吃。謝太妃笑,「你年紀小,禁不得餓,要一會兒才能吃飯,先墊補些。」
林靖的注意力很快被楚妙言吸引了過去,楚妙言站在湖畔青石之上,一身青衫,手里拿著魚叉,手臂高高揚起、迅疾落下,必有斬獲。而且看楚妙言捕上來的魚,大小都在兩斤左右。
林靖佩服至極,說,「楚姐姐真像話本子里的俠女。」
謝太妃直笑。
楚妙言完全不似大家閨秀那般嬌貴,她令侍女將魚開月復刮鱗,兩面抹上鹽巴香料,里面塞上茵菇蔥姜,擱入盆中腌制。另一邊已有僕從起灶升火,打來泉水,將溪中抓的小魚放入大鍋中熬湯。再有侍女細心收拾著各種林靖不認得的野菜。
林靖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對楚妙言的仰慕,無他,在楚妙言抓出腌好的魚在火上烤魚時,林靖一口一個「楚姐姐」,圍在楚妙言身邊,別提多諂媚了。
要說林靖,烤魚也吃過,但,那種廚下烤好後端上來的感覺,跟這種守著楚妙言看著紅彤彤的火苗現烤的感覺怎麼一樣呢。林靖饞的直吞口水,楚妙言抿著嘴笑,手腕一轉,便將魚翻了個個兒,伸手撕了外面的一塊兒魚肉給林靖,「嘗嘗咸不?」
林靖也不嫌燙,巴唧巴唧吃了,其實嘗出什麼滋味兒,便點頭,「好吃。」
「楚姐姐,你可真能干。」這年頭,大家閨秀皆是弱質縴縴,少有如楚妙言這般文武雙全。
楚妙言展顏一笑,「給你吃魚就是能干了。」
「不是。我一見楚姐姐便知你能干。」林靖嘴甜語蜜。
楚妙言又撕了塊魚肉給林靖吃。林靖又問,「楚姐姐,你的武功是跟誰學的?真厲害啊。」楚靜言每次撕魚肉給他吃時,迅速非常,手幻化為一道流影,等林靖再看時,魚肉已經撕回來了,而楚妙言手上沒有半點燙傷。
林靖正在佩服楚妙言的武功,舒靜韻不知啥時出現在一畔,問,「姑娘練的是無影箭吧?」
楚妙言瞥舒靜韻一眼,沒說話。
林靖好奇無比,問,「先生,無影箭是什麼?」
舒靜韻默然一笑,也不說話了,搞得林靖郁悶非常。
謝太妃的野炊品種非常豐富,薺菜餡兒的小蒸餃,野菜餅,桃花蒸蛋羹、小白菜炒蝦仁,還有各種魚,以及鮮美無比的魚湯。
林靖中午吃了個滾圓的肚皮,走路都困難,于是,跟謝太妃一並坐了軟轎,去了謝太妃的居所午睡。謝太妃怕林靖撐著,還給林靖輕輕的揉著小肚子。
林靖挺有些不好意思,心下深覺謝太妃是個大好人。
與此同時,謝國公對老妻道,「林家小四的生辰快到了,備份重禮,算賠個不是。想來林家也能明白的。」
謝國公夫人嘆口氣,對閨女的舉動也十分無語︰這種命格毒辣之事都能信,林小四出宮回家這許多時間,林家人不都活的好好兒的。她家閨女竟然妄圖用林靖克死四皇子,真是……林小四又不是屬鶴頂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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