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層像鉛灰色的棉被,嚴嚴實實地堵在天上,透出一股子壓抑。
彌漫著幽幽茶香的和室內,著一身黑色和服的俊美青年端坐在茶桌前。細碎的墨發下附著陰影,視線定格于茶桌上攤開的報紙,他冷厲的眸光中似有什麼東西正在醞釀。
跪坐在不遠處的草壁哲矢假裝不經意的向這邊瞥了一眼,果不其然就看到印在報紙上醒目的彩色照片——
那一對在聚光燈下相擁在一起摯熱接吻的身影,正是五月小姐和冷泉先生。
「恭先生,報紙的娛樂版一般為了增加話題從而提升銷售量都會寫一些與事實不相符合的東西,而且冷泉先生也特意解釋過,那次事件是五月小姐為了保護您的聲譽才迫不得已想出的辦法。」
沒有抬頭,雲雀恭彌的表情漠漠地斂在氤氳而上的清茶熱氣中。短暫的一陣沉默後,茶室內響起青年清冷而沉穩的聲線。
「都辦好了?」簡短單調的音節,微涼。
花了幾秒鐘反應過來雲雀話語的所指,草壁哲矢恭恭敬敬的頷首,「是,恭先生交代的事情已經全部辦妥了,只不過……」
換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草壁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的將心里的想法說了出來︰「收購hor這件事,恭先生是不是應該再慎重考慮一下?風紀財團雖然有足夠的財力,但畢竟和藝人事務所涉及的領域範圍完全不同,業務也很少有相重合的地方,就這麼貿然的大量控股——」
「哦?草壁哲矢,我什麼時候給你發表意見的權力了?」上挑的眉眼看了過來,雲雀恭彌帶著一絲危險的嗓音一瞬間讓室內的溫度降了好幾度。
恭先生,您確實沒給我發表意見的權力,可是……有這麼追妹子的麼?!
被雲雀恭彌一句話壓制住,頓時閉上嘴再也不敢開口的草壁頗為無奈的在心里長嘆一聲。
用腳趾頭想想就知道了,恭先生之所以要突然收購hor自然不會是為了錢,還不是因為五月小姐剛好就是hor旗下最頂級的藝人,而冷泉拓又偏偏撞在了恭先生槍口上。
可是,對付五月小姐那種性格堪比愛沙尼亞至尊烈酒的女孩子,這樣強大的控制只能起到反效果吧……想到根據恭先生的吩咐擬定好的那份寫滿霸王條款的契約書,草壁哲矢真的不想說什麼了。
「立刻去辦。」
听著雲雀恭彌那不容置喙的命令,盡管草壁心里再想吐槽嘴上也只能畢恭畢敬的回一聲「是。」
溢滿茶香的室內再一次陷入詭異而沉悶的靜默壓抑之中,看著繼續喝著茶但明顯是在等人的雲雀恭彌,草壁哲矢只希望隨後將要到來的那位不得了的姑娘可以說幾句足以哄恭先生高興的話,而不是掀起一場破壞力極強的颶風。
雖然,這種願望似乎不大可能實現。眼前這寧靜的景象仿佛正是暴風雨來臨之前才會有的虛假和平。
……
然而,草壁哲矢猜錯了。
「恭先生您這是……準備出門?」推開門扉,看到已經將和服換掉、一身筆挺西裝的雲雀恭彌,梳著飛機頭的男人顯然非常詫異,「從gps全球衛星定位系統顯示來看,五月小姐應該還有三分鐘就會到這里了。」
之前那幾個小時你不就是一直在等五月小姐麼?為什麼人家好不容易就要出現時卻換了身衣服說要出門?一時間,就連草壁哲矢也不知道自家主人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耳朵聾了嗎,草壁哲矢?去備車。」起身,面無表情的投來淡然的一瞥,黑發青年的聲線清冷依舊。唯一不同的是,那雙上挑的鳳眸掠過大門口的方向時,似乎是停頓了那麼幾秒,灰藍色的眸底隱隱浮過一抹深意。
我還早了一百年是嗎?成田五月,這不是來得挺快嗎。
***
空氣里面濕漉漉的,似乎正醞釀著一場傾盆大雨。
她完全沒想到自己一天之內會兩次出現在這個毫不相干的破地方。踏出車門,審視著坐落在面前籠罩著陰森重厚雲層的純日本式建築,成田五月心里沒來由的覺得一陣焦躁。
稍微調整了一下氣息,她漆黑的眸子靜靜的移動,最終在寫有「雲雀宅」三個字的門牌上止住。跨步快速走上台階,揚起的手腕即將扣上那緊閉的門扉時,五月的動作倏忽一滯——
隨著「吱呀」一聲,大門緩而沉穩的打開,在少女平視過去的視野里,出現的是一條服帖伏于深紫色襯衣上的黑色領帶。微微一愣,原本的吐息遲緩了片刻,五月本能的一抬眼就撞進那雙漠然上挑的標志性冷眸。
是雲雀恭彌。
灰藍色的眸子不帶任何感情的垂下,僅僅是一個眼神,成田五月就有種自己正處于對方支配之下的錯覺。身體不自覺的有些僵硬,即使被雲雀恭彌那份強大到詭異的壓迫感所震懾,好勝心卻迫使她不露半點怯弱。
「看準了時間特意出來迎接我麼,雲雀先生?」方才揚起的手已經變成抱臂的姿勢,向後退了一步,跟雲雀拉開距離的成田五月不卑不亢的仰起臉來,語氣冰冷。
哇哦,居然還是這種態度麼?聞言,他的嘴角隱隱浮起一個淡漠的弧度,轉瞬即逝之後,那雙注視著少女的清冷鳳眸里多出了幾分顯而易見的譏誚意味。
微微挑眉,雲雀恭彌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傳進五月的耳畔,其中似有嘲諷。
「讓開,你擋路了。」
言畢,他收回目光,仿佛根本看不到眼前的少女那般,一身筆挺西裝氣息凜冽的青年繞過成田五月,徑直向停放在門口的那輛黑色轎車走去。
對方出乎意料的舉動令五月的表情一僵,反應過來後她迅速轉身,小跑了幾步才追上那個身影。抬手擋在雲雀恭彌面前,五月漆黑的眼楮毫不躲閃的正視著他波瀾不驚的臉。
「你給我等一下!雲雀先生,請、請等一下……」
頓住腳步,灰藍色鳳眸緩緩下移,黑發青年饒有興趣的盯住五月那張飽含怒意但明顯在克制的臉龐。
「雲雀先生,」仰頭看著那張逆著光的臉,莫名有種危險感的少女眉頭緊蹙,「你肯定知道我來找你是為了什麼事吧?」
居高臨下,雲雀根本沒有回答的意思。眼見如此,五月也不再跟他浪費時間,抿了抿唇,她沉聲道︰「延遲放映的事還請你高抬貴手。如果雲雀先生看我不順眼盡管對付我一個,請不要將不相關的人牽扯進我們的私人恩怨,那部戲……大家都很努力。」
視線壓了下來,薄唇輕勾,雲雀恭彌俊美的臉上呈現出一個略顯鬼畜的笑容。
「哇哦,成田五月,你這是在求我?」
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捏緊,五月臉上僵硬而嚴肅的表情凝滯了幾秒後,從不輕易示弱的她看似謙遜的低下了頭。
「……沒錯。雲雀先生,我正在求你。」
「是麼,」冷眉微挑,雲雀恭彌那平靜到詭異的聲線透出一股涼意,「不是說我還早了一百年嗎?」
成田五月的身子猛地一震。
腦海中的某根脆弱的弦就這麼硬生生斷掉了。僅僅因為她的那句話忤逆了他的權威,所以才用那種極端的手段來給予「制裁」嗎?
盡管在來時的路上成田五月已經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她來這里的目的是尋求解決問題的方法而不是像潑婦一樣找雲雀恭彌吵架。然而,從對方口中听到那個莫名其妙到令人發笑的理由時,原本封印在心底的怒火似乎再也掩藏不住了。
從小就在岩倉內長大的她一向都看不慣所謂的大家族動用權勢一手遮天的做法,眼前的這個擁有強大氣場的青年似乎就在這個瞬間,和那位永遠端坐于高位之上睥睨眾生的老人重合了。
高傲的、尊貴的、不可一世的,從某些方面來說,雲雀恭彌和岩倉尊,的確有相似之處。瞳孔深處涌現出憤怒,五月的面孔漸漸開始流失溫度……
垂眸打量著久久不再言語亦不願意抬起頭的五月,雲雀恭彌清冷的視線慢慢放軟。而將車開過來的草壁哲矢看到黑發少女向著恭先生恭敬頷首的模樣,也著實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只要五月小姐肯低頭,一切都有商量的余地,恭先生肯定不會為難她。
只可惜,他這口氣松得實在是太早了——
「雲雀先生,做這種事情不是因為誤會我拿走你珍貴的指環而生氣,居然是為這種無聊透頂的理由麼?」猶如慢動作一樣緩慢地抬起低伏的眼簾,成田五月那雙眼楮里竟是寫盡了厭倦般的冷若冰霜。
沒有半分畏懼的看向那雙灰藍色眼眸,她以極盡漠然的聲音,輕聲道︰「……真是愚蠢。」
她說恭先生……愚蠢?!!
坐在轎車內緊張的注視著這邊情況的草壁哲矢驚恐萬分地瞪大了眼楮,不禁懷疑自己听錯了。瑟縮的目光一轉,映入眼簾的果不其然是被肉眼可見的黑色低氣壓所包圍的雲雀恭彌。
「想讓所有人听你的?想讓所有人對你俯首稱臣?想讓所有不屈的靈魂為你而彎折?為什麼……為什麼這個世界上總會有這種家伙存在。」低伏下目光,成田五月長而密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陰影,「呵,還真是又愚蠢又可笑。」
……五月小姐,請你不要再繼續說話了,難道沒看到恭先生身上那暴漲的殺氣麼?
就在草壁哲矢擔心她將要說出更出格的話時,下一秒,少女卻做出了完全出乎他意料的舉動——
放低身段面向雲雀恭彌跪了下去,手指摁在地上,成田五月深深地彎下腰,光潔的額頭幾乎能踫到堅硬冰冷的石板路。
「可即便那是我內心的真實想法,如果這樣的道歉能讓雲雀先生高抬貴手,那麼我的自尊心您盡管拿去好了。」
看起來明明是謙卑到極點的姿態,漂浮于空氣中的聲線里卻染盡厭惡鄙夷的情緒。
她的真實想法?哪怕是靠演技而來的道歉都不會嗎,還是說根本就懶得敷衍。垂下眼簾看著低伏于地面看不到表情的黑發少女,雲雀恭彌的灰藍色眸子里有怒意凝聚。然而,他還是生生忍住,只是捏緊了垂在身側的手,狠到連骨節都發白。
凌厲的疾風流竄過耳際,趴在地上的少女緊緊抿著嘴唇,猶如踏在心上的腳步聲過後,是車門被重重摔上的沉重聲響——
「砰!」
引擎發動,隨即,黑色轎車揚長而去。
摁壓在堅硬粗糙石板之上的手指因這單調而冷漠的字眼微微發麻,跪伏于地面的少女果.露在空氣中的後頸忽然落下涼意,一滴,兩滴……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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