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6日,十束多多良死亡第八天,s4屯所,庶務課資料室。
親手毀滅自己的信仰,會是怎樣的絕望呢,然而這還不是最讓善條心疼的。這個維持著「普通」表象的世界,「王」一生寂寥,其存在更是需要掩藏的秘密,青王代表規則與秩序,羽張迅為捍衛大義鞠躬盡瘁,直到將生命也獻給了維護世界秩序,但是真正記得他的名字、記得他做過這些事的人,又有幾個?
所以,在親手殺死羽張迅的那一刻,善條剛毅的時間也就此靜止,即使被宗像禮司接回重建的s4,也不過是擔當只在上司需要時出現的閑散角色罷了。
宗像禮司足夠冷酷也足夠清醒,作為青王,必須時刻維持著這種冷徹的狀態,就像緊繃的弦,然而當他親手殺死的人是周防尊,壓上了周防尊生命重量的弦會否崩斷、宗像禮司的內心是否還能如常堅守大義呢。
黎佑突然有些恍惚地想起在小巷里的初見,清瘦的少年在雨中孤單狼狽的身影,腳踝傷到那個地步卻仍然倔強地直立,雖然無論如何都無法想象宗像禮司向命運低頭認輸的樣子,但還是忍不住會擔心很多事情,如果像羽張迅那樣受到牽連、或者如果即使活著回來,卻有什麼改變了——不同于善條剛毅,宗像禮司是沒有犯錯的資格的,自由的代價會是他的命。
如果不能在死後名垂青史,那麼就長命百歲的活下去,這大概是青之氏族最大的願望了。
……
當晚,scepter4屯所,地牢。
由抑制異能的特殊材料制成的枷鎖,牢牢束縛著周防尊的雙手,然而對于強大的王來說,這種程度的禁錮,並不能造成太大的影響,黎佑來到地牢的時候,就看到周防尊像想象中一樣悠閑地閉目養神。
听見響動的赤發男人睜開眼楮,皺著眉看了打擾他睡覺的黎佑一眼,又閉上眼楮恢復成假寐的樣子,「喲,好久不見。」
黎佑沒有回答,為了防止他添亂,在宗像禮司的授意下他被看得很嚴,此時此刻,他是趁著宗像外出指揮作戰時過來的,時間緊張,于是他開門見山道︰「事情似乎牽扯到兩名王權者,最後發現自稱無色之王的少年的地點,是葦中學園。」
金色的瞳孔重新露出來,周防尊微微挑眉,終于給了黎佑一個正眼,「怎麼,背叛了?」
「你想多了,這是我自己的結論。」更何況,「就算我不說,你遲早也會知道。」
「呵,」周防尊低笑一聲,「scepter4盡是你們這種無趣的家伙嗎。」
黎佑沒有理會無意義的吐槽,他還有更重要的廢話要說,「如果執意手刃他,你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必定崩毀。」
「……呼,」長長舒了一口氣,最差結果並沒有給周防尊帶來多大的沖擊,他依舊滿不在乎地說,「那是你們的事。」
聲音懶洋洋的,連回答都是言簡意賅,似乎早已確定黎佑能夠听得懂。
黎佑確實听懂了,「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之後,剩下的就是你們的事」什麼的,這個人雖然看上去總是漫不經心無精打采的樣子,但是現在看來,在最開始做出復仇決定的時候,周防尊就已經考慮清楚,最壞不過是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然而只要宗像禮司在場,就什麼都不必擔心。
——王權者之間獨有的信任麼。
黎佑滿不在乎地想,王權者之間有怎樣的糾葛都與他無關,他對于王的世界沒有絲毫興趣,他只是覺得,如果稍有差池影響到宗像禮司,那麼現在他的一切掙扎都失去了意義。
「我不想做無用功。」黎佑說。
「怎麼,」周防尊低低哼笑一聲,依舊悠閑地望天,接下來的話更像是在開玩笑,「擔心宗像,就由你來。」
黎佑的目光驟然冷下來,有如實質般扎進周防尊的骨血,「你主動來到這里,只是為了這個嗎。」
「嘖,」一意孤行的赤王卻只是充耳不聞地哼了一聲,「我了結我的恩怨,你履行你的職責,就是這麼簡單。」似乎是說累了,他頓了頓才繼續道,「至于那種麻煩的事情,你比我清楚。」
十多年前的迦具都隕坑事件,弒王阻止青王羽張迅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的,是他的氏族善條剛毅,然而目前為止,還沒有人嘗試過非氏族弒王,結局會是如何,無人知曉。
遞到眼前的那只手覆著灼目的熾炎,黎佑听到周防尊的聲音︰「要加入,就握住我的手。」
他輕輕一滯,片刻後伸出手,卻只是像以前那樣覆在獅子頭前,親昵地按了按,「不是只有這一種方法。」他安靜地說,有那麼一瞬間,冰冷的瞳孔里似乎泛起些許暖意,「況且,我家的王,已經很讓人頭疼了。」這種麻煩的家伙,只需要一個就足夠了。
裹挾著手掌的火焰悄然熄滅,晦暗再一次充斥了牢籠,整個人依舊是那副慵懶的棄治相,周防尊拖腔拖調地說,「……哼,的確。」
黎佑安靜了一瞬,正準備回應些什麼,就听到牢門被打開的窸窣聲。
「哦呀,這可真是不錯的驚喜。」背後傳來熟悉的沉冷音色,黎佑回頭去看,宗像禮司就站在那里,帶著外出歸來的風塵僕僕,優雅地微笑著說,「不解釋一下嗎。」
黎佑微微一頓,都已經被抓了個正著了,「沒什麼好解釋的。」
「看來是我賭輸了。」再次開口的時候,青王的臉色已經一片冷峻,語氣冷肅地命令,「椎名佑,出來,跟我走。」
仿佛並未體會到王權者那有如實質的怒意,在轉身離開前,黎佑從容地指了指在進來時隨手放在地上的食盒,對周防尊說,「給你的。」听說這兩天他的伙食都是淡島世理負責的,所以黎佑很有良心地親自做好飯才過來探監,「夜宵。」
……
走廊盡頭的唯一一間監獄。
電子控制的牢門很快打開又關上,緊接著,細碎的窸窣聲很快溶在一聲沉悶的撞擊中,黎佑被狠狠按在牆壁上,宗像禮司的臉貼過來,目光宛如又薄又涼的刀片,刺進他的瞳孔深處不依不饒地冷徹剖析,「椎名,雖然之前提過,但你似乎並沒有放在心上啊。」薄唇一張一合,溫涼的氣息相互交融,分明是這樣親昵的姿態,王者令人敬畏的威壓卻轟然彌散開來,「我就單刀直入地說了,放棄你那些自負的妄想,王之間的事,不是你可以插足的。」
黎佑依然面無表情,就這麼無動于衷地任他壓著,漆黑的眼瞳宛如深不見底的寒潭,無法掀起一絲漣漪,「即使是你,弒王,劍也會崩毀吧。」他無波無瀾地說,「想讓我變成下個善條嗎。」
宗像難得微微一怔,以至于環繞在周身的壓迫感頃刻間淡去。竟然與善條剛毅相比,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是這個男人第一次如此明確地用言語表達對他的忠誠,「‘正義與力量的正確結合,是以守護之名’,你說過的,已經忘記了嗎。」開口回答的時候,氣勢已經弱了不少,完全不像是上級在教訓下級,「盡力將達摩克利斯之劍更加長久地高懸,捍衛大義無霾,既然被選為王,理應承擔這樣的責任。」
「不要避重就輕。」黎佑說,沉冷的話音里帶著明顯的不依不饒,「如果盡力了,達摩克利斯之劍仍然墜落也無可奈何——你的話沒有說完吧。」
「……會注意這一點的只有你啊。」宗像輕滯一瞬,而後有些無奈地微微輕嘆,「椎名,像淡島君他們那樣,只要我說沒事不要在意,必要的時候我會出面,就安下心來信任我,這樣不好嗎。」
「那不是信任,是依賴吧。」
「……」這是終于被堵到無語的宗像,他有些愕然地看著眼前的黑發男人,听到他以那樣漠然的口氣狂妄地貶低、甚至否定著王的身份——
「信任對于我來說,是存在于可靠的同伴之間的,而面對王這種隨時有可能被頭上的劍扎死的脆弱生物,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所以,脆弱的宗像禮司,果然還是拿來保護比較好。
昏暗的牢房已經完全安靜下來,沉寂得甚至只能听到二人的呼吸,宗像禮司安靜地看進那雙深淵般的眼楮,即使眼里的色彩再如何堅定,椎名佑也不過是個平凡的普通人,會覺得他的話並不是不切實際的誑語,大概也是被這個人的氣場欺騙了。
冷徹與清明重新回歸宗像群青色的雙瞳,就在他準備開口、毫不留情地噴醒這個男人的時候,頭頂卻壓上了冰涼的手,而後,再次失去了動作的他被帶領著與對方額心相抵。
黎佑安靜地靠著宗像,呼吸著他身上冰雪般清冽的氣息,微微垂眸、唇角向上彎了彎,發現擺不出什麼好看的表情,又作罷地保持面癱,「宗像禮司,我當時不想加入s4的另一個原因,就是覺得‘王與氏族’這種存在,很討厭啊。」
為自己頭上沒有達摩克利斯之劍感到慶幸、對手是王權者時,完全只能旁觀自己的王孤獨地戰斗,所謂氏族,就是不斷掙扎在這兩點之間,並在必要的時候親手殺死自己的王的可悲存在,「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被這樣的命運束縛。」
這個從不示弱的男人目測是在對他撒嬌,宗像禮司再次頓了頓,心頭突然涌上些許微妙的愉悅,他縱容地攬上黎佑的腰際,將這具精悍堅實的身體往自己的方向壓了壓,「真是沒看出來,你這種面癱,竟然有如此野蠻的內心呢。」他的唇角向上挑起,微揚下頷、使得之後的每個字都不計這太過靠近的距離,直接送進黎佑唇間,「要背叛我嗎,椎名。」
「大概。」從某方面來說,他的所作所為的確算得上是背叛,黎佑頓了頓,問,「後悔嗎。」
「並不。」宗像說,群青色的眸子泛著明亮的薄光,坦然地看著他,「椎名,我不後悔。」
這一次,黎佑沒有再說話,他一把扯下擋在眼前的眼鏡,一手拽著宗像禮司的頭發強迫他向後仰去,另一手鉗住他完美的下頷,就這麼粗暴地狠狠吻上去。比起吻來說,那更像是野獸的撕咬,唇瓣凶戾地碾壓著同類,躁動地摩擦著燃起炙熱的溫度,舌頭強行撬開齒列,蠻橫地闖進口腔,舌忝舐過每一寸柔軟的內壁,肆意掠奪其中的津液與殘存的空氣。
然而這所有的一切只是前奏,緊接著,黎佑的牙齒毫不留情地嚙咬著宗像柔軟的唇瓣,簡直就像是要將他整個人生吞下去般——
「唔——」猝不及防的痛楚使得宗像低哼了一聲,瞳底閃過一絲痛色,而後,他勾著黎佑的頸項,以同樣凶狠的力道反咬回去!
唾液在舌與舌的激烈交鋒中,帶著濕瀝曖昧的水聲溢出唇角,灼燒的火焰蔓延至全身,糾纏不休的唇間已經彌漫起馥郁的血腥味,卻似乎更加勾起了凶性,黎佑將懷中的王更緊地擁住,直到快要窒息,最後重重地吮了宗像的下唇,才放過他。
手指終于松開了下頷、轉而緩緩上移,冰冷的溫度拂過臉廓,最後停留在頰側那道不太明顯的紅腫,黎佑的指尖細細摩挲著傷處,說,「怎麼回事。」
宗像禮司似笑非笑地挑眉,「心疼了?」
「嗯。」
饒是自己的引導,听到這麼直白的回答,青王平穩的呼吸還是瞬間錯了一拍,「不慎被某只黑狗撓了一下而已。」
「‘不慎’啊。」黎佑不遮不掩地狠狠擰起眉。
「我似乎又說錯話了。」宗像禮司頓了頓,無奈地挑唇輕笑,然而很快,他就漸漸收起了那些太過平和的舉動,群青色的瞳底重新覆上獨屬于王者的冷徹,他微揚下頷,順勢半斂眼瞼的姿態傲慢得宛如神祇在俯瞰,「我不會死,所以椎名佑,我不允許你隨意浪費自己的性命,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只能受我支配,就算是丟棄,也必須得到我的允許。」
「要把我關起來嗎。」黎佑平靜地說。
「啊,」宗像肯定道,「你可以嘗試越獄,」他滿不在乎地如是宣告,甚至準確地估量出戰爭結束的時間,「但如果不在二十四小時內做到,就毫無意義。」
「在我回來之前,就委屈你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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