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平淡和枯燥中流過。
不過,風華喜歡這樣的安靜,每日讀讀書,看看風景,擺弄擺弄花草,倒也怡然自得。
心情沉澱下來,很快便踏上了姑蘇的土地。
看著這並算不得極熟悉的姑蘇城,風華止不住的熱淚盈眶,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胸口劇烈的翻涌著,好似要噴涌而出一般。
那種情愫,喚做「鄉愁」。
眼前的一切分明帶著幾分陌生,風華卻覺得那麼的親切,連呼吸的空氣都透著一種熟悉和熨帖。
坐在馬車里,想著那即將到達的熟悉院落,心,不自覺的收緊,有一種說不出的緊張。
直到這一刻,風華才意識到,其實,在林黛玉那清冷的骨子里竟深深地的念著她的姑蘇、她的家。只是,因著身份的關系,「回家」是她不能觸踫的奢望。
所以,就算她心較比干多一竅,卻也沒有識破薛寶釵的虛情假意。不是她蠢笨,只是對家、對溫情的渴望,蒙蔽了她的雙眼。
「林……林妹妹。」賈璉的聲音不算大,卻帶著幾分慌亂。
風華心頭一緊,雙眸倏地暗了一下,雙手下意識的握緊,隨後,立刻松展開,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借著紫鵑打開車簾的當起身,彎腰緩步走出,「璉二哥哥可是有何……」
漫不經心的話在撞見眼前這破敗的景象時戛然而止,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而無血色。
這是林家嗎?
不,不是,這不是!
在林黛玉的記憶里,林家的大門是威嚴的,院落是精致的,可是,入目所及的這一切只能被稱之為破敗。
大門一左一右散開,院子里一地厚厚的落葉很灰塵,如此景象,風華只能想到一個詞「斷井殘桓」。
歪歪斜斜的牌匾,上面布滿了厚厚的灰塵,隱隱還能看到一個「林」字。不,如果不是確定這是「林府」,多半的人都會看成是「木」字。
牆角上,爬滿了蜘蛛網,風華甚至能看到數只蜘蛛大搖大擺、旁若無人的努力結網。
林府,本處于繁華地帶,與兩旁的富貴景象相比,這里更添……陰森。
說起來,林府這般模樣,簡直就是活月兌月兌的鬼屋。
心,止不住的隱隱作痛,一口氣堵在胸口,眼前止不住的直發黑,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記憶中那美好的一切被生生打碎在眼前,風華就算做再多的心理建設也一樣接受不了。
「林妹妹,你莫生氣,怨二哥哥處事不周。我先送你去客棧歇著,然後再來慢慢調查。」賈璉話說得關切,可是卻藏不住眼楮里的不耐煩。
黑亮的瞳仁狠狠地收縮了幾下,風華看著賈璉的目光如寒冰一般,「不必勞煩璉二哥哥了,我自己有嘴。」
風華垂眸,掩飾住眼眸中的恨意,希望林府弄成這樣不是由賈璉所為,否則的話……
說罷,不用腳凳,直接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從賈璉身邊走過,風華看都不看他一眼。因為,她不想從眼楮中流露出太多的情緒。
雪雁愣了一下,立刻想也不想的追著風華而走,「姑娘,等等我……」
紫鵑下意識的邁步,最後卻生生止住了,眼神晦暗不明。她不是傻子,能感覺得到風華對她的冷淡。那種冷淡,並不是賭氣,而是從骨子里發出來的。她很清楚,她和風華是真的離了心了。
紫鵑很生氣,這些日子,無論她如何的做小伏低,風華都是一副雷打不動的樣子,著實讓人上火。她自認自己伺候風華也算盡心盡力了,沒想到竟落得這般下場?
仔細想來也是,她到底是賈家的人,原不該將外姓姑娘當成主子的。
這麼想著,紫鵑並沒有追上去反而快步走到賈璉身邊,俯身行禮道︰「我們姑娘一時情急,還請璉二爺海量汪涵。紫鵑在這里,代我們家姑娘向你賠罪了。」
風華雖然離開,卻代表她對身後的事一無所知。相反的,她一直都在注意著身後的情況。雖然她的情緒波動得很厲害,卻沒有失去理智,一怒一笑,皆是仔細衡量過的。
說實話,風華本想替林黛玉全了這一世的主僕情分。如今看來,是不能了。既然她的心已經不在了,趁早打發出去才是正經。
看了看垂首跟在身後的雪雁,風華大感安慰。幸好,還有這一個。
賈璉被風華一番搶白,面上本有些掛不住,此時紫鵑送上了台階,他自然順勢而下,「無礙,無礙,咱們也過去罷。」
「老人家,請問您知道林家那是怎麼回事嗎?」
「林家?什麼林家?」被風華攔住的老人先是一怔,順著風華的手指望去,面色突然大變,聲音也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你……你是說那間鬼宅嗎?」
「那間宅子鬧鬼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風華不著痕跡的看了賈璉一眼,在撞見他略帶詫異的臉色之後收回了目光。
顫巍巍的老人面上明顯寫著恐懼,「小姑娘,我跟你說,你可千萬不能進去。這一年多以來,凡是進入那間鬼宅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走出來,各個死相無比淒慘,連尸體都被鬼吃了。這事,驚動了衙門里的人,可是什麼也查不出來。後來,大家集資請了高僧超度,依然沒有作用。這些年,我們都繞著走。」
一年多了?難道,這一切真的不是出自賈璉的手筆?
風華再次偷窺賈璉的臉色,驚訝中略帶恐懼,很完美的表情,似乎沒有什麼破綻。
又尋了幾個人,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的。
站在林府大門前,風華冷笑,鬧鬼?說實話,她一個字也不相信!並不是她唯物主義,雖然那是她堅信了多年的信念。畢竟,她自己就是佐證牛鬼蛇神存在最直接的證據。只是直覺告訴她,不可能!
見風華拾階而上,賈璉忙擋在了前面,「林妹妹,這里……不安全,咱們還是別進去了。」
「我、不、信!」風華一字一句,清楚明白的陳訴。
微微挑眉,風華反問了一句,「難道璉二哥哥你相信?」
雖然不如之前那麼堅信,卻也不代表賈璉就沒有嫌疑了。
賈璉面上有些掛不住,喃喃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風華輕笑搖頭,「俗話說得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于心無愧,自然無需害怕。」
賈璉此時更是尷尬不已,這話說得好像暗諷他做了虧心事似地。
當然,他也的確做過。不過,這真的不是他害怕的原因啦。對于鬼神,除了風華,這里的哪個人不是心存敬畏的?
風華輕笑,抬腿便往院子里進。
原本怔愣的賈璉回過神來,沒來得及細想,一把抓住了風華的胳膊,「林妹妹,不要任性……」
風華垂眸看著賈璉的手,「璉二哥哥,您覺得這樣合適嗎?」
賈璉這才意識到自己失禮了,忙收回手,訕訕的道︰「林妹妹,我……」
不等賈璉說完,風華快步走了進去,留下賈璉站在門口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風華一步步的走著,很是堅定。她知道,她的身後並沒有人追上來。
雖然是人之常情,風華卻止不住的有些想笑,只是心中有些淒涼。
「姑娘,不要……」
這,是雪雁第一次對風華的作為提出異議。她的臉色蒼白,身體止不住的瑟瑟發抖,分明是怕極了。
「姑娘,趕緊回來吧!」
「林妹妹,茲事體大,不要再耍脾氣了……」
這是紫鵑和賈璉,不愧同是賈家的人,他們面上都有著掩飾不了的不耐。
風華回眸,看著雪雁輕笑,目光漸漸回暖,「別怕,我不會有事的,乖乖在外面等著。」
說罷,再不看其他人一眼,步伐絲毫不見紊亂。
身後,有腳步聲,不待風華回頭,一只溫潤的手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手心里滿是冷汗,並且,明顯在顫抖。
「姑……姑娘,我……陪你……」
風華看著雪雁,眼楮里是從未有過的柔和,也不嫌她手心里的汗水煩膩,反握住她的手,輕聲道︰「好!」
仍舊是熟悉的格局,只是破敗得難以想象。
沒有多想什麼,風華攜雪雁來到了林父的書房。
散落一地的書本,堆滿了灰塵。書架、書桌、椅子都倒在地上,一片狼藉。
想起林父生前愛惜書本的模樣,風華心中微堵,彎腰撿起一本,也顧不得髒,自懷中拿了干淨的素帕輕輕揩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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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雪雁驚恐的聲音,風華下意識的抬眸,這才發現雪雁不知何時擋在她面前,張開雙臂,用她單薄的身體擋在她的身前,堅定不移。盡管,她是那麼的害怕,全身抖如篩糠,聲音更是沒有絲毫氣勢。
然後,撞進眼眸的便是一個衣衫襤褸,頭發凌亂如鳥窩,身上散發出一陣陣惡臭意味的……物體。
是的,只能說是物體。因為,風華連他是男是女,長得什麼樣都看不清楚。
「姐……姐姐?!」
清脆的聲音,如山澗叮咚的泉水,流淌入听者的干涸的心間,讓人覺得由內而外,無比的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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