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的羅曼史 貴族耶!活的

作者 ︰ 蔣不听

我扯了扯稍嫌僵硬的裙子,將嘴巴咧大了些︰「好料子的自然是有,可惜我穿了都像鬼一樣,只好選這件板正些的撐撐身子骨了。」

丁原的目光挪到我的臉上,眉毛皺得更緊,「你那胭脂是怎麼回事?涂得像個戲子!」

壓根沒有照過鏡子,全憑青蘭喜好裝扮,我又哪知她將我捯飭成了什麼模樣。拉著袖子在臉蛋上蹭了蹭︰「很紅麼?我那小屋暗無天日,胭脂落濃落淡是看不出來的。」

丁原知我有意譏諷,狠剜了我一眼,沒有將外貌話題再繼續下去,而是沖燕雲飛歪了歪下巴,道︰「這是燕姑娘,亦受王爺之邀在壽宴奏琴,順路與我們一同前去。」

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听了介紹,茲要是有點家教懂點禮貌的都該有個互相問好,我下意識地起身,臀部剛挪起半寸,稱呼剛堵上喉頭,忽然就覺出了不對勁。

那姓燕的女人听而不聞,身子動也不動,依然保持著依偎的姿勢,眼光早從我身上收了回去,一心一意盯著丁原,嘴角一縷帶笑柔情,完全無視于我的存在,雖未發一言,但她由頭到腳的姿態只在傳達一個訊息︰關我何事?

我迅速接收了這個訊息,也迅速做出了得體的反應。借著剛才起身順勢換了個造型,身子坐實,斜倚車廂壁,翹起二郎腿,腳尖輕松地點了點,流暢的翻了個白眼。險些因為習慣性禮貌而自降了身份,卿不動我不動,她燕雲飛是哪根蔥哪根蒜又關我何事?

丁原這橋沒搭好,反倒讓車廂里的氣氛凝固起來,無人接話,一陣尷尬。他看看燕雲飛,看看我,將胳膊從燕雲飛的臂彎里抽出,又道︰「雲飛,這是我的夫人,菊花。」

我心道算你還有點人性,且不論「順路」帶上燕雲飛是多麼荒謬的說辭,單憑在夫人面前與青樓女子卿卿我我這一條就能看出人品差勁的程度,若還讓我先向她問好,那何止是滑稽,簡直就是滑稽!

燕雲飛總算有了點回應,腰肢輕扭,沖我方晃了晃,輕聲道︰「哦,菊花,夫人。」眼楮仍牢牢鎖定在丁原身上,敷衍無禮的語調著實讓人不爽。

我本不欲與其為惡,也從未生過看不起風塵女子的心,但她那視我為無物的態度卻真真惹到了我,想必丁原已向她詳實的介紹了我在飛鷹山莊的地位和處境,說不定她還知道些背後的故事,否則哪會有這等輕蔑表現?雖是和丁原掛羊頭賣狗肉,但好歹此時還有個夫人名號擔著,讓人這麼瞧不起,辱的不是我,辱的是普天下所有的「夫人」。所以忍不住就替廣大「夫人」冷笑了一聲,道︰「燕姑娘是哪家閨秀?生得真是美貌。」

那廂身子一僵,眼角秋波就丟了過來,可惜嫵媚沒了,只有敵意,聲音倒是悅耳動听︰「奴家姓燕,自然是燕家的。」

「自然自然。」我笑咪咪的,對著丁原挑了挑眉︰「相公,不知喜事預備辦在幾時?」

丁原冷著臉,明知我的用意,卻又不得不答︰「辦什麼喜事?」

「你與燕姑娘啊,」我笑得肩膀都抖了起來︰「相公莫要瞞我,我可是長了眼楮的。這是好事嘛,只是委屈燕姑娘做小可會不妥?」

對面二人似乎都詫了那麼一剎,緊貼的身體有了些些裂縫,丁原臉色無異樣,哼道︰「用得著你操這份閑心?」

我一臉真誠︰「還是早些辦了才好,你二人這般情親,傳出去對燕姑娘聲譽有染啊。♀」

燕雲飛扶著丁原胳膊的手指一顫,眼楮垂了下去。丁原又剜我一眼,生硬地轉了話題︰「你還是想想今晚怎麼別給我丟臉的好,王爺壽宴,不容有失。」

「放心,答應你的自會做到。」

我心情大好,滿心滿胸的輕松愉悅。丁原明顯沒把燕雲飛當外人,更沒把我當內人,小情侶帶著個名義夫人一同赴宴,當著我的面秀恩愛應該是情之所至,談不上故意刺激,卻不想被我撿了個漏子挖苦了一番。燕雲飛是個吃青樓飯的,哪有聲譽一說,丁原要報仇只好委屈愛人實在是苦不堪言。看他二人略顯僵硬的坐姿,我不禁唏噓,何必呢?既然有情,贖身娶了就是都知道我是掛羊頭的,絕不吃醋。

一路無話,月復哼小曲未完,王府已到。灰衣男挑簾,我三人魚貫而出,丁原在前,我在中,燕雲飛主動落在了最後,遲遲沒有下車。

那前方的寬大院牆氣派非凡,高階上挑燈結彩,人影出進綽綽,燈籠掛出幾丈遠去,耀得門庭兩側斗大壽字十分顯眼,牆後不時有煙火綻起,整串的沖上夜空炸出閃亮花朵,星光反成了陪襯。

灰衣男送上帖子,遞去禮箱,門房高聲通報︰「接飛鷹山莊禮!」

踏進那高高的門檻之前,丁原回身看了我一眼,探出了手。我心領神會,卻避過他的手,輕輕扯住了他的衣袖,跟上與他並肩。

丁原沒表示異議,將我向他那方帶了帶,隨著領路小廝朝門內走去。邊走邊低道︰「少說,多笑,不問莫答。」

我失笑,也壓低了聲道︰「不問也答?我傻還是你傻?我只是你的擺設,難道真會有人來與我攀談?」

他瞥我一眼︰「你不傻,聰明得很,十來天不吃不喝還是那麼結實,看來山莊里有比我更心疼你的。」

這話我接不得,哼哼兩聲權作回答,對嘍,挖叛徒去吧,這輩子你也挖不著。

一道門二道門三道門,兩邊燈籠引路,一直向王府深處走進去,喧雜人聲漸漸明晰起來。那巨大的,燈火輝煌的廳堂現在眼前,由左到右約莫二十扇門全數打開,門檻高過小腿,廳內席開數十桌,精致糕點擺放整齊,早有賀壽人落座喝茶,無數婢女小廝穿梭其中,王府的氣勢果然不同凡響。

丁原站定掃了一眼,扯住我徑直朝廳中一桌走去。那桌比一般圓桌要大出許多,擱置在大廳正中,桌心粘了「壽」字,定是主桌無疑。桌邊坐了三四人,正在攀談,朝門主位那男子一身金絲青緞,寬臉粗眉,圓眼闊嘴,頷下蓄須,年約五十上下,端坐姿態頗有威儀,听偏首人說話,頭也不轉,只捋須而笑,一副尊榮模樣,看來他就是今日的壽宴主角,江北王爺。

丁原果然走到他的身側,不需遞來眼色,我自覺與他一起福去,听他道︰「丁原恭賀王爺壽誕,王爺身康體健,福澤綿長。」

那江北王笑著轉過臉來,「丁原丁莊主,哈哈,好!正與李刺史說到你你便來了,本王可有日子沒見到你了。」

丁原恭敬道︰「近來山莊事務繁雜,未能來給王爺請安,請王爺原諒。」

「知道你有喜,自然不怪你,倒是幼楠時常與本王念叨你不來授他功夫了,哈哈哈!」王爺口里說著話,目光卻掃到了我的身上,他模模胡子,手指一抬︰「這便是你的夫人?」

我忙躬身再施一大禮,輕聲道︰「民婦見過王爺。恭祝王爺吉祥如意福壽無疆。」

江北王高聲粗嗓十分愛笑,幾聲哈哈一出,示意我起身︰「家宴而已,丁夫人不必多禮。」

鮑府也好,飛鷹莊也罷,再有錢也不過是些平民百姓,雖然從事的是丫鬟職業,需要我偶爾唯諾事人,但心理上從不認為咱老百姓之間誰比誰高上一頭。而王爺之類的皇親貴冑原來只在四方小盒里見到過,今日見了活的,風姿氣勢倒還真有些與眾不同的感覺,便不自覺生出敬畏心態,禮施得格外認真。

王爺定楮凝神瞅我,仔仔細細看了又看,笑意愈深,道︰「原先本王不知丁原定過親事,還亂點了一通鴛鴦譜,險些與他動怒,這小子抵死不從,本王只道他是個守信盡孝之人,今日一見丁夫人才知是這般沉魚落雁之姿,看來令尊早有遠見,你丁原亦心中有數啊,哈哈哈哈!」

沉魚落雁?我?此話一出,我驚得心神一恍險些歪倒,臉頰騰地熱燒起來。丁原扶上我的腰側將我帶穩,笑道︰「王爺說笑,內子相貌平平,唯性子尚算溫良,哪里擔得起王爺謬贊。」

「听听!」王爺瞪著眼楮環顧兩側之人,「丁原這是明謙暗驕啊,娶了可心的賢內助給本王炫耀來了。」于是左右兩人一同附和大笑起來。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此時說什麼都不適合,只得尷尬地笑著,站在那里接收別人以及夫君對我名不符實的評論。

丁原笑得卻不自然,他俯身恭敬道︰「不知幼薇郡主今日可會以舞助興?」

王爺搖頭嘆道︰「她不跳舞難道還會送什麼值錢的壽禮麼?年年以舞賀壽,半兩銀子也不願給本王花下,這個丫頭怎生如此小氣。」

丁原道︰「郡主的舞藝年年都讓我等大開眼界,她對王爺您的壽辰頗用心思。」

王爺佯怒︰「那你便是沖著她的舞才來的?」突然臉色一暗,語氣又變得有些憂心︰「只怕今年看不著她的舞藝了,近來心情不佳,連請安都懶得出來,整日躲在房中不知在做些什麼,孩子大了啊」

丁原只微笑卻沒有接話。王爺擺擺手,「不說她了,你娶得這般如花美眷,本王要好好恭喜你才是,你沒有怪本王曾盲做月老吧?」

「豈敢,勞王爺關心在下實不敢當,多謝王爺成全。」

王爺又哈哈笑起︰「本王成不成全,亦治你不住啊,想當年,本王的母後亦治本王不住啊,本王要出征,她偏偏不讓,哭了整夜,最後還不是遂了本王的心意,那幾戰打得多麼痛快」

王爺開始巴拉巴拉暢說革命家史,廳內若干官員狗腿紛紛聚攏而來,不一會兒將那桌子坐滿,前後還站了些子人,個個都作津津有味狀,適時爆發出笑聲,哄得王爺十分開心,說得就更加起勁。

我眼見自己的戲份差不多結束了,便開始不露聲色的向王爺身後挪步,想月兌離他目光所及範圍,不料企圖被丁原識破,腰上手掌一緊,附在我耳邊輕道︰「好大的膽子,王爺話沒說完你就想跑?」

我望他一眼︰「要站到開席?」

「嗯。」

「我想上茅廁。」

丁原「啪」地拍了我一掌,也稍稍向後退了兩步,低聲訓斥︰「憋著,這可不是飛鷹山莊,由不得你胡跑瞎逛。」

無語白他一眼,這人的思維不可理喻,我一個挨餓受虐的小媳婦被他說得仿佛是個飛鷹山莊的霸王似的。

「我憋不住了。」

「憋著。」

我真的有了便意,但見丁原表情嚴肅,知道他不是說著玩兒,其實想想也知,哪個敢在王爺說話時自顧自退場呢?人家可是王爺誒,可丈量土地中權力相對很大的一個貴族,若被他發現不高興起來,那不用上茅廁也可以找到「死」了,這可不是講人權的年代。

于是我憋住,佯作專注地听革命家史戰場雄風,臉上掛著微笑,時不時跟著眾人發出咿呀的驚嘆聲,某塊肌肉在悄悄的縮緊,再縮緊。本來不那麼明晰的感覺,被我無限放大之後,變得很明晰,很急迫,很難以忍受。為了轉移注意力,我悄悄狠踩了下丁原的腳,看他皺眉橫我一眼,又踩一腳,看他眼神不解,再踩一腳,看他怒火隱隱升騰,我的肌肉似乎輕松了一點點。

幸好,不大陣子,廳內忽然響起了琴聲,有人上前報告吉時已到一切就緒,王爺終于打住話頭,大手一揮使眾人入席,宣布開飯。

丁原領我出恭,路過大廳一角,見燕雲飛打扮得分外美麗,端坐那處撥弄箏琴,悠悠琴聲被喧鬧掩蓋,並沒有人觀賞傾听,然她卻彈得專心。我心中暗笑,受邀奏琴,原來就是個搞背景音樂的。

男士和女眷分開坐,丁原安排了我的位置,便去了另一桌,一個二十出頭錦衣華服的小伙子從後撲上他的肩膀,親熱地大叫︰「丁大哥!好久不見。」

同桌一位年約四十的某官家眷對我道︰「丁夫人好福氣啊,怪不得王爺對丁莊主青睞有加,你瞧小郡王與丁莊主多麼要好。」

原來那小子是王爺的兒子,可這位婦女的邏輯讓我難以理解,為何同小郡王交好就是福氣?別說我觀念偏頗,從來都覺得貴族家庭是不可能真正與平民成為朋友的,即便看似走得近些,可誰知這不是平民趨炎附勢做小伏低而得來的關系呢,若有一日平民不再附和,貴族失去興趣,這關系還能繼續下去麼?丁原一介商賈,能與王爺這樣親近的說話,這其中,定少不了狗腿與被狗腿的橋段。

想到這里,我突然覺得丁原的心態不正常是有原因的。以他目前的財力和人脈,倘若真與鮑家有血海深仇,大可不必費此周章將我娶來才進行虐待,與這王爺吹吹耳邊風也好,自己砸銀子也好,滅了鮑家不是難事,看來仇是有的,卻不一定很血海,只是他常年做狗腿做得精神壓抑,需要找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來虐人發泄而不被戳脊梁骨,恰好想起了鮑家以前干過對不起他的事,尚不至殺人滅族的地步,也足以讓他找到借口,于是我便成了犧牲品。

菜色著實精美可口,所以對這個話題的思考也就到此為止,迅速沉浸在品嘗美食的愉悅之中。一桌沒有坐滿,五六個婦女年紀都比我大,言語往來間也不過是些對丈夫官職的介紹和假意謙虛。我邊吃邊听邊掛著面具笑容,所幸沒有人再同我講話,我想她們從心底里是看不上我這個商賈夫人的。

菜約莫走了一半,我已吃飽,坐在原位百無聊賴。看見丁原去向王爺敬酒,被留在主桌回不來了,那小郡王寸步不離他左右,表情時而興奮時而感慨,一副談興甚濃的模樣,不知還要喝到幾時才能結束。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回頭去瞅,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沖我福身︰「可是飛鷹山莊丁夫人?」

「正是。」

「郡主請您過去一敘。」

「郡主?」我有些驚詫,方才听丁原與王爺談話中提過此女似乎舞藝超群,可飯都快吃完了,也不見有人獻舞。忙四處看了看,滿大廳就咱們一桌女眷,都是中年婦人,沒發現任何一個氣質超群美貌無匹的貴族少女,「在哪兒呢?」

「您跟我來。」

看樣子是要走出大廳,丁原背對著我,我若不知會一聲,他找不見我定會生氣,但我若穿過半個大廳去打斷他的談話稟告他我要去和郡主見面,這會不會遭人恥笑?夫教太嚴?

我當然不會做遭人恥笑的事情,人家可是郡主,丁原應該不敢生氣。于是站起身︰「請帶路。」

跟著那姑娘退出熱鬧的大廳,轉向左後方,穿過一個院子,右拐至一個院子,曲了彎兒又一個院子,人聲早已隱沒,唯有秋蟲兒在草叢里叫得正歡。今日是王爺的壽辰,郡主即便不去祝壽,也不用躲開那麼老遠吧?

繞了個大圈子,我早迷了方向,十步開外的樹叢里隱見點點亮光,隱聞悠揚笛聲。藤蔓架下,一條石子小徑通向深處。小姑娘于徑前駐足,通報道︰「飛鷹山莊丁夫人前來拜見郡主。」

那笛聲停住,柔婉女聲回道︰「請進來。」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走了二十來步,穿過藤架,眼前正是一處精巧小園。夜晚微風拂面,園內清香飄溢,四角挑有燈籠,可見一片綠植蔥蘢,有花,有草,有樹,有藤,儼然一個微型植物園模樣。

花草間石桌旁立著兩個年輕女子,一胖一瘦一矮一高一黑一白一丑一俊。雖燈光朦朧,但我再沒眼力見兒也絕不會認錯,那黑胖矮丑姑娘身邊的白瘦高美身著淺緋曳地裙,頭挽茉莉飛雲髻,臉貌清麗月兌俗,身姿縴合度,最重要的是,她手中正握著長笛,不是多才多藝的高貴郡主還能是誰?

于是我目標明確的沖她福身,按照路上想好的詞開口道︰「民婦丁鮑氏參見郡主。」

預想而來的「請起」或者「快別客氣」沒有來到,卻听見「噗嗤」一聲竊笑。我不明所以的抬頭,黑胖矮丑正一臉不滿的瞪著我,白瘦高美捂著嘴躲到了她的身後,悶聲道︰「這這才是我們郡主。」

我腦中一轟,望著那裹在紅布綠紗里肥滾滾的身材,黑黝黝的皮膚,厚嘟嘟的嘴唇,圓乎乎的鼻頭,細溜溜的小眯縫眼兒和不足我耳垂高度的個頭,一時慌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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