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的羅曼史 飯不來,我去

作者 ︰ 蔣不听

以月照明,穿過陋室左邊的樹林子站在方石院牆下,三尺見方堪稱「巨大」的一個狗洞便出現在我的眼前。♀

驚訝難以形容,我指著那洞問︰「你每次都是從這里進來的?」

「出來。」

回答聲飄在頭頂,我抬頭一看,瞳仁險些瞪掉出來。紀殺手好輕功,隨便一跳便是丈余,自然是不會鑽狗洞的。跟著爽快人就做爽快事,我手腳並用迅速爬出狗洞,緊緊跟上紀秋的腳步。

星光漫天閃爍,青草的清香飄在鼻間,偶有夜鳥撲稜稜的從枝頭飛起,飛到空闊的田野里去,遠處蒙罩了霧氣,依稀可見山麓連綿,飛鷹山莊原是坐落在郊野。

我們默不作聲的行走,紀秋顯然是為了照顧我的身體而放慢了步伐,長長的院牆望不到頭,我正在擔心自己有沒有力氣能走去城里,卻看見前方黑暗中漸漸顯露出的馬車型狀。

真周到,我偷偷笑了,雖然知道那並不是特意為我準備的。

「你真的是個好人。」坐在車架上,我這樣對他說,「雖然你總是威脅我,恐嚇我,應該是有苦衷的吧,受人所托?」

他蜷著一條腿,鞭子晃在手中,淡淡道︰「我有什麼苦衷?正如你說的,買賣人而已。」

「那你沒有殺我,半金豈不是沒賺到。」我反倒有了點愧疚,「要不我賠給你?」

「不用了。」

沉默片刻,我又不安,兀自分析起來︰「其實我想了很多天了,從你出現那日就開始想,總是想不通這其中的奧秘,丁原和我家有些矛盾拿我出氣倒也罷了,還有什麼人會想置我于死地?日日雇你來盯著我和丁原的動靜,莫非」

他突然轉過頭看著我,手里的鞭子「唰」地抖了個響︰「莫非什麼?」

我並沒有明確的猜測,只含糊道︰「你比我更清楚不是麼?雇你的人是誰,出于什麼目的,應該你來告訴我才對,當然你不願說我也理解,職業原則。」

他半晌無言,輕輕哼了一聲︰「你是來吃飯的還是來套話的?」

我無奈的笑︰「從你嘴里能套出什麼話?我只是在想,我定然不是這人的主要目標,否則你絕不會只因為我那三個理由就不殺我,只是與丁原沾上關系這才惹到了他,來嚇唬嚇唬我罷了,他真正的目標是丁原?」

紀秋當然不會回答我,他急速甩著鞭子,一鞭催著一鞭將馬車趕得飛快,幾次差點將我從車上顛下去。

到了城中,剛巧听到亥時更鑼敲過,商戶大多關門收鋪,卻獨有一間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門頭書︰喜福樓。酒菜混著脂粉味飄出老遠,二樓窗台邊正有姑娘嬌聲笑著,粉絹兒不時飛揚出來。一看便知此地不是尋常酒樓。

紀秋收馬下車,對我道︰「速速去吃,我在車上等你。眼睜睜看著他走出大門,那女子同他一起消失,並沒有回轉。

我一拍桌子,叫道︰「小二,我的菜!」

「來啦!」

燒雞蒸魚牛肉蹄源源不斷送上桌來,油光發亮,香氣四溢,我摒棄一切雜念,甩開膀子胡吃海塞大嚼大咽起來,周圍或有人指指點點,我視而不見。

待我拎了四五個荷葉包沖出酒樓的時候,紀秋的馬車已等在大門口了,他指指月亮︰「你吃了半個時辰有余,丁原早已回府了。」

我將荷葉包甩到車上,挺著就要爆炸的肚子艱難挪上,滿足道︰「看到了,但今晚他不會去找我,放心吧。」

「他帶了燕雲飛回山莊。」

我哈哈就笑︰「你倒是知道的清楚,燕雲飛,那紅衣女子麼?你是不是也光顧過她?」

紀秋不語,甩鞭駕動馬車,沿著街道一路向南,車 轆 嗒 嗒滾動著,微微顛簸,比來時行得平緩。

我吃得太飽了,坐下就不想再動,靠在車廂邊看他的背影寬厚結實,動作沉穩有力,發髻垂下的梢兒有節奏的晃動,忽然就覺得這情景似曾相識,心中一動,不自覺地喃喃︰「男人長得漂亮絕不是什麼好事,一雙桃花眼,不知要惹來多少麻煩。」

他扭頭看我一眼,問︰「丁原?」

我嗤鼻︰「丁原漂亮?你瞧他那道刀疤多嚇人,我說的是你啊,沒有人夸過你長得好麼?」

他極不屑地哼了一聲,又轉回了頭。

走了幾條街,店鋪漸漸稀少,道路兩邊的樹影排排後退,月亮呈牙兒狀,細細彎彎的一條懸在空中,繁星滿天,閃閃爍爍點綴著靜謐的夜色。

我兀自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果然吃飽了飯人就舒坦多了,想著這幾日來的受累挨餓,愈發覺得府邸人生深不可測,那看似堂皇的大門高牆背後,隱藏了多少齷齪骯髒,沒有人會去探查背後的故事,更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女子的命運。想要過得好,還得靠自己。

車行半程,我曲不離口,哼哼唧唧摧殘了紀秋一路。他耐著性子听,終于還是悠悠開口,卻又是個八卦問題︰「你不介意丁原帶燕雲飛回莊?」

我挪去他的身邊,盯著他那完美的側臉欣賞了一會兒,道︰「怎麼突然想到問這個?」

「不想答便不答。」

「噯,」我嘻嘻笑著,「你怎麼知道我不想答,我答,不介意。」

他又不說話了,我嘆道︰「你是個怕被拒絕的人,明明想問為什麼不介意,又怕別人跌了你的面子,所以先把門關上,斷了別人的路,也斷了自己的路。」

他的眼楮輕輕往我這方瞥了一瞥,不置可否。

我接著道︰「為什麼不介意呢,因為我不喜歡他,隨便他帶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回家我也不會介意,只有真正喜歡一個人,才會介意他的一舉一動,有沒有交到不好的朋友,有沒有和不三不四的女人來往。丁原于我而言根本是個陌生人,現在更變成了仇人,你說我會介意麼?」

他開口,聲音微不可聞︰「真正喜歡一個人?」

我歪了腦袋瞅著他的表情,「紀秋,你有沒有真正喜歡過一個人?」

「沒有。」他回答的極快且語調冰冷,頭扭到了一邊,身子離我愈發遠了。

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讓我不敢再追問下去,其實我倆,也稱不上熟識。

回到山莊時夜已深,我道了別,跳下馬車徑直鑽進狗洞,他沒提醒我,我也忘了付錢。

這一夜,睡得特別香。

靠著剩菜我過了一日,第三天晚上丁原沒有來找我,紀秋卻準時出現了。我早早地準備了六十文,臨上馬車前塞到他手里。他亦沒有多言,爽快收下。一連十天,我在夜半時分光顧了喜福樓五次,飯量一次比一次小,菜色一次比一次清淡,迎賓的綠衣女人一見我就笑,儼然成了熟客。

而我與紀秋馬車上的對話一直停留在淺顯的層面上,無力深入下去。我想深入,他不搭茬。

蹊蹺的事情發生在第十一天,那看碟下菜的金香姐一大早跑來敲我的門,嘴里喊的居然是︰「夫人,夫人!」

我沒起身,听青蘭在門口問答了幾句,高聲道︰「就說我們小姐答應了!」將她打發走了。之後青蘭一臉喜色的拿著一張紙進來,告訴我一個讓我十分震驚的消息,江北王今晚在王府賀壽,宴請飛鷹山莊莊主及夫人。

青蘭不識字,我仔細的研究了一下紙頭,字跡狂狷潦草,除了抬頭「菊花娘子」四字尚可辨認外,其余也是一個字認不出來。還是青蘭從金香那兒听來的解釋,原來是丁原給我的一份協議,大意是王爺知曉他新近娶親,便邀請賢伉儷一同出席,我今晚須裝扮得當,舉止大方,務必表現出與其鶼鰈情深的模樣,若能演好這場戲,我便可從此在山莊餐食無虞,不需要再干活混飯吃了。

我皺著鼻子搖頭︰「他怎麼知道我還沒餓死呢?」

青蘭白我一眼︰「你半夜里和一個男人說話,還偷偷的溜出門,我不出聲你真當我是死的麼?去哪兒了?」

我一把抱住她︰「好青蘭,你可不能說,不過是去填飽肚子罷了。」

她拍拍我,小嘴一撇︰「丁家對咱們這麼刻薄,我跟誰說?別忘了咱們才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就憑你這機靈勁兒,我相信你有一日定能在這山莊風生水起,我還指望著你享福呢。」接著好一頓攛掇,青蘭篤信今晚是轉運契機,若能趁這個機會跟丁原搞好關系抱住大腿不放松,翻身便指日可待。

我哭笑不得,我倆的目標可是南轅北轍差大發了,不過眼下這樁買賣听起來挺劃算。

只是陪他去赴個宴,替他長個臉,既省了我的銀子又不用再夜夜跋涉,倒也不失為雙贏的事情。這個心口不一的家伙知道我很難相信,還特意托了字據過來,算是有幾分誠意。可這半拉月過去了,他在溫柔鄉里打滾得快活,一次也沒來看過我,到底是怎麼知道我沒餓死的呢?

懷疑歸懷疑,掉在嘴里的肉可不能不吃,當下便和青蘭翻出箱子,將那陪嫁的綾羅綢緞紅蘭綠紫全給翻了出來,一件一件上身試穿。邊試邊問︰「我是不是瘦得沒人樣了?是不是臉色很難看?」

青蘭噗嗤笑了,捏了捏我的腰︰「我瞧著比你嫁來時還滋潤了些,腰上也有肉了,這些日子你沒少吃好的吧,藏著掖著的,也不給我留點兒。」

我有些訕訕︰「天這麼熱,那些雞啊肉的,不能放。」

青蘭大怒︰「你果然去大魚大肉了,沒良心的東西,受罪的時候都是誰陪著你?吃肉的時候不想著姊妹!」

我苦笑︰「你要知道我為了吃飽肚子一晚上跑了多少路,少睡了多少覺,就不覺著那大魚大肉好了,還不是為了留條命讓你過上好日子麼!」

「這還差不多。」青蘭這才轉怒為喜,小圓眼一翻,又狠狠捏了我一把,疼得我冷汗直冒。這第一丫頭的夢想,也算是個精神支柱吧。

午時有人送了飯來,四菜一湯,兩碗米飯結結實實。來人彎腰口稱夫人,客氣極了,與前幾日在莊中踫見視若無睹的模樣天壤之別。有求于我境遇果然大不相同,我與青蘭相視一笑,她是得意,我是無奈。

吃飽了飯才有力氣拾掇自個兒。井水沁涼的,我就那麼被青蘭按著腦袋澆了滿身,初秋天里活活激出一身雞皮疙瘩。洗刷干淨便換衣穿鞋,梳頭上妝,比那出嫁時打扮得還更認真。從上到下青蘭一手包辦,忙得不可開交,儼然是將我當做一件投資品擺弄。

最終還是挑了件粉底銀花的衫裙,漿得板板整整,有些扎身,倒也不是什麼好料子,但顏色卻頗得青蘭喜歡,這廂穿起,那廂便叮嚀︰「這才有點小姐的樣子了,晚上可是大場面,少說多笑,別出了丑去。」

晚霞尚未散盡,一頂小轎就將我接出了陋房,一路抬去山莊正門。丁原的馬車正候在那處。當日接我進門的中年灰衣男立在車旁,見我下轎沖我一揖︰「請夫人上車。」說罷擺了馬凳,挑開車簾,態度謙卑。我挑眉撇嘴,想起初進山莊時他那保持距離的勁兒,將腦袋刻意昂了起來,看也不看他一眼,內心十分鄙棄,篤定這人也與金香是一樣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提著裙擺上架,彎身拱進車里,抬眼掃過不禁一愣。車廂寬敞,中間置一方桌,左側緊挨坐了兩人,一是換了件深綠絲錦長衫的丁原,另一個竟然是紅衣女子燕雲飛。

她就那麼旁若無人的貼在他身邊,左手搭在自己腿上,右手隱沒在丁原的臂彎處,從他肩上探著下巴,歪頭看向我。柳眉鳳眼,唇如點朱,一縷淺笑嫵媚動人,紅衣襯著白膚,當真艷麗無匹。

我微微一笑,招呼丁原一聲︰「相公。」自覺在右側坐下。

丁原也不介紹,徑直拿那直白目光將我從頭到腳掃射了一通,皺著眉道︰「就沒件好料子的衣裳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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