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心澄而言,母親這個字眼似乎比父親更加遙遠,不止因為素未謀面,更因為穆輕言從始至終對她只字不提。如今突然提起母親,心澄覺得無比陌生,陌生到甚至不知該做些什麼反應。
疾馳的馬車應聲而停,驀然望去,斷壁殘垣里橫著燒焦的木頭,稀稀落落,四散在各處,其間夾雜著灰蒙蒙的粉塵,微風吹過,卷起木屑和塵埃,掠過眼前更顯其蕭條破敗。
心澄何曾想過,所謂的「家」竟然是座廢墟。
「下去看看吧。」穆輕言看了心澄一眼,只身下了車。
心澄猶豫了,無論如何想,這樣的殘像面前都不可能藏著一個美好的故事。
這個人到底要她看些什麼?
「心澄,你不是想知道嗎?」穆輕言的聲音再起響起,莫名的厚重和滄桑。
心澄微微一怔,思緒倏地飄遠。原來他還記得這件事,記得自己在擺滿菜的席旁,傻傻地想要探听些過往。
那年她及笄,生辰之日自是成了要事,王府上下都籌劃著張羅,老一些的師傅和侍女們都幫著提早打點,唯恐怠慢了這唯一的郡主。可惜她的父親一點不在意,沒有過問,甚至未曾出現。
她很失落,卻也一笑置之,早就沒了什麼期許,如今不過是和往常一樣罷了。
大費周章地行了禮,听師傅們訓誡了幾句,師傅們看著自己幾乎熱淚盈眶,明明和父親一樣的年紀,對待自己卻是那樣的大相徑庭。
若是可以選擇,她寧願將這份失落繼續,因為過後她會平靜下來,接受這看似悲哀的現實。然而他卻出現在了飯桌前,帶著那冷傲肅然的表情,仿佛在告訴她,今日是特別的日子。
她這才發現,原來她還是有期待的,因為那股發自內心的喜悅騙不了人。
她挨坐到他的身邊微笑,努力把平日里學到的規矩禮數都做到最好,她不清楚會不會因此改變什麼,但至少他們坐在同一個餐桌前,這對她而言猶如上天的眷顧,可望而不可及。
「父王,您說句話吧,今日心澄及笄了。」
「……」
「嗯,今日廚娘特別用心。」
沉默的回應澆滅不了她的殷切,她是如此希望他的陪伴他的肯定,期待的火苗又重新燃起,她開始覺得這會是個契機,用以證明他心中還是有她這個女兒的。
不幸的是她錯了,徹徹底底地錯了。
「父王,不知母妃去了哪?」
「……」
無心之言將「溫馨」的一幕生生摧毀。穆輕言放下了筷子,側過頭,寒冰般的眼色在他眸中逗留。「 」地一聲,筷子在手中雙雙折斷,只余空空的碗在他面前安放。
隨後便是清晰的一個字︰「滾。」
「……」
終于,心澄明白了一件事,或許她想得到的父愛早已泯然,因為母親是他心中的傷疤,而她就是這道傷疤的犧牲品,讓他把恨和怨統統發泄在身上。
所以她听話地「滾」了,離開有他在的地方,去遺忘那份期待,想方設法不再讓它重生。可到頭來她卻發現,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還在執著那無法得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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