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入職後一切順利,她的工作能力很快得到了科長盛昱的認可。♀(菇^涼^小^伙^天天上的站)隨著雙方漸漸熟識,盛昱發覺白夜是自己中學校友方靜璇的女兒,遂邀請她們母女到家中做客。白夜敬了茶,之後二人以師徒相稱。
轉眼即到流火的七月。
送走了去w市參加學術交流會的母親,白夜徑直乘坐機場快軌返回市區。途中接到盛昱的急電︰「小夜,到鏡心湖來一趟。」
「出什麼事了,師父?」
「今天本來不是你的班,但人手實在不夠用了。」盛昱停頓一下,說,「這案子比以往的都要復雜,現場有些混亂。」
「我知道了。爭取一小時內趕到。」
收線後,白夜快速查詢到鏡心湖最近的路線,然後從地鐵站出來,打了一輛出租車,直奔目的地。車行至半途,突然天降大雨。天色漸暗,雨勢洶洶,出租車司機臨時變卦,謊稱油不夠了,堂而皇之地將白夜撇在了高速路邊。
如此糟糕的天氣,想再找一輛出租車已不可能。她沿著輔路走上了狹窄的人行便道,手機的導航應用顯示鏡心湖距離她所處的位置還有兩千八百米的路程。
在樹下思考了三秒鐘,白夜決定,徒步走過去。她計算了時間,重新編輯短信發給盛昱︰師父,路上出點事,我晚到一會兒。
盛昱只回了四個字︰注意安全——
鏡心湖是q市著名的景點,是用海灘獨有的淺金色細沙圍築而成的一口人工湖,湖中種植了大量蘆葦,引來飛鳥水禽安居。而環抱在它周圍的是更為著名的紅樹林。作為非亞熱帶的城市,引進這種植物成本高且存活率低,故而現存的紅樹就像大熊貓和長江江豚一樣,珍稀罕有。
白夜按照導航的提示走了半個多小時,抵達湖邊的時候已是滿身狼狽,涼鞋變成泥鞋,她索性月兌掉鞋光腳前行。
盛昱看到她,唬了一跳︰「你不是說坐車嗎?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無良司機,不提也罷。」白夜走進平時用作監听的防彈房車,「師父,是綁架案?挾持幾名人質?談判專家來了沒有……」
盛昱擺手否定︰「不,是凶殺案。我們之所以開這輛車,是因為車廂空間相對寬敞可以在現場開緊急會議。」
「師父,還有沒有多出來的勘查工具?」
「你得先換身干衣服,夏天淋雨處理不好會出大事。你媽媽囑咐我……」
「節骨眼到哪里去找替換的衣服。再說了,我的防曬服還可以防水,沒關系的。」白夜抹掉眼眶周圍殘存的雨滴,說︰「師父,我想直接去現場。」
盛昱將手中的檔案袋推到她面前,「先看這個。」
白夜剛把袋子背面的繞線展開,盛昱突然伸手叩了叩桌面,提醒道︰「這些照片拍攝到的現場可能是你從業以來最驚人的情況。或許是你之前沒有經歷過的,或許只是作為參考資料閱讀過……總之,做好心理準備。」
看到師父神情凜然,白夜鄭重地點了點頭,「明白。」
抽出照片,一共五張。五個死者,拍攝角度各異。惟一的共同點是他們的背部都被插入了禽類的翅膀。尸體均是上身,俯臥在湖邊草坪里,面部朝下,手臂展開,像是被人從高處推落而造成的著地姿勢。因天氣炎熱,尸體程度較為嚴重,發黑的皮膚仿似不合身的皮衣,懸于尸體表層。
「師父,這是什麼動物的翅膀?」
「野天鵝。」盛昱說,「鏡心湖畔棲息生長,q市獨有的品種,紅樹林就是天鵝們的家。但隨著屢禁不止的獵殺,數量明顯減少了。」
獵殺?也許可以從捕獵者和動物保護者的角度進行調查入手偵破此案。白夜問︰「重案組那邊派誰來了?」
「目前只有封鎖現場的女圭女圭兵,重要人物還在路上。」盛昱望望車外陰沉的天色,「這種情況,程隊長應該會親自過來。」
「他?」白夜嘴角微抿,輕聲嘀咕,「最好換個人。」
盛昱拉開車門準備出去,听到聲音回身問道︰「你跟我講話?」
「沒什麼。」
白夜選出拍攝最清晰的一張照片,再次凝視其中的細節。
尸體的創口爬滿了米白色的蛆蟲,肩胛被放入翅膀的傷痕處蛆蟲體型大,其他不明顯擦傷和拖拽傷處的蛆蟲小。顯然已經到了晚期,炎熱和潮濕加快了的速度。身體和四肢有不同程度的微小切口,像是死後用利器刻意造成的。喉部的軟骨暴露在外,比覆蓋它的軟組織腐爛得慢。
「喉部被切開很深,極有可能失血過多是致命死因。」白夜下了車,建議道︰「師父,今天這場大雨,對現場造成的沖刷會破壞很多線索。不等了,咱們得立刻行動。」
盛昱答道︰「同事們堆了沙袋,搭了簡易帳篷,暫時把雨水阻隔在了尸體之外。」
「土壤樣本很關鍵,師父。」白夜說,「我擔心雨水會稀釋土壤里的鐵含量,從而無法確定這里是案發現場還是棄尸場所。」
盛昱眺望公路的方向,根本沒有一輛車駛來的跡象。他氣急地抱怨道︰「好吧,套上防護服跟我來。本來需要痕檢員初驗之後咱們才可以開工的。听你這麼一說,是不能再等了。」
湖邊那五頂墨綠色的帳篷,在警方拉起的黃白相間的警戒帶包圍圈中,顯得異常突兀。
盛昱走到其中一頂帳篷門口,轉身問︰「小夜,你要不要戴防護面具?我這還有薄荷味的口香糖。」
白夜搖頭表示不用。「戴口罩就行。」對于尸體在各階段散發出的氣味,她毫不畏懼。嗅覺不靈敏這個特點,在法醫職業生涯的開疆擴域中,幫了她的大忙。香與臭已無足輕重,她只相信尸體反應出的真相。
掀開門簾,師徒二人走了進去。
呈現在眼前的尸體恰是白夜最終研究的照片里的那具。肩胛處戳著天鵝翅膀,喉部露出軟骨。她打開勘查箱,拿出便攜式手電筒,認真觀察尸體一側的草地,幾處比青草顏色略淺的黃綠色痕跡引起了她的注意。「已經有尸蠟出現。夏天,戶外,陽光暴曬,死亡時間不會超過十天。」
盛昱說︰「是的,高溫情況下,尸體的皮膚軟組織超過兩周就會腐爛到只剩骷髏。」
白夜點點頭,起身退後兩步,舉著手電筒在尸體周邊搜尋起來。不出幾分鐘,她就找到了一片深褐色的枯萎葉狀物裝入了透明證物袋。
「指紋有著落,尸源的搜索效率就能提高。手指的蛻皮保存完好,很理想。」
「連許多老法醫都容易忽略的細節,你卻記得一清二楚。」盛昱贊嘆道,「再過幾年,等你挑起鑒證科的大梁,我就放心退休回家安度晚年了……」
「師父!」白夜忽然高聲喊道,「您剛才沒告訴我,她是女人!」——
雨勢漸收,路燈的照明在黃昏的雨幕中變得柔和光亮起來。
程丹青開車時放下了車窗,離開主路以後,香甜的花粉味被湖水特有的腥臭味所替代,雖然氣味不佳,但至少不會引起連串的噴嚏,他的鼻腔方覺舒服一些。
他已經連續一周沒怎麼踏實睡過覺了。
手頭累積的案件越多,越感到體力嚴重透支。程丹青習慣于在夜深人靜時分析案情整理線索,那時他的頭腦最靈活、思路最清晰。然而近來工作安排愈發滿檔,無論晝夜他都沒時間停下來休息,忙得連軸轉。
比如今天,他驅車前往調查已有眉目的投毒移尸案,卻被緊急召回到鏡心湖的凶案現場。無形中,使他本已繁重不堪的工作量雪上加霜。無奈之余,他只得派薛峰和展長寧先去緝拿投毒的凶手,自己一人改道鏡心湖方向。
局長在電話里仍然沒有提及案件細節,只說事態嚴重勢必造成惡劣影響引起市民恐慌,命令他盡快破案。
程丹青更加無奈,已被神化的自己百口莫辯。誰會了解他是在用健康換取案情的偵破和受害者亡靈的安息……想多無益,抓緊時間付諸行動才是當務之急。
人在焦躁的時候是不願多說一句話的。
抵達鏡心湖畔,法醫們正在忙碌。盛昱見程丹青現身,瞬時喜上眉梢︰「程隊,我們已經完成初步尸檢,接下來要把尸體運回總部解剖確定死因。現場痕跡的勘查檢測交給你們……只有你來了?其他人吶?」
程丹青說︰「各有各忙。我到處轉轉,盛老師您安排尸體運送的事吧。」
正在整理尸袋的白夜听到熟悉的聲音,朝這邊投過探尋的目光,恰好瞧見了滿臉的胡茬的程丹青。他劍眉深蹙,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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