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人和人的某種緣分就是老天注定的,就像我和康寧,我怎麼都沒想到,幾天之內我會在同一間酒吧里連著遇到他兩次。♀
這間酒吧位于一條小街上,雖然也有行人來來往往,但是因為沒有商鋪所以便少了璀璨的燈火,也少了都市熱鬧的氣息與繁華的味道。走在這條小街上,會有一種錯覺,覺得這並不是都市里的一條街,而是某個清幽的小鎮上的一條街。那個周末,我心情不好,不想躲在那個只有我一個人的寂寞又冷清的家里,可我又無處可去,于是便跑到街上漫無目的地亂逛。
那天我完全是胡亂逛到這條小街上來的,並不知道這條街上有間酒吧,因為沒想到會有,卻意外地發現有,心情正不好,正想找一個僻靜之所一醉方休,而它恰好就出現在我的視線里了,所以就毫不猶豫地進去了。
當然我也是有點好奇的,開在這樣一條背靜的小街上,而且孤立于所有的商鋪之外,它不僅在選址上範了商家大忌,而且它的門面也完全不符合廣告學的要求,不但沒有精致的裝潢,甚而沒有一個招牌,只在門楣上有一個生了秀的鐵牌子,上面印著一行斑駁的黑字︰金鐘巷129號,那個牌子並不是市政統一的那種門牌號碼,看上去是酒吧自制的,大約也就算是它的名字了。我認出它是一間酒吧是因為我看見它門邊的青磚牆上掛著一個小黑板,上面寫著酒吧的營業時間以及各種酒水的價格。
沒進去之前,我以為這一定是一家生意清淡極了的酒吧,走進去才發現原來里面客人很多,而且我進去之後,始終有客人在陸陸續續地進去。它里面的裝修也簡單極了,感覺完全不像是一間酒吧,很像六七十年代的房子,因為我進門的第一眼就看見牆邊的一個很舊的櫃子上擺著一台老式的收音機,而酒吧里的桌椅居然也是六七十年代的中國家庭常用的那種老式桌椅,桌面上什麼也沒鋪,掉了一些漆舊舊的樣子。那種桌椅我小的時候在外婆家見過,也用過,外婆用了很多年也舍不得扔,她說那是她和外公結婚時唯一的一件新家具。我記得外婆一直在用那張桌子,直到外公走了,直到她自己也走了,那張桌子都還在。所以當我走進這間酒吧看見酒吧里擺著和外婆家一模一樣的桌子的時候,我的心竟然像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酒吧里的燈光就更樸實無華了,就是那種很普通的60瓦的燈泡,我還記得當時我盯著酒吧里發著昏黃燈光的燈泡愣了好久,因為我的小時候外婆家也是點這種燈泡,只有過年的時候外婆才會把堂屋里60瓦換成100瓦的,照得整個堂屋通亮通亮的,年三十的晚上會一直亮著,亮一個通宵。這間酒吧里的燈泡讓我不禁想起小時候的生活,想起有媽媽有外公外婆的那些幸福而又甜蜜的日子,那時的我曾是多麼開心。
這間酒吧的布置雖然保守陳舊,然而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只在我進門的一瞬間就緊緊抓住了我。這樣的一間酒吧,卻供應牛排,這也出乎我的預料。而且幾乎來這里的每個客人都要叫一客牛排,再配上一杯紅酒。
那晚酒吧里的客人們吃牛排的樣子給我留下了特別深刻的印象。他們一邊細細咀嚼,一邊頻頻點頭,他們偶爾會和坐在身邊或者對面的同伴說笑,又偶爾端起酒杯慢慢啜飲。他們吃得很享受,那樣子真是讓我羨慕,羨慕他們能有一份可以一心一意享受美食美酒的心境,而我卻沒有,我不想吃牛排,也品不出酒的味道,因為我實在很痛苦,很悲傷,心里只想著要把自己灌醉。
酒吧的門面依舊是那樣的不起眼,沒有招牌,沒有霓虹燈,它的門前只亮著一盞昏暗的小燈,是連自家的門臉都照不亮的那種昏暗的小燈,這盞小燈實在不像是用來照明的,而像是用一點微弱的光提示過往的行人這里有家店鋪,還在營業中。
我和康寧幾乎是同時走到酒吧的門口的,又幾乎同時抬頭在那盞昏暗的小燈下認出了對方。
「又來喝酒了?」康寧緊抿著嘴角問,語氣一如既往地又淡又冷。燈光雖暗,但這麼近的距離就算沒有燈光只憑月光我也看得清他的臉,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過從他問話不難判斷出我留給他的印象是個酒鬼。如果他印象中的我果真如此,那對我是不夠公正的認識。然而我知道如今的世道公正兩個字一文不值,因為這兩個字是根本不存在的東西,它們只存在于人們的空想和空談里。何況想到我那晚的表現,究竟是不怎麼冤枉的。
「不是,肚子餓了,來這里吃點東西。」我解釋,並復制了他的語氣——淡,淡得沒有一點味道。
「來這里吃東西?」他的語氣中總算有了點疑惑,所以听上去總算有了點味道。
「是!這里的牛排好像還不錯,上次來的時候看見有人吃了!」
「哦!」他哦了一聲,側了側身,示意我先進去,我什麼也沒說,推開酒吧的門走了進去。
「請問小姐是一個人麼?」站在門口服務生問。
我回頭看了一眼跟在我身後進來的康寧,猶豫了一下,說道,「是,一個人!」
「請問先生也是一個人麼?」服務生轉頭又去問康寧。
「對,一個人!」我听見他在我身後回答,我沒去看他的表情,我猜他也不會有什麼表情。
服務生把我們帶到了相鄰兩張桌子,我們各自坐了下來。我點了牛排,還點了一杯葡萄酒,今天我只是想盡量像酒吧里其他人一樣一心一意享受美食美酒,我只想盡量找到和他們相同的心境。我知道對于現在的我而言這是極難做到的,但是我更知道我得努力,否則,我的狀態只有越來越糟。我不能也不想讓自己更糟了,因為連我自己都開始討厭起現在的我來。
我忍不住在心里一遍遍地對自己說︰不要讓自己成為怨婦,不要糟蹋自己,離了婚才更應該要保持住漂亮可愛的樣子,要盡量笑,因為會笑的女人才漂亮才可愛。我一邊這樣想一邊真的微笑起來,當然,我看不見我自己的臉,我不知道我笑得好不好,但是我盡力了。
服務生很快把我的酒端來了,酒杯里紅色的液體發出誘人的香味。但是不知為什麼,飄著那麼誘人香味的液體卻讓我聯想到血液,而這樣聯想的時候一陣陣的悲傷從我心底里涌上來。我強壓住不斷涌上來的悲傷,用力微笑,我微笑著對服務生說了謝謝。服務生說不用謝,然後離開了。而我仍然微笑著,靜靜地望著葡萄酒杯,靜靜地等待我的牛排。
我沒再去看康寧,也不再留意他,雖然我很惦念康欣,很想問問他康欣好不好,但是我寧願有一天再次遇到康欣的時候自己去問她。至于這個康寧,我不想再和他多說什麼話了。我本是一個敏感的女人,對于他的冷淡,我只有心灰,我的自尊心根本不容許我去乞討他的熱情。
我和他原本素不相識,一次偶遇,兩次偶遇,都只是偶遇而已。他給過我幫助,我對這幫助也心存感激,並認定他是一個好人,但是這感激和這認定都不能化解他的冷淡在我心里結下的冰。
我不記得微笑了多久,我只知道我筋疲力盡了,再也笑不動了,因為我越是微笑心里的悲傷就越是往上涌,涌得我眼淚都快出來了。眼淚一旦出來,我豈不是白白地費了那麼多力氣微笑了?
就在我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香味四溢的牛排端到了我的面前,我立刻把自己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吃牛排中去了。我盡量把注意力集中在入口的牛排的味道上,盡量不再去想那個背叛了我的男人,盡量不去想父親新娶的那個女人,也盡量不再去想一個星期後若交不上合格的策劃案我會怎麼樣,還有,盡量不去想我旁邊坐著一個對我懷有極大的蔑視,態度冷淡的男人,盡管他從未明確表達過他的蔑視,但是我知道,那蔑視就在他心里。我盡量不再去想這些,因為這些只能讓我一直沉浸在糟透了心情里,我不想那樣,現在我只想快點從那種亂糟糟的心情里逃出來。
我一邊吃牛排,一邊喝酒。♀當我的味蕾漸漸被牛排的女敕香喚醒,當我盯著通透的葡萄酒杯的時候里面盛著的暗紅色的液體不再讓我聯想到血液,我知道我有了一點進展了。盡管還是有一團霧蒙蒙陰沉沉濕漉漉的東西在緊緊地包裹著我,但是至少我實實在在地享受到了牛排和葡萄酒的美味。于是,我開始更用心地體會牛排和葡萄酒的味道,我根本就沒去關心身邊那個冷血的人在吃什麼喝什麼,我沒有一次,不,是沒有半次去側目看他,我專心致志一心一意地吃東西。
「我坐過來你不反對吧?」幾乎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康寧竟然端著他的酒杯坐到了我的對面,我這才看見,他喝的也是紅酒,也才注意,他帶的竟然還是那晚帶的領帶。
「……」我沒有答話,將嘴里的牛排咽進肚子里,端起酒杯淺淺地喝了一口紅酒。
「牛排真的有那麼好吃麼?吃得那麼專心?」他盯著我問。
「……」我還是沒有答話,低下頭繼續吃我的牛排。
「怎麼不說話呢?那天在我家的時候你可是和康欣說了很多話,很健談的。」
「……」我仍舊沒有答話,不是沒有可答的,我其實很想用話多話少那要看對誰說了這樣的話來回答他,而且,以我現在心情,我也很想問問他知不知道有對牛彈琴的說法。不過,我到底沒說,也許是因為我大抵還算是性格溫和的人,雖然偶爾情急的時候也會發飆。
「康欣跟我說了好幾次了,讓我打電話給你,她說讓你有空的時候去家里坐坐,她很喜歡和你聊天,她也很喜歡你。」
「是麼!她可以自己給我打電話,她知道我的電話號碼!」我回答,然後繼續吃我的牛排,看也不看他。
「我也是這麼跟她說的,她說她會打的。」
「」
「你經常來這里麼?」
「不經常,喝醉的那晚是我第一次來。」
「你早就知道這兒?」
「不知道,在街上隨意閑逛,胡亂撞進來的。」
「你為什麼會光顧一家你根本就不了解的酒吧,你對它一無所知,到底它什麼地方吸引了你?」
「沒想過!」
「你去一個地方或者離開一個地方,總該有個理由吧?就像你跟一個人結了婚又跟他離了婚,都是有理由的,不是嗎?」康寧固執的追問讓我感到疲憊和憤怒,我明顯感覺到他在挑釁。
「不過是一間酒吧而已,踫巧遇見了,想進來就進來了,沒有理由!」我冷冷地回答,語氣跟他的挑釁很搭調。
「漂亮又有點知識的女人往往都像你一樣隨心所欲,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只要自己高興就行了,別的一概不考慮。你們反正有隨心所欲的資本,這個世界總是會有人沒完沒了地寵你們。知道麼,你們是被人寵壞了,是被男人寵壞了!」
我听見他說這話不禁抬頭看了看他,他的眼神竟似陰郁了許多,眼角眉梢都似結了霜,嘴角依舊緊緊抿著。整個人寒冷依舊,依舊寒冷。我不準備逃避這寒冷,所以便迎了上去,「你說我麼?隨心所欲是有一點,漂亮不敢當,被人寵壞了就更談不上了!如果我現在的境遇還說明不了問題,或許我應該爭取活得更慘淡些,以便讓你這樣的人都能相信我確實不是被什麼人寵壞的。即便我的確是壞了的,那也是我自己壞掉的,跟寵不寵的沒關系,跟男人更沒關系。雖然如今我對男人連半點好感都沒有了,但我卻不想把自己的不好栽贓給他們。」
「對,沒錯,就是這樣,漂亮又有點知識的女人往往還都是伶牙俐齒的。」他說,冷冷地。
「我說過了,我不漂亮。」
「你很漂亮,而且你自己也知道,所以說漂亮又有點知識的女人往往還很虛偽。」
「是嗎?那你就該躲她們遠遠的,你沒必要非把喝醉了酒的‘漂亮女人’帶回家,也沒必要非和被男人寵壞了的伶牙俐齒還虛偽的女人說話。」
「我沒非要把喝醉了酒的‘漂亮女人’帶回家,是她莫名其妙撲上來抓著我的領帶不放,是她非要一頭扎進我懷里然後不省人事的。我也不想和被男人寵壞了的伶牙俐齒還虛偽的女人說話,是她非要假裝孤傲故做矜持逗我過來說話。我過來說了,並不是因為我中了她的圈套,我只是想過來告訴她,請她把那些漂亮女人慣用的伎倆都收起來,在我面前,她最好不要自作聰明!」
他的話讓我面紅耳赤,我真是憤怒到了極點,忍無可忍了。我本想抬頭看看他的臉,看看他如此自以為是的時候究竟是一副怎樣的嘴臉,不想當我抬頭時他的領帶卻以某種優勢先于他的五官及他身上附帶的任何物件佔據了我視野中最主要的位置,受自己與這款領帶的淵源的啟示,我突然間得到了一絲靈感。憤怒沒有給我思考的時間,它唯令我緊緊抓住這絲靈感于絕地發起反擊。
「送你這條領帶的女人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我很佩服她,真希望有一天能夠有機會認識她,那樣我就可以順便向她討教一下怎樣才能把一個男人傷到這麼深卻還能讓這個男人死死愛著她。」
「你最好閉嘴!」他厲聲說道,我看見他握著酒杯的手在微微顫抖。
「你好像很喜歡命令別人閉嘴,我可沒求你過來听我說這些話!」我心里感到一陣痛快,我想我終于成功地打擊到他了。實際上關于那條領帶和送他領帶的女人我沒什麼把握,我只是憑著一個女人的直覺試試運氣的,不想卻被我言中了,他的激動和憤怒證明了這一點。
「我過來不是為了我自己,我過來是為了」我看見他的臉漲得通紅,額角的青筋都爆了起來。
「為了康欣對麼?你不必如此,你不必為任何人過來和我說話。」我繼續乘勝追擊。
「當然,我是不必為任何人過來和你說話,但是康欣她不是任何人,她是我的妹妹,我的親妹妹,我唯一的妹妹!如果不是她天天念叨著想要見你,我——」他越說越激動,最後竟然啪地一聲把手里的酒杯重重地摔在桌上,那一瞬間我以為杯子必碎無疑。然而沒有,杯子還是好好的,只有杯子里的酒在劇烈地動蕩著。酒吧里的客人都紛紛轉頭往我們的桌子看過來。我知道我的話剖開了他的傷口,而我也知道傷口被人剖開的滋味,我突然就後悔了。他對我做了什麼呢?不過是態度冷淡了些,不過說了些不中听的話而已。可他畢竟幫助過我,我畢竟通過他結識了他那個天使一般的妹妹。
「對不起,我無意傷你。」我放下了斗雞的架勢,道歉的話很自然而然地就月兌口而出了,語氣也跟著和軟下來,「看來我們兩個實在是不對脾氣,以後還是不要再見面的好。不過你放心,我會去看望康欣的,我會選你不在家的時候去看她。」
「不,不,不!應該說抱歉的是我,」他的臉漲得更紅了。「我無論如何不應該對一位女士無禮,何況這位女士和我無怨無仇。我真不像個男人!我現在鄭重地跟你道歉,對不起,可嘉女士,請原諒我剛才的冒昧,並請給我一個改過的機會。」只在一眨眼間他便似乎從一個嫉惡(這里的惡字當換做漂亮女人幾個字更為恰切)如仇的江湖劍客搖身一變成了一位真正的紳士,我只能說我實在不懂他。不過他態度的突然好轉竟讓我有種想哭的沖動,而且眼楮已然濕潤了。
「……」我沒辦法回答他,說原諒或者說不原諒都有點尷尬,所以我什麼也沒說。
「一份牛排那麼少,能吃飽麼?要不要再來一份,我請你吃,想吃幾份都行!」他說話的語氣也跟著變得輕柔和煦起來,我的眼淚便驟然猝不及防地流了下來。我真的是毫無防備,我根本沒想到自己會哭,那完全是我疲憊的身心在此種狀況下最原始的應激反映。
「謝謝,不用了!」我說,用手迅速擦了擦臉上的淚。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你別哭。讓人看見了還以為我怎麼欺負你了呢!」他看見我哭了,神情有些局促不安。「犯錯的是我,又不是牛排,不吃白不吃!
「我不敢吃,怕自己被什麼人給寵壞了!」
「你還真是——不饒人啊!」他說,竟然沖我笑了一下,在我的記憶里這是他第一次笑。笑容竟似有點羞澀,和他年齡身份都不符,而我對他的感覺竟在他這突如其來的一笑中悄悄改變了。
「再說請你吃牛排就是寵你了?」他停頓了一下之後又接著說了這麼一句。
「對我來說算是,還從來沒有男人請我吃過牛排。」我說,也沖他笑了笑。
「怎麼會?你前夫呢?他也沒請過你麼?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隨便問問!」
「沒請過!因為我燒菜的手藝很好,他說他在外頭應酬吃飯都吃得反胃了,他只喜歡吃家里的飯,所以我們很少出去吃飯,只要他在家都是我煮飯給他吃。」
「談戀愛的時候也沒請過?」
「那時候我們都在讀書,吃不起牛排,只能偶爾吃吃路邊攤和小館子。」
「他為什麼要離開一個又漂亮又聰明又會燒菜的女人,他瘋了嗎?」
「他沒瘋,是我瘋了。事情發生了,不管為什麼,反正是發生了。他說要離婚要走,我就讓他走了,我從沒想過要留他,如果我想留,可能結果會不一樣。他心里一直很掙扎很矛盾,他其實從提出離婚開始就一直在等著我留他,這些我都知道。我有時候會想,我為什麼不留他呢?為什麼要把他拱手讓給別的女人?我想不出為什麼,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我瘋了,我瘋了所以才沒留他,我瘋了所以才把他讓給別的女人了。」我平靜淡然地說出了這些話,很奇怪,我竟然會給他講這些,而且毫無博他同情之心,這些話只是自然而然地說出來的。
「不,你沒瘋。你只是……放不下自尊!心很柔軟,可自尊卻很強硬……這種感受……我了解!」他悠悠地說,仿佛是在說他自己的感受,只是無意切中了我的要害。不管怎樣,此刻的他顯得如此的感性,如此的善解人意。我不禁有些恍惚,眼前的這個男人真的是那個冷漠的康寧嗎?他們真的是一個人嗎?
「你……好像跟最初我認識你的時候不太一樣了!」我忍不住說道。
「認識和了解一個人是很難的事,有時候花費一生也未必能夠真正認識和了解,一時的感覺和印象就更不足為憑了。」
「那你還憑一時的感覺和印象打擊我?說什麼不想和被男人寵壞了的伶牙俐齒還虛偽的女人說話,說我假裝孤傲故做矜持逗你過來跟我說話。還讓我把那些漂亮女人慣用的伎倆都收起來,不要在你面前自作聰明!」
「你的記憶力也太好了吧?看來以後可不能得罪你啊,很會記仇嘛!」
「不是我記仇,是你的話太傷人!」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沖你!你知道,我只是想找個對象發泄一下心中的……你很漂亮,有思想又有見地,口才又好,真的特別能勾起我……勾起我算了,我說了你也不會理解的!」
「某個女人曾經讓你飽嘗了失敗和痛苦的滋味,你想在我的身上找到平衡是嗎?我想我一定有跟她相似的地方!」
「……」他先是愣愣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後用一種驚嘆的語調說道︰「你真是個可怕的女人!」
「那個女人……應該很優秀吧?」我忍不住試探著問道。
「服務員,再來兩份牛排,八分熟的!」我听見他轉身沖身後的服務生說道,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的思緒就在這個瞬間飄得很遠,仿佛我從來沒有結過婚,也從來沒有離過婚,仿佛我又回到了情竇初開的少女時代…….仿佛我正在邂逅我的白馬王子…….而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知道我實在是想得太遠了………因為我千真萬確結過婚,也千真萬確離了婚,我永遠都無法再回到情竇初開的少女時代…….此生我都不可能再邂逅什麼白馬王子。因為這個世界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白馬王子,所謂的白馬王子不過是女孩兒們在純真年代給自己編織的一個彩色的夢一個美麗童話故事,美則美矣,終是虛幻。這是我以從一個女孩變為一個已婚女人又變為一個離異的單身女人的昂貴人生代價換取到的人生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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