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火光大起。
廚房便在一側,因有柴火,火勢更猛。漸漸的有些燙,但讓人更難受的是那漸漸彌漫的煙霧,十分嗆人!
容娘不敢張口,連呼吸也放得緩慢,唯恐一口氣吸大了,進了煙霧,忍不住咳嗽。
屋外的火箭似是用盡,最後一支歪歪斜斜的落在了西廂昌明的屋前,空蕩蕩的地面上無甚可燒,唯有它自己孤零零的燒了一時,滅了。
容娘有絲欣喜,悄悄的離了守中懷抱回頭張望。院中紅通通的,房屋皆著了火,燒得最旺的是廚房。庭院之中倒是有一片空地,但那足可讓人成為活靶子,自然不能去。唯一藏身之地竟然只有背後的這一堵牆,但這牆……。
容娘抬頭,從守中的肩膀上看過去,院牆不過比守中高一個頭而已!上方是黑黝黝不見底的夜空,誰曉得那匪人藏在何處?
容娘打了一個寒戰,不由得去看守中神色。守中卻正凝神,火光閃爍,映得他的臉上忽明忽暗。那是一張堅毅沉著的臉,他劍眉微蹙,狹目深邃,臉上肅殺之氣明顯。
守中突然攏了攏容娘,朝旁邊的四喜一偏,下頜朝另一側擺了一擺。容娘詫異,卻見四喜輕輕的點了點頭。容娘不知何意,守中低頭看她,另一手抬起,朝大門另一側指了指。
守中的右手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劍,怪道不要自己的匕首!
容娘心中一冷,忙提裙躡手躡腳往那側挪去。守中跟在她的身後,窸窣的聲響被燃燒的嗶嗶啵啵聲蓋過。
小環忽地尖叫!
容娘回頭一瞧,外頭居然沿著牆根拋了一個火把進來,燒著了小環的裙裾。小環嚇得上跳下竄,口里兀自驚呼。
門外有冷笑,那笑聲,涼颼颼的,直如毒蛇一般鑽入心中,驚起一陣恐慌。
容娘腳步一滯。身後的守中大手攬住容納的腰,將她順勢一帶,兩人便到了大門另一側。
「哼,無處可躲了吧,徐守中,躲在牆根下面,可算不得英雄。兄弟們,撞門,為死去的兄弟報仇!」
容娘大驚,那邊小環火勢越發大起來。四喜手忙腳亂。月兌了衣裳撲打。也無甚作用。如果匪人此時撞進來……!
水,水,水在井里!井在院中!離自己十來步遠。容娘的心砰砰直跳,雙手握拳。重重的吸了一口氣,身子一傾,便欲奔去。
守中將她一帶,拖了回來。容娘不解的回頭,卻見守中朝院子角落抬了抬下頜。容娘一看,不由大喜!那是一口大缸子,日常盛了雨水,防備火災的!怎的將它忘記了。
「 ……!」
身側的大門被狠狠的撞了一記,陳舊的大門那堪重擊。晃了一晃,雖未曾被撞開,但決計抵擋不了匪人。
四喜因守中提醒,看見了那口大缸,不再猶豫。一手提了小環,將她拖過院子,徑直扔進了水缸里。
「噗」的一聲,小環身上的火瞬間熄滅。守中眼中一亮,攬了容娘,疾步跨過庭院,將不知所措的容娘也塞進水缸中,又順手抄起一旁牆角的木蓋,將兩人蓋住。
容娘與小環躲在水缸里,水缸久未清洗,里頭滑膩膩的,有些腥臭。但此時兩人無心計較,彼此緊緊握了對方的手,凝神听外面動靜。
大門終于被撞開,同時有人慘呼,想是有人被擊中。那聲音,絕非守中與四喜二人的。
容娘心中稍安。然而打斗之聲乍起,刀劍磕踫在一處,發出清脆的錚鳴聲,寒徹心扉。不知今日能否逃得了這一劫?容娘與小環屏住呼吸,火光從木蓋縫隙里透進來,時有刀劍的寒光閃過。
呼喝之聲不絕于耳,唯獨听不到大哥的,容娘想起他的傷勢,不由心急如焚。她仗著那群人正在惡斗,想來不曾注意此處,便輕輕的將蓋子頂起些許,去覷院中形勢。
果然,大哥的身邊圍了三四人,具是身手敏捷,不懼不怕的亡命之徒。四喜那邊同樣如此,比起大哥,四喜應付得稍顯狼狽,有些難以為繼的樣子。
容娘心中冰涼,她握了握手中的匕首,牙關緊咬,心中暗暗的下了決心。
容娘不過去瞧了四喜一下,守中的劍忽而一挑一刺,將一個匪人刺倒在地。那匪人悶哼了兩聲,就地咽氣。其他那三個匪人手中動作滯了一滯,守中劍勢不停,身子急轉,繞到最邊上的漢子一側,躲過另兩人的夾擊,長腿伸出,腳尖一踢,將那人踢倒,繼而手中長劍揮過,卻是割了那人脖子,鮮血四濺!
容娘心中翻騰,忙用手捂了嘴,不準自己出聲。旁邊的小環瞪大眼珠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守中的身手越發快速,圍攻四喜的匪人見狀,又分了兩個來對付守中。
四喜壓力頓減,動作瞬間流暢。
守中仍然維持攻勢,手下又結果了一人。
小環大喜,用手拉了拉容娘。容娘卻心中一沉,她已瞧見,大哥的左肩有些僵硬,左手不敢太過用力,竟是憑著一手之力,在對付數個匪人!
為何援軍還不到來?陳大哥呢,他難道沒有看見這邊的火光,沒有听見這邊的聲響?
容娘的心便似要跳了出來似的,眼楮不敢稍離,唯恐一個閃失,大哥便……!不會的,大哥那般神勇,決計不會!
她在這邊祈願,那邊守中又收拾了一個,腳步更是向四喜靠攏。
守中的神勇讓匪人心有余悸,四喜那邊的兩個匪人有些膽怯,被四喜瞧見破綻,大刀一砍,卸了一人胳膊。那人痛號倒地,翻滾之間,卻勾的四喜一個趔趄,旁邊的匪人趁機遞上一劍,刺中了四喜的肩膀。
容娘與小環一驚,齊齊喘氣。
然而,守中那邊更是險象環生,那剩余的兩個匪人自知沒了退路,只能抵死力爭,下手更顯狠戾,簡直是拼命的打法。守中原本打算速戰速決,但到底身負重傷,力氣漸漸衰退,數招之間,已被匪人砍中兩刀。守中後退了兩步,穩住身形,重又去尋那二人的破綻。
容娘咬緊下唇,手中的匕首握了又握,她恨不得此時手里的是一把大刀,好上去與那匪人拼命!
如果要死,那便死個痛快吧!
容娘瞧了瞧地上散落的刀劍,心中拿定了主意。她抬眼,繼續盯緊守中那邊。
似乎有些不對,容娘慢慢的轉過視線,黑黝黝的大門門洞外,不知何時,站了一個身形高大魁梧的黑衣人,黑巾蒙面,只余一雙鷹梟一般的眼楮,陰鷙、狠厲。
容娘倒吸一口涼氣,眼看守中與那二人纏斗,腳步移動之間,竟然被逼往大門!
容娘霍地頂了木蓋,立起身來,大喊︰「大哥,身後!」
這一聲大喊,讓打斗的雙方措手不及。眾人手下皆是一滯,瞬間又糾纏在了一處。然而,圍攻守中的其中一人,悄悄退了攻勢,轉身,朝容娘處奔來!
小環嚇得抱住容娘雙腿,不停輕喊︰「小娘子,蹲下來,蹲下啊!」她苦苦哀求,語尾甚至帶了哭音。
容娘,不知所措!
她眼睜睜的看著那匪人奔來,五步,三步,二步,一……步!
那匪人似被定住,手中的大刀尚且揚在半空,火光之中,他的臉色恁的猙獰,大嘴豁開,那絲得意的笑尚且停留在嘴角,卻又痛苦的扭曲。身子,重重的倒下。他的背上,插了一柄長劍!
那是大哥的劍!
容娘怔怔的瞧向守中,卻見他彎子,拾起一柄大刀,回頭,面對那個黑衣人。
圍攻他的匪人已然被滅,院中只有四喜,與剩余的一個匪人相斗。
「徐守中,可還有力氣與我斗上一回?」
那黑衣人好整以暇的踏進院中,那神色,似乎院中之人,已然是他囊中之物。
「袁大頭,不如你現在投降,好歹給你個全尸!」容娘不知守中面對對頭竟然是如此模樣,他那昂藏的身姿似乎永不氣竭,便是如此險境,也挺拔如山!
袁大頭冷哼一聲,將手中武器一亮!容娘大驚,那居然是一把長槍!
一長一短,優劣頓時立顯。何況守中斗了許久,氣力不繼。那人卻是大戰才剛開始,手中長槍使得十分自如順暢。
容娘慢慢的爬出缸來,小環抖索著跟著爬了出來。兩人無處可藏,只好立在一旁觀望。唯有大哥勝,自己方有生存的機會。
那邊守中連連後退,黑衣人的槍便似一條蛇一般,直追不舍。守中退到牆根,一個閃身,避開那條槍,沖容娘喊道︰「快走!」
容娘一愣,朝門口一看,原來大哥竟然是存心將那黑衣人引開,讓自己離開。
小環一個激靈,拉了容娘便跑。
兩人似被追魂鎖追擊,一陣狂奔。容娘卻漸漸的停了下來。街上空無一人,軍營那頭卻人影綽綽,打殺聲激烈。
小環著急,催促容娘快跑。
容娘直直的看著小環,眼中神色復雜。只見她閉了閉眼,睜開,道︰「小環,我已丟過一次曼娘,我不能再把大哥丟了。你去尋陳大哥,速來救人。」
言畢,容娘毫不猶豫的轉身,往來路奔去。
身側房屋的黑色輪廓一一閃過,容娘不及細想,一腳踏進院中。
院內僵持的兩人同時側頭,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