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溫良恭順之德無一修得,驕縱的習氣倒是上身了!如此,靖哥兒你也暫不用帶了,仍交與娘管著……」
容娘鼻子一酸,轉身便走——
大郎深吸了一口氣,長久以來的冷靜自持,慣于控制自己的怒火,卻不能容忍別人的違逆。他的腿長,幾個大步便將容娘捉住。
容娘將手一甩,又怎能甩月兌如狼爪一般有力的大手!她扭了臉,不去瞧他。
大郎手下一用力,便將容娘輕松轉過。一晃之間,那張小臉上似乎閃過甚麼。
他一怔,手已伸了出去,將那張臉強制抬起,看到兩行清淚。
「你……!做甚麼,難看得緊!」
容娘欲掙月兌,那只手硬如鐵鉗,將她扣得死緊。她最不喜被人制住,便如一只離了水的魚,或者連魚都不如,至少魚尚能垂死一跳!
「你休管我,婆婆自會替你尋溫良恭順的人,你不必擔心!」
嘴上強硬,卻眼里亮光一閃,如珠子一般的淚水溢出眼眶,滑過粉頰,若一朵清晨露水打濕的花,直將人的心潤得濕漉漉的,軟綿綿的。
大郎心中一沉,大拇指刮過容娘的臉頰,將淚水拭去。
「說清楚,到底何事?」
昨日那般笑逐顏開的要替自己辦事的人,今日忽地莫名其妙的變臉,如今又這麼一番嬌嬌弱弱的模樣,若說與他無關,是無論如何也說不通的。
容娘將臉別過,臉上粗糲的摩擦讓她有些心慌,袖口那寶藍色卻提醒自己。一番心意被人無視。
她知曉自己有些無理取鬧,大哥是甚麼樣人自己清楚,他的心中向來不會裝了這些細碎的事務,衣著更是不甚講究。可是,心里總是梗著,酸酸的,想起婆婆所言,想起惠娘的賢淑。自己,也不知怎地便成了這副模樣了。
更讓她驚慌的是,如此瑣事,竟然讓她心潮涌動,大動干戈!這是一種全然陌生的情愫,將她的心狠狠的攪得渾濁不堪。無法自抑。
容娘羞愧無比,咬了唇,紅了臉。道︰「無事,莫再問了。大哥若要說卞家的事,便說吧。不然,我要回房了。」
大郎瞧著她,眼中靜默,似在打量。
身後的燭光將大郎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又長又瘦。她忽地想起歸途中夜宿小廟的那個晚上,想起了草廟鎮,想起了他的孤單、沉寂……!
「六郎!」
外頭小環的聲音突兀想起,脆生生的。驀地將容娘驚醒。她抬眼,急匆匆道︰「我先回了。」
大郎的眼楮里有什麼一閃而過。臉上有些緊繃,似乎蒙了一層薄薄的寒霜。容娘無從計較,但肩膀上大郎的手緊了一緊,只听他淡淡道︰「說!」
容娘瞠目結舌,外頭六郎的腳步聲漸近,若是被他瞧見……!容娘惱怒。壓低了聲音道︰「你穿的是惠娘做的衣裳,你還收了她做的穗子,婆婆中意的是她!她賢惠,溫良恭順,針線極好,又會哄人,你,——放手!」
容娘怒目而視,那雙狹目幽深漆黑,似乎有些甚麼在消融,瞬間光澤流轉,帶了莫名的暖意。
大郎忽地一笑,捏了捏容娘的臉頰,啞聲道︰「過來。」
他剛轉身,外頭六郎便喚︰「大哥!」
門「咯吱」一聲,六郎的長腿已然跨入。
六郎進得屋來,看見兩人神情,心中便沉了一沉。
容娘朝六郎福了一福,喚了一聲「六哥」。
六郎應了,道︰「我與大哥說些事,你先回去。」
容娘求之不得,正欲轉身,大郎卻道︰「此事與你有關,你听著吧,免得日後再行差踏錯。」
容娘心中不以為然,卻好奇今日那卞家來人的事情,于是借機留了。
此事說來倒也不長。不過是那卞家本意收拾家丑,不料拖出一個「徐四爺」。卞朝奉留了心,欲借此機會,得些公事上的便利。便是舍了卞氏,也不過一個傷風敗俗的婦人,無甚可惜。渾如切掉一根壞掉的指頭罷了。
可惜卞朝奉有大義滅親之心,運氣卻不甚光顧于他。那「徐四爺」竟然是個假的,真正的徐四爺竟然在臨安!更令人切齒的是,徐家竟然找到了被賣掉的卞氏和一個婢女,並將她們大張旗鼓地送回了卞家,說甚麼尋親途中遇到,不忍弱質女流受騙,故而送回。
卞家不露聲色地收了,又不能不表示感謝,故此才有了今日卞副尉上門之事。
大郎遠未說的如此詳細,他只粗粗說了幾句,便道︰「卞家之事已了,但張大郎卻去衙門告了咱家!」
容娘訝道︰「他憑甚麼?怎的管事未曾告與我?」
大郎眼神一沉,道︰「衙門將此事瞞下了,並未聲張。張家說,高九郎與人合謀,騙了卞氏,將磨坊做半價賣了。你老實說,當初高九郎如何與你說的?」
六郎听了亦是眉頭緊鎖,緊緊地盯了容娘。
「他說,要救嬌兒姐,便需買磨坊。其余事情,並未與我說起。」容娘心中有些忐忑,此時她也知,九郎必定行了一些不太光明之事。雖他的來信中叫自己放心,卻絲毫不曾提起,到底他是如何買來卞氏的磨坊的。
當初若非自己心急,定然不會如此輕易听了他的話。卞氏已一萬二千貫的價錢買了九郎的磨坊,卻又以五千貫的低價賣出,此事,大不尋常!只能怪自己太過急躁了。
六郎听了容娘的話,便有一股心火冒起。適才那高九郎匆匆從臨安趕來,在眾人面前坦然承認自己的過失,說此事與容娘全然無關,不過是自己犯了商人的毛病,使了不堪的手段罷了。
他說與容娘無關,以他如此精明之人,又怎會行此費力不討好、為他人做嫁衣之事?他的言語中幾度為容娘辯護,看似不經意,卻掩蓋不了他的意圖。哼,可笑他消息如此靈通之人,竟然不知容娘要嫁與大哥的事情!也是,家中尚未與兩人議親呢。
「大哥,九郎到底是如何行的事,有甚不妥麼?」
容娘瞧了瞧大郎,忐忑問道。
「你無需問起,只需知曉高九郎此人狡詐,日後不得理起他便是。」
六郎恨恨插嘴道。
容娘看了一眼六郎,他的臉上十分不悅,莫非九郎所行之事,太過……。
容娘暗地里咋舌,高九郎之深,自己從來不敢窺探。經此一役,總算曉得他的厲害了。
「那張家之事……?」容娘試探著問道。
大郎瞧了她一眼,神色十分輕松,道︰「他自己放的火。」
容娘微張了嘴,眼中盡是不可思議的神情!
便是六郎,也不由得滿臉驚疑。此事,大哥卻未曾與他說。
「大哥,你如何知曉?」六郎問道。
容娘卻微微一笑,曉得以白甲之能,竟然不難查出。
大郎粗粗的解釋了一番,見容娘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遂道︰「你可知留你下來做甚?」
容娘杏眼微睜,搖了搖頭道︰「不知,要訓我麼?」
六郎看得呆了一呆,眼前的容娘竟然帶了一絲的嬌憨,卻又全然不自知。那番模樣對著大哥,竟似十分的放松自如。
大郎黑眸凝重,道︰「小郡王以高九郎赤忱,以為知己,托他管理王府在臨安的產業。」
容娘一怔,問道︰「那又如何?」
大郎朝六郎點了點頭。
六郎遂道︰「濟王府臨安產業,牽涉甚廣。酒庫,茶店,鹽務,甚至軍中的供給,均有干系。高九郎乃心高之人,有了濟王府的依靠,定可如鯤鵬展翅,大展宏圖。」
容娘一震,心中不由急問,為何九郎知曉嬌兒與自己的關系?自己被那張炳才擄走之事,並無他人知曉!為何他行了如此險要的一著棋,難道只為了幫自己,幫嬌兒?
便是往日徐家遇難,九郎雖肯盡己之能幫助,也不至如此熱忱?
他圖甚麼?圖趙東樓?
容娘的心里驀地浮起一個奇怪的念頭。
ps︰
抱歉,棋局沒有寫完,明晚加一千字。各位,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