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蕙心久久不能接口,曾微和的建議過于荒謬,卻又莫名富有誘.惑力,令她一顆心鼓脹亂跳。♀
常蕙心盯著地上的死尸,鼻息漸重︰「我冒充她……她身邊的人就那麼蠢,不會察覺出來麼?」
曾微和再道︰「反正我說話難听,也不怕再難听一點。蘇虞溪萬千寵愛在一身,每天多少人繞著她轉,她是不可取代。而你常蕙心,不過是下堂之妻,棄帚糟糠,這世上存在一個你,不存在一個你,沒有其他人會注意到。因此消失一個你,是無關緊要的,你取代蘇虞溪,沒有人會察覺。反之,你不取代蘇虞溪,她不見了,大家都去覓她尋她,才更容易被旁人察覺!」
常蕙心安靜道︰「你說話雖然傷人,卻是句句屬實。」她消失十年,誰在乎過她?謝致麼?他的名字在常蕙心腦內繞了一圈,又跑遠了。
謝致好像也不是真的在乎她。
曾微和厲聲再起,捫心喝醒常蕙心︰「常蕙心,你跟我曾微和一樣,都是失情喪愛,孤孤單單活在世上的行尸走肉,儼然一縷孤魂!」
「此言差矣。」常蕙心羨慕道︰「微和,你眷戀周公子,周公子也待你痴心一片,他不幸亡故,你是失情喪愛。而我……是從來沒有感受過真心真意。」不知道將來,老天會不會給她一個感受的機會?
常蕙心蹲下來檢查尸體,曾微和掌擊得巧妙,無血只有灰,拍拍就掉了,尸身上穿的裙子還是干干淨淨的。
話說這尸身未戴鳳冠,未著霞帔,只穿了一身杏色裙,連配飾也無,瞧著不像大家閨秀,倒像是個丫鬟婢子……這事情,怎麼想怎麼蹊蹺。
常蕙心仍蹲在地上,對曾微和道︰「這位蘇家小.姐閨名小字,生辰八字,平素喜好。微和,事無巨細,你且將你了解的,全部予我講來。」
曾微和巧笑如煙︰「這麼說,李代桃僵之事你敢應了?」
「敢。♀」常蕙心旋即接口。她是下過地獄的人了,有什麼不敢?了不起殺完謝景,遭因果報應,再被打入一次地獄。
曾微和也蹲下來,一邊幫著常蕙心扒死尸身上的衣服,一邊告訴常蕙心︰蘇家四小.姐名喚虞溪,稍微親近的人都昵稱其「虞兒」。她是蘇錚唯一的嫡女,沒吃過苦,不知道天高地厚,伶牙俐齒,特別喜歡湊熱鬧。
常蕙心听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來,交待曾微和在這里處理尸體,她自己則去托人模一張蘇虞溪的人皮面具。
曾微和眼皮一翻︰「你要去找小謝致?」
「他遲早要知道的。」常蕙心頷首道。除了謝致,她還能找誰?常蕙心不忘叮囑曾微和︰「微和,你有時候行事太隨性,草率,痕跡露多了難清場。這次,你在這里清理尸體,務必要冷靜,千萬不要被外事外物激怒,將痕跡整理干淨。千萬不要隨便掩埋了,不然夏天天氣一熱,很容易被發現的。」
曾微和發髻上正巧插.了只攢絲嵌瑪瑙一丈青,她將發簪拔下來,在耳後撓撓,哂道︰「嗦,你也才三十幾歲,就這麼婆婆媽媽!」曾微和心念一動,一雙美眸盯住常蕙心︰說來也是奇怪,常蕙心三十多歲了,眉不描,唇不點,粉不抹,照樣年華大好,亮彩逼人。尤其是她的肌膚,仿若流霞,一點皺紋都沒有,怎麼保養的?
曾微和心想,等正事忙完,有空時便向常蕙心討教,嬌顏常駐的秘訣。
曾微和將一丈青重插.入發間,道︰「你去吧。」
常蕙心點頭離去,她去後不久,便有黑影推門進入房內。「吱呀」一聲房門被悄悄關上,黑影蹲下來檢查過尸體,對曾微和道︰「我來想辦法,將她先搬到我那去。」
來者壓低聲音,真嗓與面目俱不辨,只知身形輪廓頎長,是俊逸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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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將散,陸續有賓客退場。♀容府門口賓客離開頻繁,常蕙心混在當中,守衛們並沒有注意到她。常蕙心踏出府外,猛吸了一口新鮮氣息,心卻仍鼓跳劇烈,刺激不已,不能平息。
事不宜遲,正好容府旁邊就是商行,常蕙心買了一匹白馬,徑直往漢王府趕赴。她當剛剛跨上馬背的時候,天還是昏黃的,雖然不亮,但樓閣和道路皆清晰可見。常蕙心騎了一會,在不知不覺中,晝夜已完成交替,樓台四望,均已成為漆黑的輪廓。百姓們還未來得及點亮沿道的街燈,陰蝕中只有當空星月照路。
常蕙心心潮澎湃,比急促的馬蹄更鏗鏘。恍覺身後跟著動地大軍,她干脆撒了韁任白馬向前狂奔,天地山河向後,皓月星辰在背。馬跑得快了,冷風直往懷里灌,卻不覺冷,渾身滾燙。
移花接木,取而代之,這事情實在是太刺激了!
正值初夏,夜空中放起冷電,樹影成排,常蕙心騎馬通過石橋,再左繞至偏道,就到了漢王府的側門。她叩門三聲,很快有人開門,將她放了進去。
常蕙心進入殿內時,謝致正在殿內飲酒,人已半醺,盤膝坐在地上,上身傾傾墜墜。常蕙心直言想要個蘇虞溪的人皮面具,謝致仰頭閉眼,思考了會,問道︰「蘇虞溪,那是誰?」
常蕙心告訴謝致,蘇虞溪是蘇錚的ど女,容桐今夜娶的嬌妻。
謝致的身子向常蕙心這邊倒過來,啟唇便聞淡淡酒味︰「你同容書生又重新聯系上了?」
常蕙心扶住謝致︰「沒有聯系他,是曾微和在容府出了點事,現在我們急需蘇小.姐的人皮。」
謝致當即喚來數名手下,低語吩咐。謝致再轉過身來,告訴常蕙心︰「稍等半個時辰,人皮面具就能模好。」謝致揉了揉惺忪醉眼︰「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今日你不是去許國夫人府麼,怎麼和表姐一同跑到容書生那去了?」
常蕙心見謝致發髻松散,白玉簪差點從青絲里掉出來,起手替他簪穩,「一點小事,但有點棘手。不過得了人皮面具,就好辦多了。」
謝致擔心,醉迷離抓住常蕙心的手,「那我等會同你一起去吧。你單獨折返容府,我不放心。」
謝致傾著身子,腦袋正好垂在常蕙心下巴底下,她舉起右手,笑著模了模他的腦袋︰「你醉成這個樣子怎麼去。再說了,容府婚宴,蘇家的親戚來了許多,你又是個面熟的,閑言碎語萬一傳出去,你不怕謝麗光懷疑你麼?」
謝致身子驟僵,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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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虞溪雖是名門閨秀,卻不安分,她喜動不喜靜,喜床上坐了一會,便覺床上著了火,不願挨著了。蘇虞溪便喚隨她陪嫁過來的女乃媽周婆子︰「嬸嬸,容公子幾時過來呀?」
周婆子堆笑︰「小.姐,你怎麼還稱‘容公子’呢?該改口喊相公了!」
蘇虞溪的貼身婢女春榮也笑道︰「小.姐莫著急,時候還早,新姑爺不會這麼快過來。我剛剛跑到後院偷瞧,姑爺還在忙著宴客呢!」
周婆子道︰「死婢子,你家小.姐怎不著急麼?」
周婆子這句話,蘇虞溪沒有听進去。她只听見春榮那句「剛剛跑到後院偷瞧,姑爺還在忙著宴客」,心想︰一個家養的婢女都能去瞧容桐,她這個做主人的,為什麼不能去瞧?自己的婚宴,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一念起,猶如百蟲撓心,十分癢癢,蘇虞溪道︰「春榮,你快同我換了衣服。我去後院看看容公子,你扮成我的模樣,在這里坐半個時辰!」
春榮大駭,跪下來道萬萬不可,自古花燭夜,新娘要在洞房老實待著。蘇虞溪哪肯听春榮的,她不甘心,強令春榮同自己換了衣衫,偷出洞房。
周婆子亦不放心,又勸不住,只好提議護送蘇虞溪一段路程,免得路上被人瞧見,損害蘇家名聲。
蘇虞溪嘟嘟嘴,不太情願地應了︰「好吧,那你隨我去吧。」
哪知出門不久,走在蘇虞溪身後的周婆子,突然起手點了蘇虞溪的穴道。蘇虞溪口不能言,身不能動,瞪著眼楮問周婆子要做甚麼。周婆子不答,以最快的速度將蘇虞溪挪到西院,放在第二間廂房門前。
周婆子離去不久,房門被陰風扇開,有一只細長的手伸出來,扣住蘇虞溪脖頸將她拉進去。接著,蘇虞溪就糊里糊涂喪了性命。
蘇虞溪久去不回,婢女春榮扮著鳳冠霞帔,坐在洞房新床上,惴惴不安。春榮按耐不住,稍稍掀起蓋頭,碎步挪到門前,想向守在門外的周婆子打听情況。春榮一推開門,驚得呆了,喜道︰「小.姐,你終于回來了!」
常蕙心道︰「快把衣裳換了。」
春榮忙應諾,關緊房門,低頭解衣。常蕙心則趁春榮不注意,觀察婚房內的布置︰案上紅燭正燃,桌上紅尺片糖,床頭銅盤放著雙鞋,床上大紅囍被,塞著些紅棗花生。
容府的婚房,布置得循規蹈矩。
常蕙心同春榮換回衣裳,命春榮到外頭去等,她自己則放下蓋頭,靜待容桐到來。
常蕙心想︰等會是灌醉了容桐?還是一掌劈暈他,然後明早告訴他是他自己醉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門外的春榮小聲提醒道︰「小.姐,姑爺朝這邊走過來了。」
不多時,就听見容桐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兩位久守在此,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哎喲姑爺您怎麼給我們鞠躬,這哪受得起!」是周婆子的聲音。
接著,便听見容桐按照規矩,各給了女乃媽和婢女一個紅包,令二女退下了。
門前只剩下容桐一人,他輕輕推門進來。
容桐一眼就望見床上坐著他的新娘,佳人的面目掩蓋在大紅的蓋頭下。他從未見過她的容貌,卻無一絲期待,因為他知道,她不是他心中期許的新娘。
容桐無可奈何,反而笑出一聲,緩步走近床前。要掀蓋頭,理應先打一聲招呼,容桐喚道︰「蘇小.姐——」話音剛落便意識到失言,容桐喉嚨哽咽,改口道︰「娘子。」
蓋頭下的佳人應了一聲︰「容公子。」
聲音如此熟悉,容桐原本微眯著的雙眼倏地睜圓,手抓住蓋頭一角,猛地將蓋頭扯下。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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