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寶林匆匆趕來,發髻來不及精心打理,只簪了一只素簪。小小的人裹在披風里,仿佛被半夜的陰風一吹就倒。高台上,月色下,皇帝怔怔看了袁寶林半響,猛地將她摟入懷中。他呢喃道︰「朕很想你。」
袁寶林偎依在至尊懷中,心里絲絲甜蜜︰皇帝昨夜才招幸了她,今夜又說「很想她」,這不正是一日不見思之如狂?袁寶林正要應聲「臣妾也十分思念陛下」,卻听見皇帝搶先出聲︰「朕也怕你。」
袁寶林詫異,月兌口而出︰「陛下怕什麼?」
皇帝這才清醒,此佳人非彼佳人。皇帝隨口編來甜言蜜語,猶如起手摘一支花般簡單,「朕怕哪一天見不著你,不能這般摟你在懷。」
袁寶林心花怒放,「陛下千秋萬歲,臣妾願長長久久陪在陛□邊。」
皇帝淺笑,低下下巴欲在袁寶林額上吻一口,卻瞅見地上人影。
地面與觀星台頂有二十來丈,從台上往下望,人如螻蟻,皇帝卻偏偏望見了她。皇帝突然松開袁寶林,前進一步又後退兩步。袁寶林不解,亦退後攙住皇帝,「陛下——」
皇帝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個身影,袁寶林隔著近,能听見皇帝劇烈的心跳,袁寶林便也順著皇帝的目光望去,好像那條路上有個人影……但隔得這麼遠,根本看不清啊!應該是跑腿的內侍或者宮人,沒什麼奇怪的。
皇帝卻似乎很在意,突然掐了袁寶林一下,把她掐得生疼。袁寶林「哎呀」叫了一聲,皇帝卻沒有像以往那樣憐惜安慰她,而是轉過身去,吩咐熊公公道︰「去查查,今夜宮里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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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蕙心趕回許國夫人府,老大夫還在屋內。他已經給曾微和看過了,施了針,服了藥丸,胎兒和大人俱保,老大夫又給曾微和開了方子,囑咐她照著單子抓藥,連服七天。常蕙心謝過老大夫,提議要送他回去。
曾微和卻道︰「慢著!」
常蕙心面一陰,心一沉︰「你要做什麼?」曾微和十有八.九是要滅口。常蕙心想到這,又對曾微和道︰「他又不認識你,還救了你一命。」
曾微和卻冷靜出手,一掌直擊老大夫心房。老大夫嚇得臉都白了,常蕙心連忙拉住老大夫的臂膀,將他拽向身後,自己伸掌接下曾微和的掌風。
二女距被震得後退。
「你長進了。」曾微和譏道,卻突地唇間滲出一縷鮮血,捂著肚子蹲地。常蕙心一下子就亂了,上前去扶曾微和,曾微和卻忽地側身,挨地擦過,抓住老大夫的腳踝將他拽倒在地。而後她飛身躍起,在老大夫胸口連擊數掌,將他斃命。
常蕙心怒斥︰「曾微和,你殺人如麻!」
曾微和其實也是強撐著力氣做這事,她雙腳落地,身子卻仍站不穩,手扶著牆壁,口中道︰「殺人如麻又如何,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出去一打听,總能知道我,許國夫人有孕的消息就會這樣散開去。」曾微和語氣放緩,笑問常蕙心︰「謝濟帶來了嗎?」
常蕙心毫不猶豫道︰「沒帶來。」她又補充道︰「我沒去給你捎話,你怎麼變成這樣。」
曾微和听常蕙心這麼一說,就知道她口是心非,給謝濟帶的話肯定帶到了。曾微和緩緩朝著常蕙心走過去︰「你很生氣啊?」
常蕙心數落道︰「這老先生與你無冤無仇,還對你有恩。老先生開著醫館,興許一家人就靠他這門手藝為生。你殺了他,叫他家人怎麼活?如果我沒猜錯,你等會還要毀尸滅跡吧?老先生出門一去不歸,他的家人將苦苦尋找,一輩子都對他牽腸掛肚。」
曾微和高挑著眉毛,「家人家人,人人皆有家人,獨我是孤家寡人,孑孓一身。」
常蕙心嘆了口氣,勸道︰「微和,其實你改改性子,也可以有家的……何必糾結執念。」
曾微和大笑,仿佛听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話︰「常蕙心,你說我執念?那是誰心心念念要殺謝景?你說我也可以有家,我的家早就沒了!」曾微和看向地上躺著的老大夫,眸色憐憫︰「你說我殺人還要滅口,給他的家人留一個空牽掛,會讓他們苦苦尋找一輩子。呵呵,你說謝景當初怎麼沒做這麼絕呢?他要是把周郎的尸首也毀了,讓我找不著,根本就不知道他怎麼死的,我會不會……還留著希望呢?」
曾微和歪頭,沖常蕙心淒淒一笑。
常蕙心道︰「你現在這麼樣子,和謝麗光有什麼分別?」
「至少我曾經向善過,這便是我與謝麗光的不同,你說對嗎?」
常蕙心不接曾微和的話,過會,常蕙心冷靜想明白了,寒聲問曾微和︰「你不是真心想保住孩子吧?」
曾微和不瞞常蕙心,道︰「是,我之前就跟你說過,我不會把這孩子生下來。只是現在還不是他流掉的時候。」
「子女上天恩賜,你竟然利用他們。」
「是。」曾微和坦然應下,冷心似鐵,秀色如波。她深深望向常蕙心,良久道︰「蕙心,願你將來子孫滿堂,天倫歡樂。」
常蕙心道︰「你無可救藥了。」說完,常蕙心蹲下來,想將老大夫的尸首帶走,曾微和卻也蹲下來,阻攔道︰「你帶不出去的。」老大夫的尸首一旦帶出去,還給他的家人,吃上官司,曾微和必死無疑。
常蕙心站起身,調頭憤然離去。之前兩進兩出,她都是翻牆飛檐來去,這回出門,常蕙心徑直撿大路走,如風似火邁出大門。
七月半的街道,已空無一人。家中有新喪的人家,皆掛起了白燈籠,吹得人心更涼。茫茫天地,何處有我?常蕙心滿腔的情緒憋著,非要找人說一說,所以最後,她幾乎是用腳踢了謝致寢房的大門。
謝致還未入睡,但也未點燃四角明亮的宮燈,只在地上點了一盞白燈,那白色有點滲人。仿佛離離夜燈托著昭昭白日,怪異得狠。謝致自己則披頭散發,和衣也坐在地上,盤膝面對著燈,不知道在敲什麼。乍的一響,煌煌猶如洪鐘,接著又做錚錚細響。
常蕙心不禁問道︰「三吳,你在做什麼?」
謝致轉過臉來,那一張臉跟白燈一個慘色,霎時失卻五、六分英俊。
常蕙心不由走近,擔憂道︰「你怎麼氣色這樣不好?」
謝致瞟了常蕙心一眼,淡淡道︰「我晚上沒吃飯。」聲音挺虛弱的。
謝致又問︰「你來這里做什麼?」
常蕙心腳步一滯,這才記起來,她來這,是要給謝致說說曾微和的。一想起曾微和,難過、惱怒、唏噓,還有幾分不甘心卻又甘心的被愚弄……千頭萬緒,常蕙心說不清。她總而言之道︰「我不想和曾微和來往了。」
謝致默默听著,面無表情。少頃,他以手撐起,支撐著站起來,邊走近常蕙心邊道︰「不想來往就不來往。」沒什麼大不了的。謝致伸臂,繞過常蕙心的鎖骨和肩頭,去拍她的後背,輕道︰「你還有我。」
這四個字,幾分真,幾分假呢?
不管幾分真假,常蕙心本能地感動了一下。她一抬眼,蹙眉道︰「三吳,你怎麼長了這麼多白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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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微和目送常蕙心遠離,她抿了抿唇,淚珠從眼眶中滲出,越流越多——不知道是傷心與常蕙心友情斬斷,還是難過自身的遭遇。
待謝濟趕至時,曾微和已經哭腫了雙眼,歪歪斜斜靠在椅子上,分外可憐。謝濟心里難過,在她身旁單膝跪下來,抓她的手,哽咽不成聲。
曾微和伸手模謝濟的臉,笑道︰「你怎麼打扮成了個小太監?」
謝濟勉強擠出笑容︰「不打扮成這樣能來見你嗎?」謝濟目光掃視,很快看見地上躺著個老頭,五分警覺五分不悅,「他是誰?」
「是個大夫,我讓他來給我看看,大夫查出是有人在我的飲食里下了毒,專門打胎的毒。但你我之事不能讓第三人知道,便將他殺了。」
謝濟怔忪片刻,點了點頭。
曾微和似是自言自語,道︰「阿濟,懷孕的事只有你知我知,是誰……要害我們的孩子呢?」
謝濟愧疚,低頭頭去,猛然看清曾微和袍子上成片的血跡。謝濟不由得雙手劇顫,撫上曾微和的肚子,牙齒打顫問道︰「我們的孩子……還好麼?」
「保住了,就是不知道經了這麼一遭,他生下來後會不會怪他爹娘。」
謝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是誰要害我們的孩子呢?」曾微和還在說︰「我是結了挺多仇的,但是他們都不知道我懷了孩子,這毒是沖著孩子來的。」曾微和彎腰,握住謝濟雙手︰「阿濟,寶寶剛懷著就這麼危險,你說他能不能順順利利生下來,平平安安長大?」
曾微和向來氣勢懾人,她與謝濟相處,一直都是女強男弱。這還是第一次在謝濟面前流露怯懦,謝濟忽然就覺得自己比曾微和年長了,他是她的男人,理當撐傘遮陰保護她。
謝濟回握住曾微和的手,攥得牢牢︰「你不要怕。只要有我在一日,就不準許任何人傷害到我們的孩子。」謝濟站起身來,指尖輕觸曾微和臉頰,憐惜道︰「微和,我現在不能多陪你,明日再來看你。今夜我要立刻回宮一趟。」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三星迷情又投了兩個地雷。
本來想多更點,劇情憋在心里我也急,但是昨晚發燒了,今天打了針腦子仍是懵懵的,只有3k字_(:3∠)_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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