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為什麼不讓俺上?他們就二十多人,咱們怕他個鳥來?」那健婦依雲有些不解地問崔燕子。
「憨貨,你沒見那20多騎騎兵,各個馬上都挎著兩柄三眼火銃嗎?若是這麼近的距離,我們的騎兵又沒有沖鋒的余地,真要沖突起來,可是討不到好去。若是槍火不長眼,傷了你們也還罷了,若是傷了我的白鹿兒,那可是傷心的很呢。」崔燕子撫著胯下那匹沒有絲毫雜毛的白馬,有些懶懶地說。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要不要上山了?看來之前的爆炸並沒有讓山上的神機營怎麼樣,我們是不是再等一等大部隊的人馬上來以後……」
「嗯……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兒呢,這其中……不過算了,既然邢老虎已經栽了,也算斷了趙懷忠那廝一條胳膊,咱們婦道人家,還是別思慮那麼多費神的事情,不然會老得快……你可說是?留下百騎,巡視。剩下的,扎營,安歇。」崔燕子的聲音很慵懶,仿佛有點有氣無力,用手捂著嘴打了個哈欠之後,便調轉馬頭離開,似乎並沒有太把山上的神機營放在心上……
…………
「杏兒,怎麼樣了?那家伙打贏了嗎?」
辛梓眉看見出去探听消息的杏兒溜溜達達地走回來,有些著急地詢問。
「是啊,張先生現在越來越厲害了,他先讓唐小乙假扮成神機營的潰兵,把幾百個騎兵給騙上來了,結果全都用石頭給砸死了,我們一個人都沒受傷。然後又讓韓將軍,出去轉了一圈兒,又把剩下的幾百騎兵給嚇跑了,張先生說了,到天亮之前,他們大概不會上來了,讓我們趕緊從後面小路下山呢。」杏兒看見自家小姐和一群原本莊子里的女眷都圍了上來,便有些得意,有些趾高氣揚地對周圍的人說著自己剛剛打听來的見聞。♀
山上的幾百鄉勇齊心合力之下,已經把張陽炸出的碎石堆給清理出來了不少,也把神機營原本的一些營帳給重新樹立了起來,優先讓包括辛梓眉她們這些,之前從莊子和附近小村子里一並給接上來的六十多名女人和小孩兒先安頓了進去,其它的幾個營帳則安排了三四十名老人,剩下的一個營帳則安置了收攏和從碎石堆挖出來的,原本神機營受傷的士兵,這些人加起來也足足有二三百人。
至于從碎石堆里挖出來的死尸,劉六也帶著人忙忙碌碌地挖了大坑再次給一起埋了……
「那張大人如此厲害,為啥不把剩下的那些人也騙上來,一並給收拾了呢?」一個大約四十多歲,身材肥胖的婦人插嘴問道。
「嗯,這個問題,劉七大哥他也問過。」杏兒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說。
「七爺也問了?杏兒小丫頭,你快說說,張大人他怎麼說的。」婦人听說自己的問題劉七也問了,臉上綻出了笑容,有些小得意。
「嗯,張先生說了,山坡上全都是扔下來的石頭的滾木,還有不少死尸,沒有清理出來之前,對方要多傻才會再次中計啊?劉七大哥還被劉六大哥給打了一下腦袋。嘿嘿……」杏兒賣了個關子,才再次解釋道,讓之前那個婦人的臉上有些訕訕,而周圍的婦女們則一起爆出了笑聲,「而且,我剛才去看了,我們的滾石和檑木攏共也就準備了那麼一些,莊子里的男人們又不知道節約,一次全都給扔了下去,敵人那邊要真是趁勢沖了上來,到時候吃虧的可就是我們了。」
「杏兒小丫頭,張大人說讓我們從後面的小路下山,這是要讓我們去哪啊?你去問了沒有?」婦人也跟著撓了撓頭,笑了笑,又趕緊問出了自己關心的問題。♀
「听說是先去附近的鹽山縣城,若是不行,便去南皮城。張先生說了,這次楊虎的匪軍大舉而來,別說是咱們小山鎮,就是附近的縣城恐怕都要遭殃,咱們終究不可能留在這里,早做打算也是好的。」杏兒學著張陽的語氣說道。
「啊?!可是家里的細軟還有口糧都沒有帶上來……說走就走的話……」那胖胖的婦人听到這兒,有些著急地說。
「我說老王家的媳婦兒,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你家的那點兒口糧,這次要不是張大人他提前得到消息,拖住了那些賊人,咱們這會兒哪還能逃到這里來?」旁邊一個稍微瘦一些,但也很壯實的婦人接茬說道,莊子里的婦人們並不知道那楊虎的匪軍倒是被張陽給吸引過來的,不過即便這次邢老虎的人不是被張陽的人吸引過來,他們搶完了山東的州縣之後,也必然會蔓延到附近的州府,原本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話……話是這麼說……可是原本今年的年景便不好,要是丟了那些口糧,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唉……咱們鄉里不是也有幾百鄉勇嗎?難道憑咱們老少爺們兒,還怕了那些賊人不成?!實在不行就跟那些賊人們拼了,要不咱們去跟六爺、七爺他們去說說,可不要讓他們顧及咱們,說不得到時候,咱們姊妹們抄起家伙什來,也能砍他三五個賊人呢!」那胖婦人擼起了袖子,有些憤憤不平地說。
這胖婦人的擔憂並不是小家子氣,這滄州,地處「九河下梢」,土地瘠薄,旱、澇、蟲災不時降臨。正常年景,許多人家糠菜半年糧。重災之年,流浪乞討,賣兒蠰女者不鮮。民謠雲︰「拋棄黃口兒,一乳恩情盡;但恨生不辰,莫怨父母忍。」而今年因為天旱,地里的麥子眼看著是注定要絕收了,原本附近的莊戶人家就已經愁眉不展了,這會兒又遭遇了兵災,自然更是雪上加霜,火上澆油。
所以,胖婦人的話音一落,周圍原本還有些樂呵的氣氛,一下子就又變得低沉了起來,幾個婦人也都蹲在一邊唉聲嘆氣。
「對啊,王家媳婦說的對啊!亂世之際,人不如狗!我們縱是這次逃了出去,可是無家之人,又從哪里掙出活路呢?!莫不如王家媳婦說的那樣,跟那些賊人拼了,可不要弱了咱們滄州人的名頭!」
滄州自古以來都民風彪悍,武風興盛,素有「武建泱泱乎有表海雄風」之說,是中國有名的武術之鄉。
這滄州的武風興盛有歷史的原因,也有地理、經濟、政治等多方面原因。
自古燕國至如今的大明,多代王朝建都于幽燕,滄州乃畿輔重地,為歷代兵家必爭,頻繁之戰事,民遭涂炭,民生維艱,故須掌握攻防格斗之技方能自救圖存。
再加上滄州土地貧瘠,沿渤海方圓百余里,均系蘆蕩荒灘,人煙稀少,許多壯丁大多以販鹽維生,歷朝歷代的官府大多鹽鐵專營,對私鹽緝拿甚嚴。民求生不得,必然反抗,反抗則必習武事。
滄州又是犯軍發配之地和叛將蔽身良所,一些受朝廷緝拿之叛將,尋滄州民眾強悍喜武之俗以蔽其身。他等隱姓埋名,化裝僧道游俠,傳藝維生,所以滄州一代的武術傳承倒算是集合了大江南北武術之精華。其中耳熟能詳的,當屬被發配滄州的十萬禁軍教頭林沖,而被湮沒在歷史之中,那些不知名的高手,更是不知凡幾,這知止和尚恰好也是這些人的其中一員。
到了大明朝,京杭大運河重新縱穿滄境,京濟、京大要道貫通南北。滄州、泊頭、莫州、河間、獻縣均為南北水旱交通要沖,為京、津、冀、魯、豫商品流通必經之地或商品集散中心,亦為官府巨富走鏢要道,故滄州鏢行、旅店、裝運等行業興盛。各業相爭,必握高強武技才可立足。
綜合了上述幾大原因,這滄州成為大明朝最有名的武術之鄉也就沒有什麼奇怪之處了,以《滄州志》載︰「滄邑俗勁武尚氣力,輕生死,自古以氣節著聞。承平之世,家給人足,趾高氣揚,泱泱乎表海之雄風。一旦有事,披肝膽,出死力,以捍衛鄉間,雖捐棄頂踵而不恤。」
這也是為什麼,這里這些原本應該在家里相相夫教教子,做做家務縫縫補補的婦女們,面對著超過5000人的匪軍壓境而來,竟然還擼起了袖子要跟他們拼一個你死我活的原因。
婦人孺子尚且如此,更何況劉六、劉七手下那些胳膊上能跑馬的漢子們。
所以,在听到張陽提議趁著天亮之前,就帶著人撤往附近縣城,全都炸了鍋。
「六爺七爺,咱們就听你們一句話,只要你倆發話,咱們二話不說,這就下去跟那些賊人們拼了,讓他們見識見識咱們滄州父老的厲害!」
「就是!張大人,你為咱們著想的好意,咱們心領了,可是咱們滄州的漢子斷斷是沒有見了欺上門來的賊人就望風而逃的道理!」
……
一時之間,原本小山寺的門前,剛剛被清理出來的空地上,吵吵嚷嚷亂成一團。
「大人,民心可用啊,以後若是能把這些人收歸己用,那麼你這個錦衣衛千戶可真的就名副其實了。」唐小乙站在張陽的旁邊,小聲說道,他這會兒還穿著那一身神機營士兵的裝束,不過臉已經被洗淨了,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有些不明的意味,再加上他話中潛藏的深意,讓張陽越發看不透這個從萊州城就跟著自己,有著與一個普通大明士兵完全不相稱地高超武藝和精明頭腦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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