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辰韜到喬市的時候還未到中午。
汪社東奉了周承安的命令,特意到機場去接他過來。平常和大集團的老總簽訂單都還沒有如此興師動眾過,最多是讓司機過去接下,何曾讓自己親自去機場接人的,看來這次請的人物非同小可。
到了機場後,汪社東舉著接機牌,他又不是行政部的,做這種後勤的鎖事無端覺得有些別扭,那接機牌還是被他隨意扔到腳邊去了。
隨著又一波人流過來,汪社東看了下班次,想必就是這個班次的人流,這才開始往人群中開始留意起來。
不過那人流實在有些壯觀,汪社東張望了好一會還是沒有看到合適的目標,這才有些自認倒霉的彎腰下去,打算把接機牌重新撿起舉起來。
「你就是汪先生吧?」汪社東正拿了接機牌準備要起身,就听到好听的男聲在自己上方響起。
他心頭驀地跟著顫動了下,果然,一抬頭,就見著有人好整以暇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君子端方,溫潤如玉。
汪社東心頭只跳出這麼一句話語。他也知道周承安這麼大動干戈讓自己請的定是位律師界的翹楚,必定是言辭犀利神色冷傲,未料到見著眼前的顧辰韜,一身黑色的西裝配白襯衫,銀灰色的領帶光潔的一絲不苟,想必是極為注重生活細節的,加之那一副好皮囊下居然還溫潤儒雅的很,臉上還和煦微笑著,不過才一打照面,便讓人覺得順眼到心頭去了。
「您是顧先生吧?」汪社東也趕緊寒暄道。
「恩。」顧辰韜說時微點了下頭。
「我來幫您拿行李吧。」汪社東說時便要將顧辰韜手上的行李箱給接了過來。
「有勞了。」顧辰韜神色自然的將手上的行李箱給了汪社東,想必是習以為常被人伺候慣了的,並無半分的客氣推月兌之意。
汪社東一手推著行李箱,一邊在前面帶路。
因為初次相見,汪社東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話題,討論集團內部的現狀又不知道透露幾分實情為妥,干脆不聊公事了,便隨意問道,「顧先生,剛才您是怎麼認出我來的?」
「秘書給我看過你的信息。a大金融系的才子,在校期間每年都獲得全額獎學金,帶隊的挑戰杯曾經獲得省級二等獎,曾經做過的農村醫保調研項目還獲得過市級特批的調研資金。畢業後就進了永盛集團工作至今,董事長已經換了一任,而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在這個崗位上做到現在。三年前的你還留著平頭的發型,你渾身上下變得最明顯的應該就是發型了。人群之中,和以上信息基本相符的就你一個。我說的,應該沒有差錯吧?」顧辰韜說得頗長,但是語速不快不慢,許是聲音好听,明明敘述著如此枯燥無奇的事實,竟然無端也能吸引人專心致志的听他講下去。
大約這便是一個成熟律師的魅力吧。
汪社東心頭頓時咯 一下,他壓根未曾料到自己這樣一個默默不起眼的小羅羅也會被別人了解的如此通透,眼下因為驚訝過度,只是微微瞪大了眼楮,但是並未附和或是反駁,他的神情已經證明了一點,果然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就這細節的功課,他早已打心底的佩服萬分,對顧辰韜也莫名的崇拜起來。
送顧辰韜到預定好的酒店後,汪社東繼續轉告道,「顧先生,您下午先稍作休息,周董約您在這邊酒店共進晚餐。時間是晚上六點鐘。」
「好的。」顧辰韜說時走進套房,汪社東根據周承安的要求,給顧辰韜訂的是無敵江景房,因為又是在高層,眼下站在落地窗前,便能望到遠處波光粼粼的江面。
此時剛進來,還有一半的窗簾是拉下來的,顧辰韜走到窗邊,伸手將窗簾往邊角處拉了下,視線之內頓時開闊了很多,連著套房里的光線都瞬間亮堂起來了。
許是覺得幾分熱意,他將西裝外套月兌下掛在衣帽間,之後還是走回到窗前,頗為愜意的舒展了體,那襯衫本就修身加之裁剪得極為合體,本就極顯身材,他這一稍微伸展胳膊,那襯衫愈發緊繃的貼在身上,這樣自身後寥寥一看,便能看出精瘦頎長的身材,肩寬腰窄,是最最標準不過的身材,于那標準之中,許是帶了幾分書生氣的儒雅之意,愈發讓人只覺得說不出的好。
至于好在哪里怎麼好,真要去一一說來,卻是說不出口的,只是籠統的覺得眼前之人的一切都是難得出奇的好。
汪社東除了第一次見到剛上任的周承安時,因為心頭也是頗為震動,震動之下便略顯失態,幸好那時的周承安也並未戳破他的窘態,便算是初次打了照面。
至此到今,他未曾對一個陌生人再顯露失態。
而眼下,他顯然是略有失態了。
幸好,這一失態在他自己的稍作回憶中立馬打住了。
顧辰韜此時許是想到了什麼,正好轉身問道,「我一舊友就在喬市,晚上邀她一起過來用晚餐,多加一個位置,周先生不介意的吧?」
汪社東這倒是有點蒙住了。周承安肯花這麼大的血本請你過來,自然是眼下有極為要緊的公事要商討,你這又請什麼朋友的過來是啥個狀況。懵歸懵,汪社東這點決定權還是有的,立馬無比配合的說道,「自然不介意的,是我們的榮幸。顧先生,那就不打擾您休息了。」說完這才將房門給關上退了出去。
出了電梯後,汪社東自然是第一時間向周承安匯報了下工作進展。
幸好周承安也只是隨意應了一聲「知道了」便掛了電話。
晚上本來和顧辰韜約的是6點鐘。
周承安下午出來時,預估是路上會堵車,未料到今天的路況倒是出奇的順暢,到了酒店時,比提前預定好的位置便早了一會。
未料到顧辰韜也是早到了,正點了杯蘇打水喝了起來。
汪社東預定的也還是靠窗的位置,隔著通透的玻璃,此時正好夕陽西下,有幾道昏黃的暗烈穿過玻璃,鋪在大廳里掛垂下來的水晶燈飾上,頓時織出很多道深淺不一的金黃光暈,即便將近黃昏,也有幾分後知後覺的美感。
美的驚心動魄。
「這里傍晚的江景向來不錯。」周承安落座後,出聲說道。
「同感。」顧辰韜言簡意賅的應道。
「幸會,顧律師。」
「幸會,周董。」兩人忽然異口同聲的說道,也不知道是誰先伸的手,話音剛落,兩人倒是頗為默契的伸出右手握手起來。其實周承安和顧辰韜本來是不相識的,說也湊巧,有次去某個公益慈善活動上,顧辰韜有個商界的朋友正好和周承安相識,覺得兩人都是年紀輕輕就已是業界翹楚,而且位置正好又是挨著坐的,覺得頗為有趣便心熱熱的要替兩人介紹,那時兩人也只是頗為禮節的交換了名片,未料到竟然會有合作的機會。
再坐回去的時候,還是顧辰韜先開口問道,「怎麼會惹上這樣的麻煩?看來你平常在公司里沒少得罪人。」
「被你看出來了,我實在不是個討喜的人。」周承安說時也微聳了下肩膀,臉上許是因為自嘲,有幾分淺淺的笑意上來,偏生是雙狹長的桃花眼,即便微有笑意,卻也覺得似笑非笑的看得不明朗,可是那風流瀟灑之意卻是絲毫不掩,只是讓人覺得明晃晃的好看。
這樣談笑風生的周承安,和平常神情嚴肅不苟言笑的他倒是頗為不同。
「我喜歡和實誠的人合作。」顧辰韜說時稍微往後面靠去。
「不巧的是,實誠這一點,我也實在打不了包票。抱歉,讓你失望了。」周承安輕飄飄的接上說道,明明是打趣的語氣,臉上此時卻端了一副正兒八經賠禮的表情。
饒是沉穩有度的顧辰韜也分明是被逗笑了起來。
「向來听聞周董不苟言笑,唯一的長處大約便是天生氣場,心思縝密反應極快,商場上與對手談判時所向披靡,處理名噪一時的兼並收購案也是毫不手軟,總體來說實在是個乏味無趣之人。我本來還擔心著接手這個case,會度過一個非常無聊的工作時間。現下是完全沒有擔憂的必要了。看來秘書整理的資料實在有失偏頗,回去後我得罰她一罰。罰什麼好呢?」顧辰韜說時臉上早已露出幾絲笑意,說時又不由得多望了周承安一眼。
他自入律師這行來,自然是和形形色色的人打過交道。
但是像周承安這樣成功引起他興趣的卻還是第一人。
不為名利不為酬勞,只是純粹的對周承安這個人發生了興趣。
律師這個行業,出于職業病,天生便會對自己的顧客有種先入為主的推測。顧辰韜其實從來沒有和外人說過,他入律師這行到目前,引以為傲的並不是一直從無敗訴的記錄,而是他一眼便能看出找他當辯護律師的當事人內心深處的訴求。
拋開讓他去辯訴的案例後,當事人內心深處真正藏著的是民事訴求還是經濟紛爭還是婚姻破裂等等,往往第一眼,顧辰韜便能猜到個大概。
但是面對著眼前的周承安,顧辰韜直覺便知道周承安是個有故事的人,至于是什麼類型的故事,隔著他那似笑非笑的眼尾,仿佛便將外界的一切探索抑或窺視都阻擋在外,饒是自負的顧辰韜卻也是再看不出多余的信息了。
這在他的從業生涯里,還是第一次踫到這麼詫異又令人好奇的事情。
不得不說,做律師到顧辰韜這樣獨孤求敗的境界了,能夠發現這麼一件令他詫異的事情,其實比他接了一個全城關注的案子還要有意思。
「希望你不要罰得太過,否則我會于心不安的。」周承安也順著顧辰韜的玩笑,繼續打趣道。
「看來,我還發現周董的另一個優點,那就是善良、寬于待人。」顧辰韜說得頗為認真,一邊說時還輕微的頷首。
「我請顧律師幫忙的是要如何駁倒對方,不知道顧律師怎麼這麼有興趣了解周某本人,這倒是讓我有些惶恐了。」此時已經有服務員泡了周承安專門點的普洱過來,周承安說時目光望向茶杯,臉色卻是有幾分冰冷回去了,目光里也分明泛起幾分寒意。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我要替你打贏這場訴訟,自然是要將自己代入到當事人的角色中,盡可能的挖掘你的優點,我才可以有足夠的底氣和意志力去做到勝訴,這其實是我這麼多年下來一直勝訴不敗的原因。這個秘訣,一般人,我還真不和他們說的。」顧辰韜分明罔顧周承安的反應,繼續氣定神閑的說道。
「顧律師,那便拜托了,如果有什麼事情需要協助的,盡管告知。」周承安對顧辰韜的解釋不做評論,不過還是轉而說起了正事。
「永盛集團的水太深,幫我請個私家偵探吧。我唯一的要求就是這點。」顧辰韜聞言也毫不客氣的提要求道。
周承安原本去拿茶杯的右手聞言略微停滯了下,不過停滯的極為短暫,短暫的幾乎看不出來,下一秒,他早已沒事人般的拿起茶杯,就著茶杯輕抿了一口,這才應道,「好的。明天早上會給你安排到位的。」
「多謝了。」顧辰韜也故作客氣的說道。
正事就算是暫時定了下來。
周承安望著眼前分明還空著的位置,這才問道,「需不需要派司機去接下你朋友?」
「不用了。我這位朋友能讓她出門過來陪我吃頓飯已經是破天荒的事了,她既然答應了就會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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