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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姚東光14歲,當值自閉癥,傻得一塌糊涂,但在那樣的歲月里,她有多麼感謝自己曾經得過那種病呢?
高中課文里講的好,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認識汪西苑,無論結局與否,她都從沒後悔。
和衛斯理剛到美國,姚東光就住進了位于華盛頓市區一棟十分高大的商業樓里的一家馳名海內外的心理師協會院所。
她的主治醫師叫安娜梅洛德,她說她比較喜歡別人叫她梅洛德,因為安娜這個名字太泯然于眾。
她和藹可親的簡單介紹了自己,又拿出一份長達20篇之多的協議給她簽,簽好後又出示了自己的從業資格證書以及診所的合法執照。
這里很像家里的大客廳,潔淨、溫馨,梅洛德是一個長相敦厚的中年婦女,在東光回答了一系列問題以後,梅洛德醫生通過電腦的數據結果分析,皺起了眉頭,說出了和國內醫生同樣的話。
衛斯理很擔憂的問︰「治好總會吧,需要很長時間嗎?」
梅洛德點點頭,說︰「我這里有幾例九一一事件後遺癥的患者,她們也是自閉癥,後來幻想自己是各種各樣的東西,牆皮,炸彈,吊燈,甚至是當時被炸飛的水杯。情況很不好。抱歉,東光發音有點,我可以稱呼她為…好的…艾瑪是你的英文名字嗎?艾瑪現在是中級階段,治愈的希望還是比較大的,我希望她能留下來,住進醫院里,這樣我可以照顧她。」
因此,她住進了醫院里,衛斯理則在醫院後面的市區里臨時租住了一套公寓,離他的學校近也方便照顧她。
小東光十分不習慣,說的話她又听不懂,膚色不一樣,常常會有白膚色的小男孩兒趁機和她搭訕,見她不說話,那男孩兒又會慫著肩膀訕訕地走到旁邊和他身邊的伙計談論她多麼高傲,不愛理人。
不愛吃這里的飯菜。早上干巴巴的面包和幾罐水果醬,偶爾有點生雞蛋和幾片三明治,這里的人普遍不重視中餐,中午隨意對付幾口,三明治是主食,晚上醫院可能會供應點牛排,這里的菜從來都不放調料,只放沙拉油,根本沒什麼味道,還甜得要命。
挑食長了口瘡,疼得成天掉眼淚,後來被梅洛德送去牙科診所涂了點藥。
衛斯理來探望的時候和梅洛德發了脾氣,梅洛德也很愧疚,畢竟他們給她的診金超越了全職家用醫生的費用,而她並沒有照顧好她的飲食,還讓她越來越瘦,營養不良。♀
于是,梅洛德開始著手調理她的飲食,每天讓她飲用適量的番茄汁,三餐也盡量按照中式的來。
那是一個晴朗的下午,陽光明媚,晃得人睜不開眼楮。
小東光穿著漂亮的白裙子,長長的頭發披在肩上,毛絨絨的劉海下是水汪汪的大眼楮,整個人在陽光的下就像一個小天使一樣美麗。
梅洛德像往常一樣帶她到樓下的街邊花園里散心,突然接到了她丈夫的電話,臉色大變幾了哇啦說了一大堆,東光不懂英語,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後來才知道,梅洛德的孩子出了車禍,但那已經是後話了。
梅洛德慌慌張張地指著後面的路告訴她只要按來時走回去就行,還說自己給同事打了電話,馬上就會下來接她,她愣愣的看著她,木訥地喝著懷里的番茄汁。
根本不懂梅洛德眼里的焦急,茫然的看著她失魂落魄的往外跑。
好像在外面逛蕩了好久,從這里走到那里,從那里走到這里。
她意識到又冷又餓,才想起今天早上被生雞蛋的腥味給刺激了,惡心的連中飯沒吃。
現在已經下午五點了,到了美國正餐的時間了。她攥著番茄汁的杯子慢慢的吮著,還想著,別都喝了,留一會兒,一會兒一定會更餓。
此時的華盛頓幾乎家家戶戶都在享用晚餐,飯菜的香味飄散的漫天都是。
尤其在日漸天黑的時刻,逼仄的黑暗濃密地壓下來,一面是感到對未知的恐懼,一面是饑餓感更加凶狠的刮著她本就脆弱的胃,讓她疼痛不堪。
遠遠的就能聞見對面餐館里飯菜的香味,她沿著花園的小徑,空著的手捂著疼痛的胃,顫顫巍巍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在玻璃櫥窗外睜著大眼楮直直的看著里面的人大吃特吃,直到吃的人再不耐煩起來,高聲的呼叫著老板趕這個小女孩走。
店里的金發女服務員被控告的顧客損了一頓,拉著臉虎虎生威的走了出來,對著她輕蔑的大呼小叫,她沒听懂,還沖著人家手里的餐余傻笑。結果金發女郎發飆,把手里剛撤下來的餐余狠狠擲在她身上,轉手頭也不回的走了。
小東光可憐兮兮地站在街上,身上是殘羹冷炙的污漬。
一邊咧著嘴嗚嗚哭,一邊還把吃的往自己嘴里放,引得不少人側目,一個華人路過于心不忍,給了她100美刀。♀
小東光拿著錢又看看好心人,復又傻笑。
溫暖干淨的小天使此時狼狽地猶如泥垢里的泥鰍。華人心下惻隱,撥了911。
小東光才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攥著錢就往嘴里塞。
見好心人來搶就撒開膀子「 」的往一旁跑,七拐八拐後,再回頭哪里還有那人的影子里。
當下心里便有種玩游戲贏了的快感,這種情緒停留不過一瞬,小東光望著越發濃重的黑夜壓下來,之前的恐懼又向她劈頭蓋臉地傾瀉過來。
當時事情發生的極其突然,她還在傻兮兮的發呆,十字拐角那邊一束強光直賴賴地映在她的臉上,下意識的伸出雙手捂著眼楮擋光,只一瞬間後,耳邊便清晰地傳來巨大的撞裂聲。
閉上眼楮等了好久,卻不見有什麼動靜,小東光慢慢張開眼楮,向四處張望。
左手邊,一輛藍色的跑車撞在斜前方的建築物上,周圍都是四散的玻璃碎渣,車子和被擊倒的廣告牌形容之慘烈。
一個高個的年輕男人踹著車咒罵著,旁邊有一個美艷的金發女郎柔聲勸著他,那年輕男人又回過頭來直直的向著她這個方向走來,走進了才看清他是個黃種人,還是個長得比衛斯理還好看的黃種人。
小東光也迎著那人的目光呆了好久,不一會兒咧開嘴看著他傻笑。
那是東光還小,但是個子出落得比同齡孩子高出許多,又清秀又俊俏。
一張漂亮的小臉髒兮兮的,被她尚算幼稚的氣韻一襯,恍惚間覺得她的神情堅定又柔和。
好吧,小東光一傻笑,初具模型的氣韻生生地被掰碎喂了狗。
加上身上惡心的餐余,看起來,傻氣極了。
汪西苑看清了她以後,一愣。
本來一肚子怒氣,不知為什麼頃刻間煙消雲散,反而十分輕浮的一只手攬著金發女郎的腰肢,另一只手向她伸來︰「catchmyhands!」好半天伸出的手就那麼空著,他又挑了挑眉說︰「不會說話啊敢情,埋了吧汰的像個小傻子一樣。」
正說著,警車嗚嗚作響,停下後幾名警官下了車,一邊做著現場勘察,一邊對著他們做筆錄。結果警察調查清楚狀況以後,義正言辭地拿出手銬,以虐待兒童罪刑事拘留了汪西苑和金發女郎。
她也被帶到警察局做進一步的審問。
後來沒有聯系到她的家人,而汪西苑咒罵著打了一個電話,就有一個領導模樣的人出面把他們釋放了。
很久以後,姚東光才知道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在美國,未滿十八周歲的孩子一定要在父母身邊,如果長時間游蕩在街區,又沒有民事行為能力,對市容造成一定困擾,是觸犯法律的。
而汪西苑在孩子父母不在現場的情況下差點撞了她,應該是觸犯交通法規和虐待兒童雙重罪責的。
但是,汪西苑他姑父是警察局局長,打了個電話就輕易擺平了事端。
東光還感嘆,媽的,美國人民也這樣啊。
沒有找到父母的她被扣留在警察局,稍後就會被送到流浪兒童收容所。
似乎是汪西苑是在座的唯一一個黃種人,長著國人面孔,小東光從開始進入亂哄哄的警察署那一刻起就一直緊緊纏著汪西苑,兩只蒼白瘦小的小手緊緊握著他的大手,怎麼也不肯撒開。
搞的警察還問他,她不會是你的私生女吧。
汪西苑迅速飛了警察一眼,強壓著怒氣說︰「**!看看我的居民暫住證,我才17,上哪淘弄這麼大一個姑娘去!」
都出了警察局了,她還是不肯撒手,一路被拖到外面,鬼哭狼嚎的叫著,他嘆口氣,和他姑父說︰「你看看這個小姑娘像個大鱷魚似的,長著大嘴哭,哭死能不能告我謀殺啊?都是國人,姑父要不你再做個面子,把她寄放在我家吧,有人來領她,再從我這兒接走。」
他姑父想了想同意了。
汪西苑累的拿出一顆煙抽,漫不經心的打發美女走,又給她一打錢,美女扭著水蛇腰走了。
月色下,她的眼楮里朦朦朧朧的罩著一層霧氣,波光粼粼。
眼神純潔無辜,讓一向見慣了各色人虛以為蛇的世俗眼神的他,不禁心里一動。
在車上,她是不揪著他了,改扒著車門死命的嚎,把他震得想死的心都有了,制止了好幾遍,罵她也不管用,就是扒著門框哭。
後來,他實在是煩了。
把車子停了,把她扔在路邊,自己開著車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
大約開了有半個小時,他越想越不對勁,掉頭回去開了半個小時去原地找她,小姑娘已經不見了。他又繞著市區轉了一圈,結果在一個垃圾箱看見她,蹲在那里揀東西吃呢。
他放下手里夾著的煙,看著小東光,心想,媽的,打哪兒來這麼一克星。
翻身下車一把把她舉起來,塞到後車座上,驅車光速飆到離這兒最近的他的一個房子,又把她舉出來,直到到了屋里。
汪西苑的宅子里請的是芬蘭的女佣,生活非常有規律的老太太,被他叫醒以後,極不情願的咕噥兩句,領著她去洗澡,又給她考了幾片面包吃。
他躺在沙發上都快睡著了,她卻像個小貓一樣,月兌掉拖鞋,穿著女佣的一套白色寬大的睡裙,乖乖地拉著他的手,側身縮成一團小巧地枕在他的大腿上。
他盯著她,不由得怔住。
這是一個十四五歲左右的女孩子,洗完澡以後,極其清秀的一張小臉顯露出來,雖然還略顯稚女敕,但絲毫不用懷疑的是這是一個小美人胚子,非常有氣質的小美人胚子。白瓷一般的皮膚在柔和的燈光下晶瑩剔透,散發著一種專屬于小女孩的女乃香,柔軟烏黑的長發傾瀉下來鋪在他的腿上,她緊緊攥著自己的手,乖巧的像一只小貓,他不自覺的笑了出來。
汪西苑清晰的記得自己當時發了一條推特,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刪過,一直收藏著。
2006年10月22日,我撿了一只髒兮兮的小狗回來,洗干淨發現是一只漂亮的小貓,很開心。
這小姑娘脾氣可挺大,在他家住了不到兩天,每天都不說話,傻愣愣的拉著他要他帶她走,拒絕吃飯,砸東西,烤面包機被她整個舉起來砸,他躲得及時,只在臉上留下了一小道刮傷。女佣給她買的衣服統統不喜歡,用番茄汁染得一片片紅。
把汪西苑氣的直跳腳,罵她︰「不省心的小兔崽子,我再給你送到警察局去!」
真帶她到警察局她又不敢去了,拉著他的手,眼淚汪汪的大眼楮在劉海的掩映下顯得楚楚可憐,他又不忍心地把她領回家。
直到第五天,警察署來了消息,一名中國青年在三天前報了案,他的妹妹姚東光于06年10月22日晚走失,總局查下來的時候正好檢測到了西部分局的報告。
當衛斯理找上門的時候,姚東光還在和自己耍賴呢,他要看新聞,她非要看動畫片,還把遙控器藏了起來,說她幾句,她就翻臉了。
衛斯理抱著她開心的直掉眼淚,要是把她弄丟了,爺爺非一槍崩了自己。然後又和汪西苑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並留下了她所在的醫院地址,千恩萬謝地出了門,她的眼楮一刻也沒離開過他,哭唧唧的張口說話,西苑西苑的叫。衛斯理十分詫異于她竟然開口說話了,心里有幾分高興。
送走他們以後,汪西苑才反應過來,原來那只小貓叫姚東光,英文名字是艾瑪,住在和自己一個出生地的a市,原以為是個智障,沒想到是自閉癥。
怪不得。
他重新洗了把臉,拿著鑰匙出了門又重新開始過起了從前紙醉金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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