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小七在桉鹿山硬挨的那一掌,雖是靠了山澗溪水的輔助來疏通經絡,但並未痊愈,為了趕上這艘樓船,一路策馬疾馳,就是打算登船之後便好好運功調息清靜休養。♀算算日子,自十六鋪碼頭到涇州都城,起碼得花上個十天半個月,足夠雲小七將內傷養好了,閑暇之余還能怡情散心,如此一念想不由得心情大好,身心放松之後睡了個昏天黑地。待她緩緩醒轉過來時,見得房中漆黑一片,周遭無比寂靜,只能隱隱听聞一陣陣水浪拍打聲。
稍稍眯了一會兒就這麼晚了呀雲小七揉著眼角翻身坐在床沿,又兩眼放空看著前方發了會呆,雙目漸漸適應了房中的黑暗,借著自窗外灑入的皎白月光瞧見了自己的白袍。她穿了靴子站起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倒了杯茶水含在嘴里,邊漱口邊披起長袍子拉開門走了出去……睡到現在滴水未進,快要餓死了!
一刻鐘之後,在玄字層兜了兩圈的雲小七連一個人都沒有見到。她模了模癟癟的肚皮,抬頭仰望了下月上中天滿天星辰,只得再從玄字層連著下了兩段木梯,在船頭甲板的船舷處終于踫到了一個正在繞繩子的船工,一番問詢指點之後,總算請得船上的廚子給自己開小灶弄了盤臘肉蛋炒飯,吃的雲小七是滿嘴流油兩眼冒星,心中一片滿足,風卷殘雲之後特意塞了五錢碎銀給廚子以示感激。
胖呼呼的蔡師傅邊抽著旱煙邊掂著碎銀,眉開眼笑地對著雲小七說︰「這幾日公子爺若到了半夜仍舊想吃宵夜,盡管吩咐老蔡便是。」
「半夜?現在是什麼時辰了?」雲小七喝著茶水順順氣兒。
「似乎……將近子時三刻。」
「我就這麼躺了一會,居然過了這麼久了?」
「公子爺可是從十六鋪碼頭那兒登船的?但昨個兒晚飯到現在,老蔡此刻才在這個飯堂見了您呢……公子爺前幾頓都是叫的送膳入房?」
「什麼?!」雲小七一臉詫異看著廚子老蔡,「現在是什麼日子來著??」
「十八,但既然已經過了子時,應該算是十九了。」
「有沒有搞錯啊?!」雲小七閉著眼楮撫了撫自己的前額腦門扎辮我竟然真的睡了一天一夜不曾睜眼?!睡得也太死了吧??豬啊!!難道是因為內傷未痊愈的緣故麼?但現在稍許轉了一小周天內息,已無大礙了既然想不通,那就不再去多想了,睡了一天一夜,又剛吃飽飯,雲小七再怎麼嗜睡也沒法回房去接著躺下了,問了馬廄的所在便謝了老蔡,轉身往船尾走去,許久才看到了馬廄,見著墨玉獨自一馬將半個馬廄給佔據了,而其他幾匹馬兒擠在另一邊兒的馬廄里,不敢越雷池半步。
雲小七看著墨玉睥睨群馬的那副傲態,不禁出聲輕笑,上前撫著墨玉額間那塊菱形白色,說道︰「你這家伙也忒霸道了些,既然同舟共濟了,那便是有緣,何不親善共處?我知你喜寬曠,待得到了涇州便讓你撒歡馳騁,再給你換上最好的馬蹄鐵,你看可好?」
雲小七一說完,墨玉便上下晃著脖子「呼哧呼哧」著,左邊前蹄輕輕磕著地板,減了許多郁郁之氣。
「好駿的黑馬!果然極具靈性!」
突然自後方傳來一句沉穩的男聲,雲小七轉身望去,一個高大的身影自角落暗處走到月光之下,堂堂七尺,水紋窄袖,濃眉大眼,舉止大度。
雲小七挑了挑眉,微微一笑,對著來者抱了一拳。
那濃眉大眼的青年瞧著雲小七隨風而立,一派閑定,英姿颯爽,鎮靜淡然,心中不由的贊了聲‘好!’,同時見了雲小七的舉動,也立刻站定回了一禮之後又不禁上前踏了兩步說道︰「在下侯牧之,敢問這位朋友高姓大名?」
「不敢,雲小七。」
「不愧是雲家兒郎,真乃人如其名,如雲小友這般的舉止氣度之人,侯某還未曾在江湖上多見。」
雲小七微微皺眉︰「江湖?」
侯牧之微微一笑︰「不錯!雲小友耳目聰穎,只聞一句微言便知侯某方位,如此夜半三更孤身一人卻毫無懼色,反而氣定神閑有禮得體。再看這匹通黑寶駒,白日里端的是生人勿近,方才見著雲小友了才一改之前的暴躁,良馬識人,能讓此寶駒乖順听從的,怎會是池中之物?此刻無燈無火,然而雲小友雙目卻是迥然有神,可見內家功夫是練得極好的!」
雲小七不動聲色听完侯牧之的那番言之鑿鑿,未置可否︰「侯大俠實在是過獎了,雲某初出家門,還未曾入得江湖,不敢當!」
「哈哈!相請不如偶遇,侯某見雲小友並非一臉倦意,不如與侯某暢飲一番如何?」侯牧之像變戲法那般,左手拎出不大不小的一個酒壇子。
「清風明月,美酒當前,人生一大樂事,自然奉陪到底。」
酒到酣處,廢話就多了起來。
雲小七听侯牧之說他與同門幾人在林家灘那兒登的這樓船,也就是十六鋪碼頭之前那個點子,還說在十六鋪碼頭靠岸那會兒,船上許多人看著雲小七一路跨馬飛奔上船,幾個有眼界的都說墨玉是一匹難得的良駒,還听說今天白日里有一兩個眼饞的跑去馬廄,差些被墨玉一腳蹬下船,如此反倒更讓人覺著此馬兒難求,巴巴候著馬主兒想詢個價,誰知一天一夜沒見正主兒來馬廄探望。
「哈哈!」雲小七朗聲一笑,接著將碗中酒一口飲盡,「如此侯大俠也是在守株待兔麼?」
侯牧之為雲小七倒了滿滿一碗酒,笑道︰「靈獸擇主,能將墨玉養成這般通靈的,主人定非凡夫俗子,怎會將那些個黃白物什放在眼里?侯某只是想看看,能有墨玉此等良駒是哪樣的人物。誰想半夜犯了酒癮隨處走走,竟然真的遇著了,真真是巧的很!如今見了,心服口服,大快人心!來!干了!」
雲小七也不推月兌,雙手舉碗踫了便喝。
你來我往,不一會兒大半個酒壇子就空了,侯牧之睜著濃眉大眼,對雲小七說著江湖上的一些奇聞趣事,雖然喝得滿面紅光但毫無醉態,只是話越說越多。雲小七仍舊是面不改色,一碗一碗地喝酒下去,倒是話不多,听著侯牧之講著各門各派大事小事,遇著有趣的即爽朗一笑附言幾句,字字珠璣直中要害,反倒是侯牧之听了更是哈哈大笑,酒喝得更勤了。
「今夜與侯大俠把酒言歡,實乃快意人生。」雲小七為侯牧之倒滿了一碗酒之後,晃了晃酒壇子,里面所剩無幾了,她心中暗笑……總算快要喝完了!終于可以散了!後面幾天窩在房里打死我也不出門了!對!叫送膳入房!!
侯牧之喝了大半碗酒,拍了下雲小七的肩膀,呵呵笑道︰「雲小友酒量甚好!之後去涇州的這段時日里,你我可得多聚聚才是!對了!雲小友住哪間房來著?」
雲小七喝了口酒,剛想胡編亂造個房號,突然覺得左後方有一深一淺兩道氣息……這麼晚了會是誰?她剛想回頭看個究竟,坐在對面的侯牧之突然對著雲小七身後揮了揮手,喚了聲︰「大師姐!小師妹!」
不會這麼巧吧?!
雲小七裝作一臉茫然看著侯牧之,侯牧之對著雲小七抓了抓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輕聲說道︰「雲小友,侯某夜半偷跑出來喝酒可是壞了規矩的還望等下子幫我擔待著些不勝感激!感激不甚!」一說完便站了起來,對著雲小七身後恭恭敬敬抱拳行禮。
雲小七抬頭看著侯牧之隱藏在雙手之後那張緊張得快要滴汗的紅臉,不禁一陣好笑,又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于是也站起,轉身,垂目,抱拳。
「侯師哥!就知道你偷跑出來喝酒了,這回還跑到馬廄來了,大半夜的大呼小叫,還讓不讓人睡的了?」一個小姑娘提著個透著橘黃色光芒的小燈籠,三步兩步蹦到侯牧之跟前,對著他一陣說個不停。
侯牧之連連作揖笑著賠不是︰「小師妹別生氣,是侯師哥擾人清夢了,侯師哥帶雲兄弟一塊兒給小師妹和大師姐賠罪……抱歉抱歉!」
好你個侯牧之!剛才是誰的屁話那麼多來著?!
雲小七低頭作揖,微扯嘴角輕輕翻了個白眼,微吸一口氣開口解釋︰「是在下的不是!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正巧遇到了同樣愛馬道友,于是懇請侯大俠舉杯邀明月……多飲了幾杯,擾了大家的清淨還望兩位姑娘見諒!」
「你請侯師哥?那酒壇子明明是侯師哥的,怎會是你請他?」小姑娘果真伶牙俐齒。
「這我」侯牧之支支吾吾。
「侯大俠看得起在下,一見如故,特意贈予美酒,在下想著有緣同船渡,相請不如偶遇,于是拉著侯大俠共享美酒,品談古今是在下思慮不周全!慚愧慚愧!」雲小七胡言亂語。
侯牧之听聞雲小七都說的如此謙卑了,連忙打著圓場︰「小師妹,雲兄弟恭敬有禮,是個良善之人,更是不拘小節的,他都已經致歉了,那就算了吧……」
雲小七忙順著梯子接著說︰「夜已是很深的了,況且在下不勝酒力,未免失禮,不得不回房歇息了,告辭!」急急說完便低著頭轉身就走,剛行了幾步突然自身後傳來一句溫軟暖語︰
「閣下請留步!聆音有要事相商。」
雲小七不由自主地剎住了步伐,定定地站立在原地不動彈,听著身後愈來愈近的腳步聲,看著自己在木板上的倒影,在燈籠光亮下的愈拉愈短……呼!該來的還是躲不過,既然躲不了,那還躲什麼?
雲小七暮然回身,看著眼前的青絲女子,微微一笑,作了一揖︰「不知姑娘,所為何事?」
「啊!!你!」本與侯牧之站在一處的那小姑娘一聲驚呼,隨後跑到雲小七的跟前,將手里的燈籠提得高了些,原本疑問神色隨即變成了喜悅,「小虎!你是小虎!你真是小虎!」
雲小七對著那小姑娘彎著眼楮笑著說︰「這位姑娘,在下不叫小虎。」
「是啊小師妹。」侯牧之趕緊也跟了過來,「這位兄弟名喚‘雲小七’,何時與你說過他叫‘小虎’了?小虎小虎??」
雲小七見侯牧之兩眼瞪著自己,無奈說道︰「我真不叫小虎。」
「‘小虎’是我給你起的諢號!你忘了在帝都的時候,與我要面具跟我打賭的事兒?」那小姑娘依依不饒地問著,「那個虎頭面具啊!在桉鹿山的時候你戴著的!你不會被那壞老頭給打傻了吧??」
雲小七看著那小姑娘一臉擔憂,不由地笑了起來︰「我沒傻,我沒事。」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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