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歲月悠如歌(一)
汝南王還是很疼我的,親自為我挑了位博學的老先生。老先生偶爾會教些詩詞,更多時候講的仍是《女訓》。我看不進這胡言亂扯的書,更听不進老先生「嗡嗡」催眠的聲音,干脆通宵達旦背了下來,每回上課給老先生背上一段,就遛去葉瑛那里听《漢書》,氣得老先生吹胡子瞪眼,又對我無可奈何。
學了年余,我已經掌握了這里的文字,是叫「金文」,和漢字有不少淵源,學起來很容易。我終于明白了當初林中少年的留言,「順南而下,可至安陵。」不禁頗有感慨地搖搖頭,若是當初便認識了這字,便不會漫無方向地朝北走,撞見一匹美艷狼,還被抓去了陵山的狼王寨。
我後來又讀了不少史書,倒是了解到這個時代的歷史變遷。奇怪的是,這里有些時代與我所知是對應的,比如漢代和三國,但是似乎歷史總在改變方向,最終演變成了今天的局面。我一撫額頭,這什麼跟什麼啊,真頭疼啊……
葉瑛仍是喜歡來逗我,見我酷愛讀書,也經常與我探討。有一回,葉瑛說到漢代名將李廣,扼腕嘆息道︰「飛將軍才氣超絕,漢代守邊之將無人能與之匹敵。可惜時不與人,李廣難封!」
我眉毛一揚,不贊同道︰「李廣雖勇猛,卻未有可稱贊的大功。對付匈奴最需要長途奔襲,要訣在于如何避免在茫茫草原迷路,尋找其主力以滅之。然而李廣卻因失道誤期,不得不含恨自刎。這結果,怨不得天,是為將之才的欠缺。」
葉瑛想不到我是這般想法,沉思道︰「你說的未免偏激了些。」他露出笑臉,朗朗星目滿是贊許,「不過的確值得引以為戒。為將者,不會總是天時地利人和,如何采取措施應對才是正道理。」
探討的次數多了,葉瑛也覺得我是個「可塑之才」,常常借與我筆記,還戲笑道︰「汝南王府可真要養出個才女了!」
十三歲那年春末,葉酌嫣也與我一同受教于老先生。老先生詳細地給她講授《女訓》,由于葉酌嫣比我乖巧得多,頗得老先生心意。老先生每每將我與葉酌嫣比較,都是恨鐵不成鋼。
葉酌嫣有時會上前為我解圍︰「二姐雖不喜讀《女訓》,卻精通文史,亦是知禮守教之人。」自從知道落水的事之後,我一直對她比較疏遠,兩人也僅是面上相處融洽,此時此刻我也只能對她點頭報以微笑。
老先生撫模著他那花白的胡子,欣慰地點點頭,不知是認同葉酌嫣對我的評價,還是認同葉酌嫣的知禮守教。
隨著葉酌嫣的加入,父王又給我們安排了些課程,無非是琴棋書畫之類。
開始時,我和葉酌嫣每樣都學一些,倒是令我咋舌不已。比如吧,我的身段倒還不錯,跳起舞來還有板有眼的。而葉酌嫣極有練舞的天分,身段柔軟,高難度動作幾乎一學就會,見過的舞更是過目不忘。相比較而言,我便遜色了不少。葉酌嫣還彈得一手好琵琶,如泣如訴,白居易筆下「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大概就是這般了。而我,欣賞音樂還可以,手指卻太不靈便了,彈不出什麼美妙音符。
我那個哀怨啊,為什麼我就沒有一點女人味!
父王模著我的頭笑了,剛毅的臉型柔和了許多,與我說來︰「術業有專攻。墨兒不要急躁,你讀了不少書,自有長處的。」
我只得硬著皮頭繼續學。最終發現我還是有一定的領悟力,學下棋,學作畫,也能修得一定的成果,只是不能像葉酌嫣那樣彈琴跳舞得出神入化。
這樣也好,我笑笑,全當課余興趣了,了解一些未嘗不可,主要精力還是好好看書吧。
只是練舞的學習一直沒落下,我享受跳起來的樂趣,那輕盈的舞步,伴隨著優美的旋律,可以讓整個心靈隨之舞動。我偷偷地練著,堅持不懈地練著,不為跳給別人看,只為自己喜歡。
轉眼又過了兩年,我長大了不少,身形越見玲瓏,有著少女的青澀了。父王看在眼里,格外地寬慰,總是念著︰「墨兒越發像當年的瀾瀾了。」
瀾瀾,生下葉酌墨便駕鶴西去的側妃柳如瀾。這個傳聞中曾寵冠汝南王府的女子,卻在歲月中漸漸磨滅痕跡。十幾年的變遷,汝南王府當年的下人大都不在了,僅的幾位老僕人也甚少提及當年的柳側妃。我對她的認知,一直停留在那些柳如瀾與汝南王相識相戀的故事里。
一日我去父王的書房回稟功課,父王還未到,只得坐在父王常坐的地方,翻閱著書桌上的文書。看久了也甚是無聊,我四處查看著,書桌最底層的抽間吸引了我的注意。明明是最不顯眼的地方,卻縴塵不染,手把處磨得光亮,似是用得頻繁。
隱隱地,我覺得我發現了什麼,趕緊拉開抽屜。果然,抽屜里空蕩蕩的,只有一卷畫軸安靜地躺在那里。
畫卷?父王一介武將,從不舞文弄墨,怎會珍藏一幅畫卷?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展開。這畫沒有背景,闖入眼簾的是一位穿著鮮艷的紅衣女子,身影輕俏,衣裙飛揚,那般恣意張揚,更奇的是這女子腰佩紅劍,顯得英氣勃發。畫卷還沒有完全展開,右方露出題詞,只見得下半句是「金蝶入我心」。
金蝶……我腦海里對金蝶的印象,除了汝南王府徽記,只有那支鎏金蝴蝶簪,後來我知道了那是柳側妃留給葉酌墨的遺物,從小便帶在身上。難道這畫上的,是葉酌墨的母妃,柳如瀾?
我急欲知道真相,加緊打開畫卷,那女子的面容隱藏在畫卷深處,冥冥中似是微笑著等待我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