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歲月悠如歌(二)
「墨兒,可等了很久?」門外傳來父王渾厚的嗓音,腳步聲漸近。
我驚得手抖了下,心嘆怎麼好巧不巧的,趕緊卷好畫卷,匆匆塞回屜子里,剛松手父王就進來了,身影匆匆,帶起一陣風。
「墨兒剛來。倒是父王,才從梁京回來,定是有許多事情要處理。」我垂下眼眸,乖順地道。梁京是大興王朝的帝都,汝南王作為藩王,每隔三年便需進京朝會。這一回父王去了甚久,今早才回王府。
父王深深看我一眼,三步便邁到了桌後,緩緩坐了下來,眉心緊鎖,似是極為疲憊,又隱帶哀傷。
我從未見過父王這般神色,柔聲詢問︰「可是梁京出了什麼事?」
父王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喚我︰「墨兒,過來,坐到父王腿上。」
我微有詫異,父王的確一直疼愛我,小時候常抱我在膝頭玩,可這兩年我眼見著長出少女的身姿,便再也不曾像哄小孩般抱我了。不過我仍然乖巧地走了過去。
父王將我抱上膝頭,我見著他額角生出幾簇白發,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眸染上滄桑。他神色哀傷,沉痛地道︰「定遠侯薨了。」
我震驚地抬眸看向父王。定遠侯雲霄,已經是很熟悉的名字了,是大興王朝赫赫有名的開國謀臣,史載其胸有溝壑,談笑間決策千里,乃曠世奇才。雲霄與聖元帝一同定乾坤,平天下,卻在最有名的金陵之戰後自請回越州老家,聖元帝幾番挽留不住,最後封了定遠侯,賜地越州。這些年來,定遠侯安居越州,再也不曾參與朝中之事。
鳥盡弓藏,這定遠侯懂得效仿漢初張良,的確是聰明之人。
父王目光透過窗外,看向遠方,似是陷入深沉的回憶︰「當年我帶兵征戰沙場,聖上鎮于中軍,定遠侯從旁獻策,共謀天下,何等意氣風發!攻打南陳那一仗是我一生中最艱難的戰役,向來軟弱的南陳殘黨守著金陵拼死抵抗,竟是久攻不下。定遠侯千里奔襲從梁京趕來,獻巧計,圍而不攻,于清晨燻艾草,敵軍竟不攻自破,投降獻城,方才成就了你父王一世功名。」
我聞言頷首,這便是著名的金陵之戰。聖元帝攻破陳王朝的帝都梁京,第二日便定國號為大興。陳王朝退守江南,以淮河為界,金陵為臨都,負隅頑抗,史稱南陳。昭天二年,聖元帝派汝南王葉安攻打南陳,一路勢如破竹,直抵金陵,卻圍攻數月不下。當時尚未封侯的雲霄聞訊趕來,命士兵于清晨燻艾草。原是時值沐陽,帝京有晨燻香艾的習俗,堅守金陵的將士多從梁京顛沛流離至此,思及家鄉淪陷,金陵又危在旦夕,一時軍心動蕩。有貪生怕死者里應外合,城門大開,金陵于一日中不攻自破。
金陵城破當日,漫天硝煙,南陳的最後一位君主皇甫申懷抱僅一月大的傾城公主從城樓上一墜而下,壯烈殉國。這本是史上極為悲壯的一筆,無奈成王敗寇,今日的大興王朝卻甚少聞及此事了。
父王繼續喃喃說道︰「我與楚王景炎素來不和,每有意見相左,都是定遠侯從中斡旋。誰知定遠侯一離朝堂,我和楚王倒是不似原先許多分歧了。這次朝會,連楚王也告病,雖是這朝堂上暗潮洶涌,病得幾分真假不說,我們終歸是老了。」
我安靜地听著,父王很少與我說起從前的事情,這回卻與我說了這許多,看來真心是為這定遠侯傷懷了。
「父王,嫣兒前來請安。」門外響起葉酌嫣婉轉的聲音,一襲粉衣款款而來。
我見勢立即從父王的腿上滑下,整整衣服站好,仍是捕捉到了葉酌嫣的水眸里閃過一抹不快。我微微嘆口氣,葉酌嫣似是有些不滿父王對我的寵愛。
「嫣兒,過來,父王也正在考核你二姐的功課。」父王收起了先前流露的悲傷,眉宇間現出威嚴,喚葉酌嫣上前。
這一日的考核很順利,只是後來我偷偷溜進父王的房,卻再也沒能見著那副畫像了。
同年,葉瑛年十八,行成人禮,接聖旨去東北守邊。這些年來北狄格外猖獗,三番五次騷擾北方邊界。東北的高麗雖乃一小國,見北狄勢大,依附于其也開始侵犯大興邊境。
葉瑛出發那天,全府為他送行。父王將伴隨他戎馬一生的配劍相賜,葉瑛肅穆跪下受劍時,我才恍然發現大哥早已不是當年逃課出現在我窗前的少年,也成為了獨當一面的鐵血男兒,可以上陣殺敵,沖鋒陷陣,繼承父王的志向。
「等我回來,再看阿墨出落得如何亭亭玉立了!」他撫模著我的頭,溫柔而寵溺地對我說,那一刻我的眼眶濕潤了。
原來不知不覺中,五年過去了,即使過客如我,也漸漸將汝南王府當作了家。未來,我究竟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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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庶女郡主桃花記》原名為《何處墨舞嫣然笑》,新浪博客連載,文字+精美插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