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行事很小心,每走一段都要凝神觀察一番,直到出了虎嘯谷才加快了行程。夜色降臨時,離梁京還有段距離,江流停下來向我稟示在林中休息一晚。我見著林中視野黑暗,也的確不適合趕路,便頷首應了。
江流將馬拴好,四處巡視一番,找了些柴火「嚓」地一下生起了火。熊熊的火焰照亮一番天地,令我覺得林中的黑夜也不那麼深沉了。
我靠近火堆坐下,一言不發地注視著跳動的火焰,想著已經是出來的第二夜了,也不知碧香她們都要擔心成什麼樣子……咕咕,肚子突然叫了起來,打斷了我的思路。我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這叫得太不應該了︰傍晚路過一個村莊時,江流還去買了些干糧給我。
江流看了我一眼,又離開火堆進入了樹林里,等回來時手里提了一只野兔。然後他動作嫻熟地剝掉毛發,穿在一根粗木棍上,架在火堆上烤了起來。
烤野兔?我睜大眼楮看著江流轉動著野兔,滿心的歡喜又期待,肚子居然叫得更厲害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在野外烤兔子呢!我不由得一臉崇拜地望向江流。
江流敏銳地察覺我的目光,陰沉的鳳目掃向我,似是閃過一絲情緒,又低頭面無表情地繼續烤著。我這才意識到這種崇拜的表情不應該出現在一個郡主身上,掩飾地輕咳了一聲,正經地坐直了身子。
不一會兒,野兔的外表冒出油來,散發出誘人的香味。江流再烤了一段時間,起身拿著木棍連著野兔在夜風中吹涼了些,再遞給了我。
我目光感激地伸手接過了,喜滋滋地正要咬下去,突然想到江流連傍晚的干糧都沒吃。我看向江流,撕下幾片兔肉後將野兔還給了他,語氣柔和道︰「你也吃些吧。」
「不用。」江流冷淡地回了一句,與我隔著些距離坐了下來。
我見他如此,也不好再勉強了。
將酥香的兔肉放入嘴里,我滿意地點了點頭︰烤得是外焦里女敕,雖然沒有放佐料,兔肉的天然香味依舊盈滿了口舌。很快,我麻利地解決了一整只兔子,又端正地坐起來。
我仔細審視著江流,這個男子有些英俊的容貌,但鳳眸中的沉郁之色讓他整個人陰沉了下來,令人不敢輕易靠近。不過此時此刻,紅艷的火光映著他的臉,倒是顯得溫暖柔和了許多。江流雖不多話,只是嚴格地按命令行事,但心思細膩之處,很是像雲逸之。
想到這里,我不由得微笑起來,對江流柔聲道︰「江流,你在雲逸之身邊多久了?」
江流也不看向我,簡短地道︰「三年。」
三年,那便是雲逸之從白靈山下來之後了。我轉了下眼眸,想再問點雲逸之的事兒,可又覺得江流面無表情的模樣,是不是應該先緩和一下氣氛?于是我放松了身子,隨意地道︰「江流,你有在意的人嗎?」
江流聞言很快地掃過我一眼,目不轉楮地盯著燃燒的火堆,深沉地道︰「我的妹妹,江灕。」頓了一下,江流往火堆里添了些木柴,又道︰「失散多年了。」
我的心情也隨著他的話沉重了起來,覺得是我問了不該問的話,讓他想起了不好的往事。我整頓了下心情,望著江流,努力歡快地道︰「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江流望著火堆的鳳眸更陰沉了,挑動火堆時掀起了四處飛濺的火星,低沉道︰「她飛蛾撲火地愛上了另一個男人。」
這……又是一個你愛我,我愛他的狗血劇情嗎?但我一點都調侃不起來,愛上一個人卻得不到他的回應,這種痛苦我算是經歷過一回。但雲逸之他只是隱藏得太深了,我如今已經明確了彼此的心意。那江流……我一時不知如何安慰他。
我低著頭安靜地坐著,而江流沉默地添著柴火,期間他陰沉的目光似是落在了我身上。這一方林中空地,唯有火焰「 里啪啦」地燃燒著,氣氛十分詭異。
許久,我才柔聲說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見江流沒有任何反應,我暗自嘆了口氣,將周邊的草叢整理了一下,和衣躺了下去,道︰「不早了,我先休息了。」
江流沒看我一眼,起身到離火堆遠一些的地方筆直地站立著,似是守夜去了。
這一晚我睡得不怎麼安穩,做了些零零碎碎的夢,全部是關于雲逸之的。醒來時天還沒亮,火堆仍舊熊熊燃燒著,江流還站在遠處守著。索性我也睡不著了,便叫江流帶著我繼續趕路。
天快要亮時,我們到了梁京。帝都剛響起晨鐘,渾厚蒼勁的鐘聲在整個城中回蕩,像是帝王皇城的莊嚴宣告,又像是沉重歷史的蒼茫回音。
江流將我送到了安園附近,抱拳道︰「屬下護送郡主到此。」
我頷首謝過江流,目送他騎馬揚塵而去,逐漸消失在蒙蒙天色中。江流應該是要回到雲逸之身邊去吧,也不知雲逸之此刻到哪里了,他要辦的事兒危不危險……我心中又牽掛了起來,許久才轉身回安園。
「安陽郡主可真悠閑,叫我在這兒等了許久!」一道諷刺的女聲響起,突然從天而降一個蒙面女子,攔住了我的去路。
「你……」我話還沒說出口,身旁又躥出來幾個黑衣人,兩個人麻利地扳住我的雙臂,一個人粗暴地捂住了我的嘴!我的下顎被掐得生疼,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瞪大了杏眸質問面前的蒙面女子。
「怎麼?自以為是個郡主就沒人敢動你?」蒙面女子眯起了雙眸,輕蔑地道。
初始的驚惶過後,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眸深沉地凝視著蒙面女子,手下卻是偷偷用力,奈何身後的人牢牢地摁住我雙肩,力氣之大像是練過家子的。
掙扎了一會兒,我只能將注意力再次放到蒙面女子身上,心中苦笑︰我可從沒覺得自己是個人物,倒是得罪了那麼些人,背後還跟著剎羅門的人要殺我……剎羅門?我渾身一個激靈,警覺地盯著她。這女子身段玲瓏,窈窕有致,整個面部被黑紗蒙著,唯露出一雙漆黑的眸子泛著滲人的寒意。這個女人,似是有些眼熟,我在哪里見過她?!
我正拼命地搜索腦海里的人,蒙面女子向捂住我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人立即放開了我,又迅速點了我身上幾個穴位。身後的人也似是松了些勁,我當即要使足了力氣掙月兌開來,卻是無法動彈一步!
糟!我居然中了點穴!我心下「咯 」一聲,自己是逃不掉了,只能看安園的人能不能察覺了!我的余光瞥向還在朦朧晨色中的安園︰風涯,你在不在那里?
蒙面女子婀娜地走上前,抬手在我臉上摩挲著,輕笑道︰「嘖嘖,看你這張臉,長得也不算傾國傾城,怎的就能讓男人痴迷于你?」
什麼意思?我的目光露出不解,听她這話,倒不像是剎羅門的人,到底是為什麼要殺我?
「呵呵,我不殺你。」蒙面女子松開我,手背輕擱著下巴笑了起來,忽然她眼眸中閃過狠厲,接著道︰「我要毀了你!」
我瞬間驚惶地睜大了雙目,眼睜睜地見著蒙面女子從袖中拿出一顆紅色藥丸,那藥丸在她白皙的手中泛著詭異的血光。
「知道這是什麼嗎?」蒙面女子捻起藥丸,遞到我的嘴邊,在我櫻紅的唇上逗留了片刻,鮮血的味道和無法說出的誘人之香飄入我的鼻中,愈發激出了我內心的恐懼。
「七情。」她幽幽地道,手上一用力,將藥丸塞到了我的嘴中!
我拼命將藥丸往外推,蒙面女子掐住我的嘴,逼著我揚起了頭。「咕嚕」一聲,藥丸滑進了喉嚨里,咽了下去!蒙面女子冷笑一聲,放開了我。
我立即劇烈咳嗽起來,只感覺身後的人也放了我,再讓我松了穴。我含著難受的淚看著蒙面女子,她的眼角帶著冷笑,俯身對我道︰「最多一刻鐘,你就會生不如死,然後……」
她沒有說下去,只是飽含深意地斜瞟了我一眼,轉身幾步走,「咻」地躍上房頂,其他的黑衣人也立即跟上她消失不見。
一刻鐘……一刻鐘!我這才反應過來,拔腿就往安園的方向跑!不行,我得盡快回去,風涯、父王,一定有辦法解毒!
噌!突然利劍破空之聲從我身後而來,我心口驀地一緊,歪子向旁邊滾去,鋒利的劍刃劃傷了我的左臂!我來不及管傷口,迅速從地上爬起來,只見一個蒙面黑衣人劍法凌厲,毫不留情地向我刺來!
這回真的是剎羅門!我的腦海里只閃過這一個念頭,寒劍轉瞬間逼近我面門!
眼前閃過一抹碧色光芒,「叮」兩劍踫擊之聲,刺向我的寒劍被挑了開來!風涯身姿挺拔地擋在我身前,側頭掃過我滲著鮮血的左臂,眸中寒意爆漲,提著碧雪劍逼向了那蒙面黑衣人!
蒙面黑衣人執劍擋住了攻勢,兩人纏抖在了一起。我捂住傷口退後幾步,看著眼前黑色身影交織,只能勉強分辨出風涯。黑衣人劍法快而狠,但風涯比他更快更狠,招招直逼要害!
很快,黑衣人落了下風,停在一個房頂上,目光疑惑地審視了風涯幾眼,而後不甘地掃向我,轉身欲離去。風涯迅速追上前,眨眼間出手劃破了黑衣人的蒙面,一張女子的容顏露了出來。
我驚訝萬分地看著那張容顏,即使是再普通不過的臉,依舊是我八年來在汝南王府經常見到的人!虹菱,她是王妃的貼身侍女虹菱!
虹菱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加快了離去的速度。風涯的臉上閃過狠色,就要追上去,我急切地叫住他︰「風涯,別追了!」
說這話時,我急過了頭,突然一股熱流從心口散發到四肢,渾身燙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毒發作了嗎?我瞬間覺得酸軟無力,腦袋中意識有些模糊,不由得撫住額頭,身子晃蕩了起來。
風涯眸中閃過驚懼之色,飛速地從房頂上躍下,伸手扶住了我,讓我把全身重量放在他高大的身軀上。
我靠著他冰涼的胸膛上,身上燙熱的感覺好受了一些,意識卻是愈發模糊了。我立即抓住了他的手臂,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低啞地道︰「快……我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