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陸煥被摔在了地上,他被帶到了一個洞穴里,他手指蜷曲,手掌撐在了地上,而手掌下的地皮竟然是綿軟的,他驚奇的用手按了按,卻發現這片綠色的地皮就像是水果凍似的凹陷軟綿了下去。♀
他還來不及好好體會這種新奇,把他帶過來的獅獸卻慢慢靠近了他。
驟然靠近的碩大腦袋把陸煥嚇了一跳,他眼皮一跳,雙腿用力,就想往後逃,可是他的腿稍微用力,整個腳就陷進去了一截,陸煥動不了了。
明明身下是柔軟的草皮,可身體卻似乎是被禁錮在了上頭,他只好眼睜睜的看著那頭野獸一步步接近著自己。
……你在這里會很安全。
腦袋里轟的一下,穩穩的調子帶著一絲沉冷的意味卷進了腦袋里,陸煥吞咽著唾沫,他緊緊的盯著獅獸,發現這頭野獸只是用那雙金黃色的杏眼瞥過自己,他頓了頓,才干巴巴的說道︰「我……腦袋里的聲音,是你的?」
要是換在以前,和一頭野獸對話,陸煥肯定是不敢相信的,可現在他從死到生,倒是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的了。
不過他的問話,到底是沒有回應的。
獅獸從他身側走過,健壯的四肢穩穩的踏在草皮上,柔軟的地皮跟果凍似的彈起又彈開,陸煥被晃了幾下,好不容易爬穩了,只好怒視著這頭野獸,卻敢怒不敢言。
陸煥掙扎了幾下,還是從果凍地上起不來,把自己弄得氣喘吁吁,最後索性兩手一攤,四腳朝天躺在了上頭,他也只是動了幾下,就喘著氣精神疲倦了下來,陸煥垂下眼,一開始,胸口還劇烈的起伏著,不過慢慢的呼吸的速度就慢了下來,就在他邊旁的野獸朝他看去,陸煥已經閉上了眼,看似睡了過去。
當他睡著時,四肢漸漸蜷縮,原本平躺的身體慢慢拱起,他其實是那種特別沒有安全感的人,長期的病痛,讓他變得特別膽小,就連睡姿也變了。
陸煥覺得身體特別疲憊,他也不知道這一覺睡了多久,等他醒來後,只覺得冷的厲害,手腳冰冷讓他忍不住發抖,他想從地上爬起來,卻又軟軟的彈了回去。♀
此刻,洞口外已經成了烏黑一片,連零碎的星光也沒有,外頭狂風亂作,陸煥還能听到風撞擊在洞穴口的尖叫聲,樹影被胡亂吹動,風彈過葉片刷刷作響,而溫度也一下子下降了十幾度,陸煥被凍得縮成了團。
這里的晝夜溫差大,沒有了太陽,便只剩下無邊的黑暗和寒冷,洞外的環境其實比陸煥看到的還要惡劣,白日里還是清澈的一彎小河已凍成了冰道,沿著河道是以肉眼速度連綿不絕結成的冰霜,青蔥的草木掛上了晶瑩的薄霜。
沒過多久,整個草皮和樹木都被凍上了一層霜,陸煥瑟瑟發抖的縮在原地,他用手環住自己,嘴唇凍得發紫,牙齒緊磕著,他被凍得都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心里便只剩下彷徨。
他覺得自己還真倒霉,好不容易活一回,結果到了這個鬼地方,一來就差點被野獸給殺死,而現在這鬼天氣也來折騰他了。
身體快要達到臨界點時,腦袋就開始胡亂想了。
他虛虛的想著,想了很多,父親與他說過的話、他那命不久矣的身體、有關的無關的,雜亂的想了一堆,最後竟然還想到了那頭野獸。
獅獸的樣子浮現在了他的腦海里,用獠牙勾住自己的衣襟,他被摔倒在地時,野獸垂眼俯視的冰冷意味,那是一雙獸眼,閃爍著血腥和瘋狂,可就是這雙獸眼,壓過了一切,讓他深深的記住。
一團溫燙突然覆在了他的身上,卷曲柔軟的毛發交錯的疊蓋著,陸煥睫毛顫抖,那頭野獸終究還是來了,陸煥不再覺得冷,他甚至還有那麼一段暖和,他攤開手掌,手指卷著野獸脖子邊稍長的毛發,手臂合攏,蜷在了它的身側。
而被陸煥抱住的獅獸則一動不動,它仿佛是成了一座雕像,僵硬的趴臥著。
這一覺睡了很長,長久到洞口外的冰霜褪去,青綠色的草皮再度卷來,如同換季一般,從冬又入了夏,而當這一切都準備就緒時,陸煥還在自己的夢境里肆意游蕩著。♀
他這一覺睡得極其安詳,身側就是一個暖烘烘的抱枕,綿軟舒適,他枕在上頭,用臉頰輕輕的蹭著。
…………
第二日,日光再度來襲,冰霜便在轉瞬之間消失殆盡,只留些許晶瑩水滴落在了青草樹葉上,陸煥醒來,身體倒是不覺得疲憊了,可是肚子卻是餓了。
饑餓佔據了他的思緒,他顫顫巍巍的動了動,肩膀上的衣服就突然被扯動,尖利的牙齒抵著他的皮肉,陸煥一震,不敢動彈,只好僵硬的被拉動。
他被拉到了洞穴外頭,滾了個圈,可人卻是穩穩的站在了地面上,他從地上爬起來,看著獅獸,又垂下眼看到它腳邊放著的一些果子,咽了咽口水,「我能吃嗎?」
獅獸從他身邊走過,柔軟的毛發擦過陸煥的手臂,陸煥頓了頓,就見獅獸在離他不遠處趴臥了下來,頭抵在前肢上,看都不看陸煥。
陸煥便大著膽子,上前去把果子給拿了過來,他是餓極了,撕開果皮便吞了進去,果子依舊是淡而無味,不過好在汁水多果肉也飽滿,一顆下去就有了飽月復感,陸煥把果子都給吃光了,空蕩的肚子才感覺好受些。
陸煥吃飽了,就蜷曲著腿坐在草地上,太陽高高掛著,溫熱的陽光落在他的頭頂,把頭發都烘烤的熱乎乎的,陸煥雖然對現在的一切都是陌生和好奇的,可在這種時刻,全身都是懶洋洋的,連思緒都變得慵懶,不願想其他。
他看向趴在一旁的獅獸,見他也磕上了眼,卷曲的睫毛長長揚起,鋒利的獠牙縮了回去,獸臉倒是顯得安寧了許多。他知道這頭野獸大概是能夠溝通的,昨日腦袋里的聲音就是它的,陸煥一想到這,就忐忑的挪了過去,野獸察覺到了他的動靜,掀開眼皮,瞥向他。
金色的瞳孔帶著無機質的冰冷,像是冷酷的金屬,冷冷的掃視過陸煥,陸煥一滯,手抖個不停,但還是顫著嗓子說了,「這里是……是什麼地方,你能帶我離開嗎?」
他話音剛落,原本臥著的獅獸突然一躍而起,陸煥只覺得一道風刮過自己的臉頰,火辣辣的疼,他捂住眼角,連痛呼都來不及,月復部就被獅獸的尾巴卷過,踉蹌的倒在了地上,而他剛才站的地方,則被一頭渾身黑色長滿倒刺頭顱處凹陷一塊的野獸佔據。
那頭獸的尖爪抓撓著地,陸煥渾身發抖,後怕不已,若是剛才他避之不及,那麼那雙尖爪就該落在他的腦袋上,也許這一刻,他的頭顱就已月兌離了身體。
陸煥看向獅獸,只見它朝那頭黑獸咆哮,嘶吼聲響起時,獅獸身上的毛發都化成了尖刺,它兩三步跳去,前肢揚起,一巴掌落在了黑色野獸的臉上,利爪撕扯過黑獸的眼際勾出一道血痕,獅獸昂起頭,就像是管教底下小弟的頭頭,打了一巴掌後,便踱步到了一邊。
那頭黑獸低下頭,尾巴都縮短了一截,細長的眼虛虛的瞥了一眼陸煥,陸煥被它看的渾身發冷,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他總覺得這里的一切都透著一股怪異,就連見到的生物也都跟人一樣,是有情緒的。
黑獸被教訓了一通,便縮緊了尾巴,跟在了獅獸後頭,陸煥看著它們,臉上還是火辣辣的,他模了模,大概是腫了。
兩頭體型都比自己大出一筐的野獸就在自己的邊上,這讓陸煥心里著實膽顫了一把,他看著
這兩頭野獸臥下,便選了一處離它們遠些的地坐了下來,膝蓋並攏,背脊僵硬的挺著。
……我不能帶你離開。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再次響起,陸煥渾身一震,抬頭看向獅獸。
野獸金色的毛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它的前肢微曲,下顎抵在上頭,尾巴卷著草地,姿態雍容,大概是察覺到了陸煥的目光,野獸緩緩抬起了頭,看了陸煥一眼,便就垂下了眼。
只有陸煥,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陸煥是想要離開這里的,既然能夠活著,自然想要回到父親的身邊。
可是現在,他卻被放置在了這個地方,能夠帶他離開的也許只有眼前這頭野獸,然而對方的回答卻是否定的。
「為什麼不能讓我走?」
陸煥忍不住問,他的聲音變高,里面包含著連他都無法覺察到的失望。
然而野獸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再言語。
氣氛沉悶了下來,陸煥覺得氣悶,他找了一棵樹坐下,樹干粗壯,樹枝葉片濃密,倒是遮出了一塊樹蔭,陸煥慢慢的坐了一會兒,卻覺得這個天氣反倒是越來越熱了,他抹了一把額頭,手掌上都是汗。
這個溫度熱的太快,便顯出了不正常,就連另外一邊的兩頭野獸也詫異的抬起了頭,眯著眼看著上空的太陽。
獅獸站起來,腳掌踩在草皮上,被紫外線烘烤的草地也便燙了許多,它來回走了一圈,顯得有些焦躁。
陸煥深吸了一口氣,又把衣服撩開了些,露出了細女敕的月復部,他覺得這天氣比剛才的更熱了,獅獸看向他,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用獠牙勾起他的衣領,同上次那般,把陸煥拋到了後背上,陸煥被這突然一擊給震得胃都快吐出來了。
他喘著氣咳嗽,而獅獸已經全數狂奔,風撲面而來,陸煥慌忙中抽出一只手勾住獅獸的脖子,他覺得這撲打在臉上的風也是熱的,可更讓他驚悚的卻是,剛才他們所呆的那片地方竟然燃起了熊熊烈火,草木瞬間化為灰燼。
陸煥嚇得面無人色,等他被帶到了山洞里,才反應過來,自己落到的這塊地方,根本就是煉獄。
大抵是受了驚嚇的緣故,當天晚上陸煥就發起了熱度。
他的體溫一直居高不下,蜷縮在地上,而夜晚的溫度又再次落回了冰點,他听著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心里開始絕望,他覺得自己會死在這里。
這樣的思緒伴隨了他很久,直到一個沉重的聲音落在他的身邊,陸煥被驚醒,他昏昏沉沉的抬起眼皮,就像做夢似的,見到了他的父親。
和平日里的不同,父親穿著白色的外衣,像是醫生的大褂,而後朝他走來,溫熱的手抵著陸煥滾燙的額面,低聲嘆了一句,「又失敗了……明明記憶都已經重合了,為什麼靈魂的契合度還是不高。」
這是什麼意思?
陸煥還來不及明白,卻听到父親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
「把這具身體扔了吧,新的克隆體已經準備好了。」他說得很慢,聲音里還是伴著一股悲傷,沉悶的尾音拖長,最後留著一聲嘆息,「我的煥煥究竟什麼時候能活過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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