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時光 第六章

作者 ︰ 魏叢良

陸煥覺得冷,他仿佛是走在一條黑暗的隧道里,看不到兩邊的路,也找不到前方的盡頭,于是他就一直走,一直走……

身體越來越冷,直到整個人被凍成了冰霜,化為了寒水,他才驀地驚醒,身體被禁錮在沉重的獸掌之下,陸煥咻然起身,記憶里被侵犯的疼痛席卷上來,那種被畜生侵入的羞恥讓他再也無法忍受。

即使會死,他也不想在對這頭野獸順從下去。

手腳並用的從野獸身下爬開,獅獸被他吵醒,睜開眼,金色的眼看著他,陸煥一頓,便沉下臉,「我要走,我要離開這里。」

獅獸昂起下顎,前肢蜷曲,野獸沉冷的聲音慢慢的傳入陸煥的腦中。

……你有什麼地方可去?

陸煥順著它的視線往外看去,就見外頭瓢潑而下的大雨,雨水幾乎成了水幕傾瀉倒在窗門上,水流不停的下,從窗外模糊的看去,已經見不到任何動物了。

陸煥從未見過這種景象,心里除了被震撼,便只剩下深深的恐懼。

他得離開這里,他必須離開,他的雙手扶著膝蓋顫抖著,這種念頭在他的心頭從未如此強烈過,獅獸察覺到了他的情況,從床上跳下,身體雖龐大落地卻一點聲音都沒有輕巧的很,他從左側踱到了右側,陸煥便只看著他,心思不定。

……你隨我去一個地方,替我看一樣東西,我就讓你離開這里。

陸煥不語,他蜷著腿,沉默的看著膝蓋,身上的傷已經好透了,可是那些殘留下來的記憶,卻還會讓他的身體忍不住膽顫,他看向獅獸,眼角垂下,他的皮膚很白,黑色的發絲垂落在耳際,臉頰上又泛著因為發過燒而浮起的紅暈。

他原本就是個柔軟怯懦的人,沒有稜角不懂反抗,即使在經歷了那麼令人仇恨的事後,也無法揚起那些凌厲的針刺。

于是,他只能用柔軟的眼神切切的看著獅獸,牙齒磕著嘴唇,慘白的嘴唇被咬的殷紅,尖尖的下巴輕輕垂下,濃密的睫毛撲扇顫動,「你真的會讓我離開嗎?」

大概是陸煥的眼神太過綿軟,可里面卻有藏著一種深刻的堅韌,獅獸側過腦袋,用後腦袋對著陸煥,前肢輕輕磨蹭床被,良久之後,它的聲音才在陸煥腦袋里響起。

……會的。

…………

只要雨季沒有歇下,他們就只得留在這棟房子里,一日都無法離開。

而也幸好房子里的食物和水都比較充足,陸銘章為了能夠營造一個較好的實驗環境,把這里的一切都整理的井井有條,就連換洗的衣物也被放在了櫃子上,陸煥洗完澡換上的衣服便是陸銘章留在這里的。

陸銘章身量高,不過陸煥十八歲時的身體也已經修長高挑了,再加上身體是陸銘章所培育,總會有他的一些私心,想著讓陸煥復生時得到的身體能夠是最好的,一些不足之處也都被他給修補了。

陸煥穿著陸銘章的衣服,倒是正好合身的,陸銘章的衣服都是白色的,陸煥穿在身上,皮膚被柔軟的衣料簇著,身量高挑清瘦,皮膚也更顯白皙,野獸從他身邊走過,它從陸煥的背後看去,陸煥的背影竟與陸銘章的一模一樣。

它心頭一驚,立刻就沉了下來。

這時,陸煥轉過頭,他的眉眼與陸銘章截然不同,柔軟圓潤的眼看著野獸,輕嘆著氣,「雨什麼時候才會停?」

他說話的語氣也與陸銘章是完全兩樣的,大約一個是冰冷如鋼鐵一個卻如溫水一般,野獸就似成了一只青蛙被煮在這溫水里,連它自己也沒發覺,原本的心思在一寸寸變化。

野獸沒有回答,其實這個雨季它也不能確定,這片地方的氣候變幻無常,雨季的到來也是如此,若是幸運,這雨下個十多天便可過去,可若是不幸了,便是硬生生下了個半年,那個時候,便是山洪爆發,水淹過樹林,死去的獸類數不勝數。

就算在這片土地上住了那麼多年,可獅獸卻依舊不敢輕易的下決定。

他需要陸煥去看的地方其實就是當初留在這個空間里被陸銘章發現而後利用的外星技術,那個地方除了人類其余的獸類根本接近不了,這也是陸銘章把這些東西放在空間里沒有拿走的原因,而獅獸則是要讓陸煥去拿過來。

它需要那些東西,只有擁有了這些科技,它才能離開這鬼地方回到現實中去,才有可能月兌下這獸皮囊,變回人類。

…………

食物在鍋里煮著,放入罐頭里的肉片,又加了些干菜,湯的香味慢慢溢出,彌漫在鼻尖,陸煥輕嗅,被湯水所吸引,拿出湯勺,忍不住喝了一口,舌尖卻被湯水給燙到了,吐著舌頭,雙眉蹙著,滿臉糾結。

獅獸扯開眼皮看了一眼他的動作,就沒興趣的耷拉下眼,尾巴卷起,漫無目的的搖晃著。

這時,突然門被拍響,野獸立刻站起來,陸煥拿著湯勺的手也僵在了原處,他看向獅獸,卻只見獅獸快速的跑到窗側,陸煥也走過去看,便看到三兩只渾身濕透了的黑色背毛野獸停佇在房子的門口。

他猶豫了一下,看向野獸,「要開門嗎?」

……不用。

獅獸不再看外面,它金色的眼里閃著淡淡的漠然,像是世界上最寒冷的堅冰,殘酷冷漠。

……不用管它們。

它是這樣說的,冰冷的聲音回蕩在陸煥腦海里,他站在遠處愣了一下,就打了個哆嗦,重新回去,喝了口溫燙的湯,總算是暖回了身子。

陸煥端著湯坐在桌子前喝了起來,小酌了兩口,就覺得一道視線一直盯著自己,他抬起頭,放下湯勺,看著獅獸,「你也要喝嗎?」

獅獸的眼皮動了動,慢慢站了起來,原本卷曲的尾巴松開在身後隨意擺動。

……給我一碗。

陸煥沒想到他隨口說的,獅獸竟然真的要,于是只好去拿了一個碗來,結果單個的用來吃的碗對于獅獸來說實在是太小,陸煥掂量著,就把整個鍋子都給拿了過去,放在獅獸面前,「還燙,慢慢吃。」

獅獸看了他一眼,陸煥卻已經回到了桌子前,低下頭喝起了自己的湯。

他這種人大概天生就是這樣,就算是獅獸對他做了讓他恨極了的事,可過了一段時間後,那股氣便消失了,雖然心里還會留著些陰影,可他卻已經不那麼恨了。

大抵是常年都在病中,病痛時的痛苦已經把他的心性都給磨成了圓石,沒有稜角鋒芒,只求安穩的小石子,他也只是希望這輩子能夠活的久些。

有了陸煥的叮囑,獅獸等了片刻才開始喝湯,它彎下頭,前肢微曲,因為身型龐大,所以這樣的動作讓人看起來有些吃力,不過它自己還好,舌頭卷著湯水,一口一口快速的往嘴里渡,鮮香的味道充斥著麻木的味蕾,整個口腔都被這種快要淡忘的香味所覆蓋,獅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月復部縮緊,很快一鍋的湯都被他給喝完了。

陸煥看著自己碗里還剩下的半碗湯,猶豫著拿起碗就蹲在了獅獸面前,「要嗎?」

獅獸僵了僵,眼皮垂下,氣氛冷著幾秒,陸煥還以為它不要了,面上燦燦,正準備重新坐回去時,獅獸的腦袋咻的抬起。

……給我,我要喝。

它的聲音稍顯急的傳入陸煥的腦袋中,陸煥听著,沉默了下,就眯起了眼,「我再去煮一鍋吧。」

把鍋子拿過來,洗干淨後,重新放入肉片和調料又煮了一鍋湯,而這一次陸煥還把罐頭里的肉片和豆類熬制在一塊,除了湯還有另外一鍋,獅獸的鼻尖微聳。

……這是什麼?

陸煥擺動著湯勺,手指踫了踫鼻子,「說不上來,我第一次這樣做。」他並不會做菜,只是現在被困在了這里,又總不能日日都是冷食的罐頭,只好用這里現有的資源,讓自己活得好些。

罐頭里的大豆和肉片一起熬煮的成果還是挺香的,陸煥煮好了後,就先把自己的那一份盛了出來,同樣是把兩個大鍋放在了獅獸面前,他蹲著,指尖彎曲,指月復輕著地,腳後跟悄悄抬起又放下,有些不穩,他看著獅獸,眼神柔軟,「我第一次做,不知道好不好吃。」

獅獸被他這樣看著,只好低下了頭,依舊是用舌頭卷起被熬制的稀爛的大豆和被切碎的肉丁,煮這樣的東西,其實根本不需要技術,只是把兩樣東西混合倒在一起而已,不過陸煥是第一次用鍋煮出東西來,那種想要被夸贊的心情可以理解,獅獸嘗了一口,已經沒有第一次喝湯時的感覺了。

……不錯。

陸煥听了,眉頭便彎了起來,他真的是個很好打發的人,只要淡淡的說一句話他想听的話,他就知足了,忘記了先前的那些不愉快,滿足的坐在桌子前吃起了那頓說不上是飯的食物。

獅獸見他坐了回去,就趴在一邊,默默的吃了起來,人類的食物再次進入他的嘴里,那點東西其實根本不夠他塞牙縫,這一次依舊是很快就吃完了。

吃好了後,獅獸就走到了角落里,背脊靠在牆壁上,前肢相互搭著,金色的眼隨意掃過,視線若有若無的落在了陸煥身上。

像陸煥這樣的人,獅獸是從未遇到過的。

在他還是人類時,他的生存環境就是苛刻的,他自己本就是一個嚴謹肅立的人,周圍的朋友雖有肆意散漫的性子,可本質里卻也是寡淡的,大約只有這樣的人性,才能在當時那個環境里獨善而出。

而像陸煥這樣的,那麼柔軟溫和的人,就像一只白色的兔子,似乎只要它隨手一捏就能把它給殺死了,那樣的人若是在當時,活在了他的身邊,大約是不可能的。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自己有求于他,陸煥才能安穩的活下來。

這樣想著,獅獸便磕上了眼,不再看他。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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