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下春 第三章

作者 ︰ 燃墨

繼安原府第一才女景萱醉酒溺水昏迷之後,寧家鬧鬼一事再度鬧得沸沸揚揚。

據說寧母睡至半夜,突然听見鬼敲門,出門去一看,溺水昏迷數日未醒的景萱一身慘白、臉色鐵青地出現在門外,寒滲滲望著她,還伸手出來掐她脖子。寧母連驚帶嚇,直接給掐暈了過去,若不是下人趕來得快,只怕她就被景萱勾魂勾走了。

據說那景萱已經死了,現在躺在景家的不過是具軀殼,只有景萱成功勾了魂,找到替死鬼,她才能復生。要不你說她哪都不去,專門去寧家?沒準就是因為平日和寧崢不對付,去報復寧崢的。

據說寧崢因為這事大怒,特地去西山白雲觀請了道長,前來降伏景萱。那白雲觀可不得了,觀主和當今國師是同門,底下一干道長個個功力深厚,除魔衛道不在話下。

據說……

據說……

無數的據說像生了翅膀似的,傳遍了整個安原府。哪怕景萱再度被困回筆中,書房外過往下人嚼的舌頭,也足夠她弄清楚,她這事到底鬧得有多不可收拾。

她那日的確是欠考慮,半夜跑去找寧母。可她怎麼知道,寧母光能看見她,卻听不見她說話?而且她出事那天就穿得一身白,她倒是想換,換得了嗎?

倒是寧崢,原本就起了疑心,因為這事震怒不已,當真去那西山白雲觀請了道士來。一幫子大小道士圍著書房做了半天法,八卦鏡符水寶劍玲瓏塔,什麼法寶道具都祭出來了,弄得景萱心驚膽戰,生怕被找出來拍得魂飛魄散。好在那群道士空有虛名,折騰一陣後並未發現她的存在,這才讓她稍微松了口氣。♀

但她勾魂索命找替身的傳言讓她頭疼不已。有寧母「前車之鑒」在前,又有這可惡的流言在後,她就算有幸再一次月兌出筆筒,也沒機會找人幫忙啊!而且若讓人發現她走在大街上……景萱無力扶額,她會被人潑黑狗血吧?

眼前的路似乎一下子被封死了。

景萱覺得,自己唯一的慶幸,大概就是景家還沒有辦喪事的消息傳來。

這期間,展靖陽也因為寧家鬧鬼的消息來過一次,甚至還踫過景萱被困的這支毛筆。

可令人沮喪的是,展靖陽握筆之時,任憑景萱如何努力,都無法與對方意識相通,只能眼睜睜看著展靖陽被寧崢忽悠走。

寧崢那個裝模作樣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偽君子,居然告訴展靖陽,「鬧鬼」一事純屬謠傳,他並未發現景萱的存在,也未發現府中有什麼異樣。還說什麼景萱這會正躺在景家昏迷不醒,又沒有過世,就算要講怪力亂神之事,也不該有鬼魂出現。

可他要真沒覺得異樣,他找白雲觀那一幫子道士來做什麼,唱大戲嗎?

什麼?只是安她表姨的心?

切!這話誰肯信?

奈何展靖陽就信了,還道自己認識一位有名的江湖游醫,準備外出前去尋找對方,請對方前來替景萱醫治。走之前他特地請托寧崢,要寧崢多代他去看看景萱,如果有什麼消息,要想辦法盡快傳給他。

寧崢答應得那是百般不情願。

景萱躺在筆中,將寧崢的神色看入眼,只覺滿面都是傷心淚。

展靖陽這人心眼還算好,對她也真有幾分實誠,可怎麼就交友不慎,和寧崢混到一塊去了?她要能恢復,真得提醒展靖陽,要擦臉眼楮,遠離損友。

景萱只顧著惋惜和唉聲嘆氣,並沒有注意到,寧崢在送走展靖陽後,回到書房將房中景象飛快打量了一遍,最後將視線久久定格在了書桌上,似有所思。

展靖陽走後的第二天,是一個無月之夜,天幕沉靜,星子璀璨。

書房的窗戶原本是關著的,半夜之時卻被一陣夜風吹開。星光點點灑落屋內,景萱在筆中呆得昏昏沉沉,突然感覺四周一陣清風拂面,陡然睜眼,驚覺自己再度化回了人形,就坐在寧崢的椅子之上。

她詫異地望著自己的手腳,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什麼情況下才能回復人形。

夜晚?無人之時?抑或毫無規律可尋,僅僅憑老天爺當天的心情?

縱然化回原形,有了上一次的教訓,景萱也不敢貿然行動。她現在是人身,不能穿牆不能瞬間移形,只能靠雙腳走回去。可不說遠了,就這寧家的高牆大院,她也翻不出去。若要找人幫忙,寧母上次被她嚇了個夠本,現在還躺在床上起不來。至于寧家其余的人,寧父外出未歸,寧崢不在考慮範圍,府中一干下人……她也不熟識。而且這事若再要鬧大,別人真把她當了鬼怎麼辦?

寧萱擰眉沉思,許久也拿不定主意,而就在她瞻前顧後舉棋不定之際,書房的門突然間被推開來。

一簇火光撕破黑夜,書房中的一切徹底暴露在光亮之下,她慌慌張張想躲,卻已經來不及了。

書房門口,寧崢著一襲天青錦袍,手持一盞燈,跳躍燈火映亮他的臉,將他俊挺明晰的五官照得分明。他的眼深邃如墨潭,緊緊鎖住寧萱的身形,嘴角微抿,勾起些令景萱膽寒的弧度。他的聲音在暗夜里顯得很沉,如夜笛低鳴,「景萱,你是人還是鬼?」

景萱張了張嘴,覺得自己的喉嚨有點發啞。她心驚肉跳地覺得,大概只要一眨眼的工夫,寧崢背後就會跳出十七八個道士,一擁而上將她拍得七零八落。想到這,她一下子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急切地解釋道︰「我當然是人。」

她以為寧崢大概也听不見她的話,可對面燭火中,寧崢沉著臉望著她,目光中全是忖度,「你若是人,那此刻躺在景家的又是誰?總不會她才是鬼吧?」

見寧崢沒有直接判她死刑,她提起的一顆心略微放下一點,卻仍帶了些戒備,眼神閃爍打量著寧崢背後道︰「那個應該也不是鬼。她是景萱,我也是景萱,我想……我可能是離魂了。」

就跟她曾經寫過那本話本小說一樣,因為溺水的關系,她的魂魄和身體分離開來。只不過她身體未死,也不像自己筆下的女主人公那般好命,附在了自己外甥女身上,而是被困在一支筆中。

景萱同寧崢費力地解釋著,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可事實就是如此,要是可以選擇,她才不想陷入這樣的境地。她想,要是寧崢不肯相信,要把她當鬼怪處置,她拼死也得逃出去。可听完她的解釋,寧崢卻沒太大的反應,面上神色既不像信了她,也不像不信她。他沒有如她預料般一揮手招出一堆道士來,而是端著燈進了書房,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離魂?」

寧崢與她離得太近,那目光又太過專注,瞧得景萱有些不自在,她不覺往後退了一步,察覺後又不甘心示弱,便站定身子,仰臉回道︰「應該是。」

「是嗎?」寧崢懷疑的目光在她身上來回,突然間,他做了一個讓景萱意想不到的動作。他竟然伸手輕撫上她的臉龐,繼而重重擰了一把,力氣之大,疼得景萱眼淚都快下來了。

她一把打開他的手,捂住臉怒道︰「你做什麼!」

寧崢將手中的燈放到桌面上,視線依舊膠著在她臉上,「有觸感,有體溫,還會疼,果真不是鬼嗎?」說著,他突然笑了一下,面上冷意淡去,本就俊秀的五官顯得更加出眾。景萱看得有些發愣,想不通對方為什麼一下子像心情很好?

正疑惑間,察覺她視線的寧崢陡然收了笑,面上回復冷然,他冷哼了一聲道︰「你還真是應了那句話——禍害遺千年。不過就算你是真的離魂,你不回景家去,呆在我的書房里做什麼?這些天你毀我的文章,嚇病我娘,都是故意的?」

「我才沒有你那麼無聊,時時刻刻想著禍害別人。」景萱被他誤會,心中不悅,習慣性地就嗆聲回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你以為我想呆在你這個鬼地方,我要不是被困在筆里,我早回去了……」

說到這,景萱陡然捂住了嘴。她一時不注意,竟然透露了自己真正的藏身之所,簡直是犯蠢啦!

然而寧崢已听出了端倪,他目光灼灼,緊緊盯住她,追問道︰「困在什麼?」

景萱哪肯再泄露半點?

寧崢的視線在書案上一掃,看看桌面,又看看景萱,突然眼中精光一閃,伸手拿過筆架上的筆,伸到景萱面前,「你被困在這支筆中?難怪……那日我寫治水志時,竟然會寫出你的筆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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