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下春 第七章

作者 ︰ 燃墨

安原府位于梁朝京師東南面,物產富庶,民風彪悍,是天下出了名的才子聚集地。特別是近十余年來,每隔三年京師會試、殿試,三甲中總有安原府學子的身影。

而從安原府進京,需先走陸路到滄州,再在滄州改水路乘船,經運河一路到京師。

因為寧母的特意「打點」,寧崢除了自己的貼身小廝外,還另有兩個家僕陪同上路,各式行李也裝了近乎半輛馬車。他的行裝本就繁重,隨行的景笙更不是個輕車簡行的,她帶了個丫鬟,帶了個老媽子,行李比寧崢裝得還多。

景笙還記得動身之時,寧崢站在自己府門前,看著那浩浩蕩蕩的三輛馬車時,臉幾乎黑成了一塊燒炭。

看這造型,知道的明白他是去趕考,不知道的,只怕還以為他要去京城販貨。

只是臉黑歸臉黑,在寧母慈愛不舍卻堅決的目光下,寧崢也只能咬牙忍下。而行裝沉重的後果,是從安原府到滄州,尋常只要半個月的路程,他們足足走了二十來天。待到了滄州,為了照顧體弱的景笙,雇船時對船型大小、舒適程度要求更高,找船便麻煩了些。等好不容易雇到了合意的船,寧崢卻不馬上動身,而是在滄州找了家舒適的客棧暫時住了下來。

景萱對此很不理解。

她離開安原府以後,那支筆對她的束縛力似乎減輕不少。有時候,不需要借助寧崢的手,她也可以操縱筆做一些簡單的動作,寫上幾句話。而且她和寧崢之間的溝通也更加容易起來,只要寧崢握著筆,她在筆中說話,寧崢也能听見。♀但令她無奈的是,她的現身仍然無法自控,出現與消失都來得突然,好在她從未在白日現過身,寧崢又一直將她隨身帶著,倒也未被其它人發現異樣。

因此,這日一到客棧落了腳,寧崢將她自袖中取出後,她立刻問出了心中疑問。

「既然找到了船只,為什麼不盡快動身?如今已是十二月,雖然南方天氣偏暖,運河也不比天然水脈,冬季水枯難以行船,但等入了冬,萬一幾場雪下來,水上結了冰怎麼辦?」

寧崢本想將她放到外間桌上,听她這麼問,手下動作慢了下,一挑眉問道︰「你這是擔心我誤了考試,還是擔心誤了自己還魂?」

景萱素來坦白,「兩者皆有。」

自從出事以來,她身陷困境,又有求于寧崢,兩人相處雖算不上十分融洽,但比起之前的水火不容來,已經是極大的改觀。

景萱這麼說,多半是出自本意,但也帶了點與寧崢修好的意思。

而寧崢聞言嘴角一勾,心情也似不錯,他帶著筆轉過屋中屏風進了內間,隨手將景萱放到床頭,邊道︰「我問過船夫,今年冬天的氣候偏暖,雪下得遲,運河結不了冰。而我在這里歇腳,是要等靖陽,我和他約好在滄州踫面,一道入京。」

原來,寧崢在動身之時,就遣了家人通知展靖陽。展靖陽要尋訪那位江湖游醫是滄州附近慶陽人士,展靖陽為了尋他,這段時間幾乎都在慶陽附近逗留。♀他一人輕車簡從,接了消息後火速趕過來,大概這一兩日就會到。

听了寧崢的解釋,景萱沒再多過問。她琢磨著,自己這些日子在筆中過得實在枯燥無味,既然他們要在滄州歇兩日,不如讓寧崢帶她去有趣的地方逛逛,過過眼癮也好。

但沒等她找到機會開口,寧崢的房門響了起來。隨之響起的,還有景笙熟悉的聲音。

「寧崢哥,在嗎?這段時間日夜兼程地趕路,我瞧你臉色不太好,特地借用這里的廚房熬了些補湯,我給你送進來。」

正如景萱所料,自從離開安原府以來,她與寧崢、景笙一塊上路的日子果然精彩。

她這位有著安原府第一美人盛名,溫柔乖巧的妹妹,一路上毫不掩飾自己對寧崢的好感。

平日寧崢哥前寧崢哥後的不說,每日在客棧落腳後,也總會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到寧崢房中,一呆就是許久。別的不說,這一路上歇腳過的客棧,只怕都被景笙借用過廚房。

她就奇怪了,寧崢這一路補下來,臉色比在安原府時還紅潤,景笙是那只眼楮瞧出不好的?

寧崢掃了眼床頭的筆,起身去開了門。

景萱則在筆筒里滾了滾,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準備閉目養神。

就她以往的經驗,外面那兩個人不說上半個時辰,是絕對不會罷休的,她可沒心思听。

可她在筆筒里打了幾個滾,眼楮閉了又睜許多次,景笙的聲音卻總往她腦子里鑽,讓她覺得心里頭像壓了什麼似的,堵得不爽!

景萱和寧崢聊什麼不好,非得聊小時候在學堂的事。

而且一件件一樁樁,全是她和寧崢斗氣的事。

寧崢書法奪魁,她偷偷把寧崢的字帖拿去燒了。

寧崢對杏子過敏,他感染風寒前來學堂上課,她卻在對方茶水里加青杏汁。

……

其實,景笙不是她妹妹,而是寧崢的吧!她這麼費盡心思講自己當初背地里對寧崢做過的損事,寧崢會不會惱羞成怒,回來把她一把丟進運河里?

正無奈,只听景笙又開了口,她的語氣中有著些猶豫,吞吞吐吐好一陣,才終于說出口,「寧崢哥……其實,打小時候起,我就很喜歡你……可你總和姐姐斗氣,連看我的機會都少有。有些時候,我甚至羨慕姐姐,雖然她總是和你爭吵,可你的眼楮……也總是看著她的,不是嗎?」

景笙的表白讓景萱腦袋瞬間放空了一下。

寧崢大概也很震驚,他一時間沒有回話。

屋里靜悄悄的,良久後,打破沉默的,竟然還是景笙。她輕輕笑了一聲,笑聲里摻了點酸楚,讓听的人不覺心生憐惜。但她話里的內容,卻炸得景萱險些從筆里蹦出來。

「寧崢哥,你或許不知道,當初我得知有機會能和你定親時,連苦藥喝進嘴里都是甜的。只是……我終究沒那個福分。姐姐一直以為我因為這事怪她,其實我從沒有怪過她,她會那麼做,也是因為心疼大娘的關系。畢竟我娘和我,還有景淵,都搶了爹爹對她們的寵愛。而且……」景笙停頓了下,語氣更猶豫了些,「而且我有時候覺得,姐姐大概對寧崢哥也是有意的。雖然她平日總和你斗,身邊又有許多的追求者,可那些人,又有哪一個及得上寧崢哥你呢?」

「!」

景萱听得全身氣血直往頭上涌,她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得了這麼個嬌美柔弱還善解人意的妹妹!

因為趙姨娘善于在景父面前討巧,背地里卻恃寵生嬌在娘親面前炫耀的緣故,景萱對趙姨娘一貫不太喜歡。但對于景笙與景淵,畢竟是血脈至親,彼此雖然不是親密無間,但相處還算和睦。當年的事,她也知道自己是一時沖動,定然惹了二房不喜。可時隔多年,景笙舊事重提,話里話外都表現自己的善解人意體貼大度,還一面捧著寧崢,一面用刻薄善妒替她梳妝打扮?是不是太過了些?

景笙那話里的意思,自己當年不答應親事,卻硬拆她與寧崢的姻緣,除了遷怒以外,還是吃著鍋里的看著碗里的,身邊一堆狂蜂浪蝶嫌不夠,還想對寧崢伸手?

嘖嘖,她都不知道自己這麼能耐!

大概是心中太過不滿,景萱氣血上涌的同時,覺得四周的禁錮一松,她竟然再度化回了人形。

而之前寧崢將她放在床頭,她化形之後重心不穩,「咚」地一聲從床上種種摔到了地上,摔得她不由悶哼了一聲。

那動靜太大,頓時驚動了屏風外的兩個人。

景笙沒料到寧崢屋里會有人,而且听聲音還是個女子。她心頭先是一驚,繼而想到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臉色不由青白交間,猛地站起身來,想要往里間去。

「寧崢哥……你屋里怎麼會有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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