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閻宅。舒愨鵡
室內的光線,總是恰到好處,讓人窩在那歐式織花的大沙發里,便不想起身。
捧一本經典,啜一口紅葉舒展的香茗,最是愜意的時光。
肩披玉錦織就的毛絨軟肩,女人微垂的眉眼,積攢著歲月頤養的福氣,和平靜,只是端座,便讓人嗅到只屬于家的味道,母親的味道。
「呵,小煌,你不用耐這兒陪我,去做你想做的事兒吧!」
婦人宛爾,輕訕一旁看似一臉沉靜的男子。其實已經來回反復地看了好幾次表,手機,手上的書卻是沒翻上幾頁。讓一個正值壯年,滿心躊躇之志的男人,就此埋身于平靜無波的家庭生活,的確有些自私了。
「媽,我沒事兒。」
「別騙我了,你這明天一早的機票都訂好了。」
閻立煌低頭,抹了下鼻頭,抬頭便轉身坐到母親身邊,「我這不是抓緊時間陪咱們家的第一美人兒麼。」
「就你嘴最滑。」
「不一定了,媽。等小嫂子這孫兒生下來,我這寶座就得易主了。現在我還不趕緊多蹭點兒福利,免得以後後悔。」
婦人笑罵了兒子一句,話峰又是一轉,「小煌,你什麼時候也給媽媽討門小媳婦兒回來,生個小公主給媽疼疼。」
閻立煌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又來了!
嘴上卻是不敢怠慢,挖空了心思地哄著母親樂呵,盡孝是其一,這也是之前大哥離開時給他布置的假日最後一門功課。
「媽,九點了。」
「一說正事兒,你小子就猾頭。」
「我哪敢。要是再不送您回屋,我怕咱爸就要出來射你兒子我眼刀子了。」
「小煌。」
到門口時,母親停下腳步,仰首才能看著已經長成儀表堂堂的帥兒子,伸手撫撫那眉額,眼底有擔憂,亦有自豪,「你大哥是太在意,才會蒙在鼓里,不識人心。但是,他也只是希望,你能走得比他順,過得比他幸福罷了。」
「我知道。」
「楊婉那事兒,我已經說過他了。如果你真喜歡,放不下,那就重新追求。我瞧之前不有個訪談,你們是不是在蓉城又見著面……」
「媽,純一八卦炒作,您不用掛心。都過去了。」
母親還想多說什麼,便被出來的父親打斷,只給他遞了個眼神兒。
閻立煌乖乖應下,回頭松了松肩頭,準備回屋再逍遙一下,找朋友上網撕殺一盤。
剛走到樓梯口,他的電話突然響起。
一看,沒想竟然是那只無情的小刺蝟打來的。
他默了一下,沒有立即接,心思幾轉,看著閃動的電話訊號,暗暗猜測。
這是突然想他了,忍不住打來的?
直覺這不太想那女人的作風。
或者,後悔了?
也不可能。
對于自己過于篤定的理性推測,十分厭惡,卻又不得不承認。
可能性最大的,應該就是那那張支票。咳,這個算是他給自己埋的一個「機會」伏筆吧!讓那個別扭的小刺蝟主動來找他。
但最多也可能是那日的勁頭過了,又要重新做回同事什麼的上下級關系,表明態度,把支票還給他,橋歸橋路歸路。
這個女人!
「怎麼還不接?大半夜的。」
閻聖君回來,懷里抱著小了自己一輪的小驕妻,小矣妻現在鋌著個大肚子,已經睡得迷迷糊糊了,哪知這小叔子的電話太吵耳,也揉著眼楮醒了過來,軟糯糯的輕呼聲,教男人們同時變了臉色。
「抱歉!」
閻立煌立即接了電話,大步走向自己的房間。
閻聖嬌嗔哄著小驕妻繼續睡,走向自己的屋,卻在半途听到弟遞一聲低
咒,口里似還叫出一個疑似女子的名諱,隨即情況就發生了意外的轉變。
「好,你們有膽兒的就在那兒等著,爺三個小時之內,一定到場!誰敢動爺的人,爺會讓他這輩子都後悔打這個電話。你們給爺記好了!」
閻立煌沖進屋里,把早已經收拾好的行禮箱就直接拖了出來。
閻聖君安置好小驕妻,立即出了門,就看到弟遞陰沉著臉,拉著行禮箱就要走人的模樣,還一邊走一邊給一個他頗為忌諱的人打電話。
「路易斯,我要五十個人。不,一百個。我非震死那些混帳不可,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大哥!」
那邊
踢易斯听到了閻家大哥在場,立即明了,掛斷了電話。
他略略沉思之後,便撥了個電話出去,「我兄弟要的人,麻煩了。不過,他家里情況特殊,若能大事化小是再好不過。必要時幫我拘著點兒……」
這邊
「又吼又罵,還找上嚴子期,你這是要干嘛?五百個人,打群架,還是街頭古惑仔!」
閻聖君臉色也沉了下來,跟閻立煌有得比。
閻立煌抹了把臉,極力掩飾心頭那股邪火,若非是自家最敬重的大哥,他根本沒有好脾氣在這里應對三四。
「哥,你听錯了。只是那邊公司出了點問題,有人在施工地茲事。你知道那是天野拼了面子給我搶來的,我必須親自去。」
h&y集團的打頭字母,便是霍家。霍家亦是集團的第一大股東,多年來與閻家關系密切。兩家族也曾約定過,若非霍天野生成了男兒身,恐怕已經成了閻立煌的媳婦兒了。而閻家二小姐,即閻立煌的二姐,嫁給了霍天野的表哥,也算是切近了兩家的關系。
「丁瑩,是誰?」
一句話,直接切中要害。
閻立煌深抽了口氣。這當過特種(冰),還是一等一(君)王出生的大哥,可謂十項全能,他這點兒道行哪里逃得過大哥的法眼。
「同事。我這個項目的執行人之下,我的下屬。」
「小煌,我不想老話長談,我希望你應該清楚,你在做什麼。」
「我知道,大哥。」
下一刻,兄弟兩各站一邊,隱隱對峙。
電話,在這個時候又打了過來,閻立煌看了兄長一眼,接了起來,那里立即傳來女子的叫聲︰
「閻立煌,這不關你的事兒,你不要來!你听到了沒有,你……」
那里一片嘈雜,女子的聲音很快被人淹沒,突然就斷了。
應該是已經沒電,但是,那片嘈雜聲里,旁人的嘲笑,起哄,諷刺,以及女子聲音中微微顫抖的泣聲,都直直灌進男人心中
最後,閻聖君還是讓開了路,只道,「我已經提醒過你,盡量少跟嚴子期來往。早些年他們嚴家根基還穩,這換屆以後,就很難說清楚了。雖然他已經放下不少,但最近上面的動作不小,你明白嗎?」
「我知道。您代我跟爸媽說一聲。」
閻立煌向大哥點了點頭,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一出大門,他看著腕上的表,一邊拖著行禮箱跑了起來,一邊打電話訂機票。
「霍天野,不管怎樣,我要最快一班飛機。算我欠你個人情,你要怎麼差遣,隨你!」
坐上車後,閻立煌立馬又叫停。
「老王,你下去,扣分兒的事我來擔。」
司機老王嚇壞了,「小煌,你這樣不行啊。要是你大哥知道……」
「他多半已經猜到了,你放心,沒事兒。」
「小煌——」
可惜老司機為閻家領導開了幾十年的車,也只能看著賓力車被開成了法拉利,一溜眼兒的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男人大力地打過方向盤,目光如熾,直直看著前方的車流,恨不能一腳來個飛車,直接沖到機場。這時候真是無比仇恨首都的大道,遠不如在那座閑城里開著暢快。一連闖了幾個紅燈,已
經記不得。回頭會被大哥怎麼責罵,也顧不上了。
他的腦海里,只深深刻著一段話。
——我說這位哥們兒,丁瑩是不是你女朋友啊?她都要跟咱們未來的準新郎倌兒入洞房了,你怎麼還不來救駕啊?!哈哈哈哈,得得,知道你們關系也不過如此,都是玩玩而矣。既然你遠在京城,那咱們就自便了哈!
「閻立煌,你不要來……」
笨蛋,你都被人欺負了,鼎著我的名還被人欺負,我能不來嗎?
……
這一掖,他只知道,如果他不去,他一定會後悔,非常後悔,這期限會不會折磨他很長一段時間,他不敢想像。可他也知道,他去了,還是會後悔,但他心甘情願。
三個小時,一萬英尺的高空,四千里山與月。
為了那個別扭得死不承認喜歡他的女子,為了那個總是固執咬牙死撐著也不要人幫忙的女子,為了那個明明渴望卻偏偏對他說「不」的女子,為了那個對他又凶又惡又壞脾氣卻分明都是為了他好的女子……
尋根就底,也越不過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
天上的時間,在漫長中渡過。
地下的光陰,卻飛逝如稜。
「游自強,你們還能不能更可惡,更卑鄙一點兒。」
丁瑩緊緊握著自己的手機,抱在懷里,謹妨再被無恥爛人們搶走,雖然,手機已經沒電。
「哎,瑩瑩,大家不過是開個玩笑。瞧瞧,這不就逼出那個男人的真心了嗎?要是他一會兒真的趕過來了,說明就是真的喜歡你。我這不是還幫了你一把!」
「我呸——」
丁瑩忍無可忍,一口唾沫吐在游自強臉上。游自強愕了一下,氣得一抹臉,罵了兩句轉身就走。
丁瑩撥開人群,只想立即離開這骯髒不堪的地方。
卻不料,以小吳為首的那群小青年竟然又出了怪招,把她和游自強騙進了同一間密閉包廂,直說若是三個小時後,不見閻立煌出現,才會放他們離開。
「強哥,丁姐,你們就趁著這機會,好好享受月兌光前的最後三小時,性、福、時光吧!」
兩人敲了半天門,也沒人理會。
丁瑩後悔極了,可折騰到現在,她的身體也有些吃不消,在猛踢了一陣兒大門,想搬重物砸門被游自強阻止後,也徹底沒了辦法。
「游自強,你到底想搞什麼?你已經領了結婚證了,搞這樣子真好玩兒嗎?你非要這樣,這樣……」
抱枕狠狠砸過去,卻如隔靴搔癢,什麼用也沒有。
呼吸被哽住,壓抑的委屈在眼里直打轉兒,她仰頭猛抽了幾口冷氣,狠狠轉過了頭。
游自強落坐在距離最遠的位置,掏出了打火機,又不只打哪兒還找到了一根煙,點燃後,開始吞雲吐霧。
「瑩瑩,不是我叫他們找你來的,這都是意外。小吳他們向來玩得瘋,你別怪他們。我也就是個配合者,呵呵!」
見女子不應,游自強眼底的竄過一抹火色,默了一下,又道,「丁瑩,何必裝得那麼清高,拒人于千里之外。你這樣兒,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合適的對象,把自己嫁出去啊!能像當年我那樣伺候你的男人,這世上可不多了。」
丁瑩聞言,背脊一僵,死咬著下唇,不斷克制著自己想要將那男人撕個粉碎的沖動。
跟這種人渣辯論,純就是降低自己的格調。
「我說,」一口濃煙吐出,整個小小的房間,仿佛都被陰霾罩住,男人的眼眸,也變得混濁不堪,「那個叫閻什麼的,你們幾天搞上船的?呵,別怪我說得露骨,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不就那點兒事。想當初,我們也才認識一周……」
「游自強,你信不信,你再多說一句,我就……」
「怎麼,你還打得過我不成?!當初是誰被我摁倒chuang上,就半推半就了?呵呵,我听說那男人年紀也不小了,也不過就是看著高了點,壯了點兒。天知道,那方面能力強不強?你們第一次,做了多久?他那話兒,瞧著跟他那好身材,還成正比吧?我听人說,很多北方男人,那是外強中干。實際上……」
「游自強——」
今晚,也不知多少次被眼前這個男人刺激得失控,此時無人,丁瑩拿起自己的小提包,好歹也值二百來塊的高檔廣貨,那份量自然也不輕,掄起來就往男人身上招呼。
登時,兩人便又扭作一團。
恰在這時候,房門卻比他們預想的早了一個小時,被打開了。
只是,這進來的人並不是眾所期待的那位救美英雄,而是穿著一雙恨天高,也無法把自己支過一六零,身形過度豐滿,一頭粟色的長發掩住了尊臀,卻把那身形襯得更顯出壯的女人。
「游自強,你真敢背著我玩女人。竟然還是這個前女友,叫什麼來著,叫丁瑩是吧?我說怎麼來著,還真是長得一副我見尤憐的狐狸精樣兒,骨子里就是個盈蕩的**,敢動我的男人!老娘今天讓你好看——」
「阿華,阿華,你誤會了,不是這樣的,阿華你听我解釋!」
啪,啪啪——
三個巴掌,游自強不幸中了兩個。
丁瑩撫著火辣辣的臉,看著撲騰上來的肥碩達土豆,只覺得這一切太過荒唐、可笑,惡心至極。
「夠了!」
丁瑩大叫一聲,使了全身的勁兒,狠狠攘開逼壓上來的肥碩達土豆,卻不想這一攘,更激起了肥土豆的洶洶怒火,直接蹭爆點。
「好你個小參兒,你特麼還給老娘蹭鼻子上臉了。賞你一巴掌都算溫柔的了,你竟然趁著我們馬上要大婚了來攪事兒,你特麼安的什麼心?你特麼羨慕妒嫉恨,對不對?存心想要棒打鴛鴦,是不是?」
彭風華一邊叫罵,一邊擼袖子,一巴掌拍開了想要拉她的游自強。
那游自強此時就像河東獅身邊的一只被人掐了脖子的長嘴鴨,完全沒立場,開口就被拍,那些叼樣兒、小人得志,什麼男人骨氣都通通消失怠盡。
「我呸!你個小盈貨,沒人要的老婆娘,臭表子,外地打工妹……」
雖說跟這種婆婦斗氣根本就是自虐,可是那張肥厚的大嘴里吐出的話,不說針針見血,也是字字帶刺,都戮在丁瑩的脊梁骨上。
「你給我閉嘴!你特麼要管得住自己的男人,他就不會在這里開盈趴!」
「好你個小(表)子,剛才還裝得一副自傲清高樣兒,現在就原形畢露啦!大家瞧瞧,嘿,大家姐妹看看這臭不要臉的女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鉤引我老公,你們瞧瞧他們這副齷齪下流樣兒。我說丁瑩,以前听說你才花了幾天時間就把游自強騙上船了,我還不信有這麼不要臉的女人。今天一見,我男人的衣服都先被你扒光了。來人,給我拍——」
頓時,一片閃光燈爆亮。
丁瑩簡直不敢相信,世上有這麼極品無恥的人,一個游自強還不夠,再來一個彭風華。
她完全低估了無恥極品有互相吸引的自然規律,若非如此,游自強這渣男怎麼會攤上彭風華這個肥土豆。
「住手,你們……」
無奈,之前是游自強的地盤,現在已經是彭風華的天下。
彭風華顯是有備而來,後面跟著一**的閨蜜好友親人團助陣,丁瑩擠不出人圈兒,被不知多少只手攘回撕斗圈兒,彭風華那虎軀一震,抓住了她的頭發,就把她狠狠摜倒在地,直接就往她身上坐,要掄拳頭打。
「你個小盈貨,臭婆娘,就你這張(女表)子臉會鉤引人,老娘今天就劃花了它。」
「放手,放手,神經病,誰稀罕鉤引那種人渣!」
「媽的,老娘進屋就看你們都滾成堆兒了,你還敢說沒鉤引。好哇,這張嘴也夠賤,看老娘不打你個滿地找牙……」
「瘋婆子,誰娶了你要倒八輩子大霉!」
「哈哈哈哈,老娘再瘋,三天後老娘也嫁人了。像你,都特麼奔四的人了,還沒嫁出去,整個一沒人要的超級剩女,哈哈哈——」
瞬間,丁瑩被戮中軟肋,聲音一窒,渾身的氣息都
似被抽了空。
拳頭揮落,卻感覺不到痛。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化成了慢動作,那些嘲諷的嘴臉,囫圇不清的叫罵,那些男人女人,這個瘋狂又扭曲的世界,就是她所生活的世界嗎?!
場面瞬間失控,男人們開叫了。
也許是怕真把事情鬧大了,游自強忙把幾個損友叫著拉開了撕打的女人們,這個告別單身派對也被徹底砸爛,提前散了場。
曲終,人散,宴會廳余留一片狼籍。
女子拖著蹣跚的步子,一步一步,越過滿目瘡痍,她衣裙不整,發絲凌亂,小小的面目掩在亂發下,辨不清表情,只是她懷里緊緊抱著自己的皮包,仿佛那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尤顯單薄的身子,在空曠的廳堂里,格外蕭瑟,可憐。
正在角落里打掃降生的服務員,有低聲竊語剛才一片混亂的正室打小參好戲,也有人暗自唏噓為女子打抱不平,更多的人卻是冷漠以對,不予置評。
叮咚一聲。
腳下踢到空啤酒罐子,一潑黃濁的液體潑出來,正淺在她腳面上。
那冰涼的感覺,仿佛一下驚醒了她的魂兒,她怔怔地看著,眼神一點點變得模糊。
這時,一個看不過去的服務員終于忍不住,走了上來,扶住了她的手,藹聲勸慰,「小姐,你家住哪里,我幫你叫輛出租車吧!現在都快零晨兩點多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別……別想了……」
這服務員之前在這個包場服務,算是瞧見幾分真相,心里很是同情丁瑩的遭遇。
丁瑩一下仰起頭,四十五度的角,看著頭鼎還一閃一閃的燈光,冷冷一笑。
「回去做什麼?真像他們說的一樣,只能一個人蹲角落里,自己舌忝傷口嗎?」
回眸時,服務員被那雙過亮的眸,盯得有些無措。
許是年紀還小,許多人情、心理,都無法理解吧,這樣一張年輕的臉,多麼單純,多麼無知,那時候自己也像這樣兒,渴望幸福的時候,似乎才是最幸福的呵!
「你們這里,酒吧在哪一層?」
人都說,一醉解千愁!
她從來活得那麼循規蹈矩,不曾放肆,總也羨慕著別人的隨性。今晚,何不一逞疾欲,徹底放縱一回?!反正,她已經沒什麼好失去的了,不是嗎?
……
「霍天野,整整晚了半個小時!」
「我說大黃,我也是賠著一張老臉,你又這深更半夜的……」
啪嚓,電話被狠狠掛斷。
可憐的某人接連兩次被人從夢鄉里拎出來,還沒得一句好話兒,可氣得不清。
這方,扣掉電話的男人抬起眼,卻只見到已經人去樓空的大堂,服務員、調酒師等等多數已經換回便服準備下班走人的,個個都瞠大了眸子,驚愕惶恐地瞪著他,以及他身後的一大幫子虎背熊腰,仿佛從港片里走出來的古惑仔似的男人們。
氣勢洶洶,被一片冷清的人去樓空,殺了個措手不及,跑歪了調子。
這對手都不見了,到哪兒去扎場子,撈回面子?!
一鼓作氣,勁兒全都打在了棉花里。
一群人的頭目見狀,也知道錯過了重要時機,這江湖經驗還是豐富,迅速調整了氣息,回頭安撫臉色已經沉到底、眸子里快噴出火來的太子爺,言辭之間也頗為懇切。
可閻立煌怎麼吞得下這口氣,他這短短三個小時,他動用了多少關系,連大哥都驚動了,卻沒想到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那個小女子,已經回去了?這時候正躲在屋里,自怨自哀,還是被那群混蛋……
「找人!」
最後,太子爺一聲令下,扎場子的男人們紛紛領了線索去尋人,其中,亦包括之前訂下這台宴會的主角。夜總會的錄相資源,被全部調了出來,只看了不足五分鐘,太子爺就砸壞了一個水晶煙灰缸!
「果然是游自強那混蛋!」
錄相雖
不太清楚,卻是明顯可見一大群人堵著中間的小女子,並將女子往一個小個兒男人懷里攘。那種坐困愁城,天地不應的感覺,瞬間讓男人握緊了拳頭,呼吸都抽緊。
頭目一听,雖不清楚此為何人,但看太子爺那陰冷酷戾的眼神兒,也知道此人以後可別想在西南地區混了。
正在這時,一個小弟跑來,附耳于頭目。
頭目听完,略一沉思,才對閻立煌提起。
隨後,那位跟丁瑩有過接觸的服務員,來到了閻立煌面前,將當晚發生事說了個七七八八,最後還告之了丁瑩當前可能的所在。
閻立煌听罷,臉色疾變,轉身就跑了出去,路上抓著一個服務員就問酒吧位置。
「……好像是那些人故意騙那位小姐前來的。他們鬧得,雖不是我們這兒見過最夸張最火爆的,可的確有些,過份了。後來,他們還把人關在包廂里……那個新郎倌的老婆突然跑來,還帶了不少人。我听我同事說,好像也是有人故意打電話,把人給叫來的……
當時很混亂,好像還打起來了……還看不出來那位小姐受傷重不重,不過,好像臉腫了,嘴角還有些血……她問了酒吧的位置……唉,這種情況在我們這里很常見,可是……那群人的確太過份了點兒,那位小姐就一個人,根本爭不過他們一大群人……」
該死的!
這麼多人,竟然欺負一個弱女子?!
這真是他閻立煌有史以來親見過的,最不恥的事,也是他絕對無法忍受的事。
因為那個被欺負的女子,是他的女人,怎麼能忍!
縱使之前,兩人說要一刀兩斷,他也絕決離開,可那也都是當時的氣話罷。在此時此刻,那些爭執不快都煙消雲散,除了找到她、他想不到其他。
——閻立煌,你不要來……
女人呵,果然是口是心非的。
瑩瑩,你知道你真心想說的是什麼嗎?
就算你死不承認,可是,我知道。
「請問,你見過這個女人,她在哪里?她是我女朋友。謝謝你朋友,這個人情我閻立煌欠下了,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可以隨時打這個電話。」
那個隨手一指的男人,一看那遞來的燙金名片,也是一愣傻眼兒。
h&y國際,那可是京城鼎鼎有名的跨國大公司啊!
而名片上,沒有職稱,只是一張公司名片。
可是有點兒常識的人都知道,什麼樣的公司領導,是完全不需要個人名片的,他們本人就代表了這個公司的存在。
這一次,閻立煌找到丁瑩時,他以為以後都不會再有這樣的心情。
高高懸墜的心,終于落了地,可是在看清女子模樣時,這顆心就像一雙手用力地揪住,扭了個三百六十度不成形。
強壓的憤怒,突然消失,隨之而起的是難以言喻的心疼,後悔,自責。
「走開!丑死了,這麼丑還敢拿出來丟人現眼,我都替你媽媽難過!」
女子一把推開了要湊近身的同樣醉酒的男人,她揮著手上的大包包,一下就砸中了男人的臉,男人被砸疼了,氣得一躍而起,逮著女子手臂就吼。
誰知女子混然不覺危險降臨,還繼續搖著小手,嚷嚷著,「說你丑,你還不承認,不信你照照鏡子,跟我男朋友比比。我給你說,我的阿那答那是比黃曉明、都叫獸都要帥上一萬倍的,高、富、帥!」
那被砸了的男人就嚷了,「放屁!你男人要真那麼帥,那就拉出來溜溜啊!要真能好過都叫獸的話,他怎麼會讓你一個人在這里喝悶酒,也不出來找你?」
「他來了,他今兒晚上可是打飛的過來,幫我教訓那些,哦就你,就你這樣兒的混蛋王八糕子,大渣男!」
女子的中指幾乎直戮上那醉漢的鼻尖兒,嬌憨的醉態,醉語,卻讓他一下疼進骨子里。
醉漢卻十足不屑,一拍桌子就吼,「你個傻婆娘,你就吹吧你!瞧你這樣兒,都不知道被誰給欺負過,你男朋友在哪兒,你就瞎吹吧你,什麼高富帥,就你這樣兒連妝都不會化的女人,
誰要你,都是可憐,哎喲!
女子的皮包又狠狠砸中了醉漢,醉漢一個不穩又倒下酒吧凳,女子樂得哈哈大笑。」你個丑八怪,你才沒人要呢!就算你化成李玉剛,化成楊貴妃,也沒人要你個酒醋鼻,豬八戒。我才沒吹牛,我男朋友很快就到了,他一來,你一準兒就更沒鼻子,嗝,沒眼兒。「
醉漢竟然又爬了起來,抱著吧凳對罵,」你個臭婆娘,你還敢,你再動手,我特麼現在就把你就地正法了。看你男人根本不可能來了,今晚咱倆……「
這撲上來的熊抱,當然落了空,回頭就被一巴掌拍開,轉頭抱住了剛剛走來的男服務生。」媽的,誰,誰敢推老子!「
掄回來的拳頭,再次被人截住,五根鋼鉗似的指頭,一下捏得醉漢痛叫著跪落了地。
扣住那手腕的男人,俊美的臉色陰沉在晦黯的燈光下,陰幽的眸色,只看一眼,就讓人從頭涼到腳,光是那高大強健的身量,已經瞬秒全場。」看清楚了,我就是她的男、朋、友!「
那時,全場的人都傻眼兒了,因為他們在這兒瞧著那傻呼呼的女子,吹了近一個小時自己的帥男友,各種好,各種了不起,什麼大人物雲雲,卻久不見人來尋,還說什麼打飛的,都做一笑談。畢竟,在酒吧里這時候候都還不離開,還喝得爛醉如泥的人,哪個不是現實里的失意人,十句有十二句都不足以信。
特別是這個叫嚷的女子,不是特別美,穿用也一般,買酒的錢還不夠,都是之前某些男士給墊付的。正如這醉漢所言,連妝容都不畫的女子,完全的非主流存在體,能傍上高富帥那純就是白日做夢,酒後胡言,自我安慰的阿q罷了。
然而,之前一直篤信的猜測,在這一刻徹底崩盤,焉有不傻眼兒的。
這時候,似乎只有那個醉曛曛的女子,最正常,笑得最得意。」嘻嘻,我就說了嘛,我男朋友一定會來的嘛,你們還不信!哪哪,一賠十,賭輸的都把錢錢給我。你們瞧瞧,我男朋友是不是比黃曉明、都叫獸都帥啊?!「
女子抱著男人的腰,揚聲得瑟得不行,瞧得眾人眼神都是一陣抽搐。回頭,她突然攀上男人肩頭,仰起腦袋,用力嘬了上去,正中男人性感有型的下巴,男人明顯一愣。
她掂著腳尖兒,一雙汗呼呼的小手捧著男人微愣的帥臉,得瑟得更厲害,」瞧瞧,你們瞧瞧,我男朋友,是不是最帥,最有型,最man的男人!「
回神的人都不禁笑了起來,紛紛點頭稱」帥「,向閻立煌舉起了酒杯,祝他及時救美。
可閻立煌的心里,卻是百味雜陳。」我給你們隆重介紹,我的男人——叫大黃!嘻嘻,大黃,跟大家問個好!「
這什麼介紹,把他當狗狗了是吧?!
男人身形一抖,看著女子的眼神全是無奈。
周人便也跟著起哄,一聲一個」大黃「,讓隨後跑來善後頭目也暗自好笑。」大黃,他們都是好人,諾,那個帥哥剛才還幫我付了酒錢呢!壞蛋都被我的無影腳打跑了,還有妖婆子。我給你說,今晚我可神勇了,可惜,嗝……你來晚了,沒看到!我給你說……「
明明都醉成這樣兒了,你卻還是不說真話,就會自欺欺人。」傻丫頭,我都知道。「
他抬手,輕輕撫順她的亂發,一縷一縷,沾著膩著,不知是汗水,還是血漬,或者,還有淚。仰露出的那張濕泠泠的小臉,紅得極不正常,唇角上果然浸著血,眼角下明顯一大片烏青色,一條條的手指印兒。
那些人,還打了她!
男人溫柔的面容,在腦中一閃之後,瞬間變得更為陰沉。
那顆心,已經不知翻攪了多少種滋味兒,都揉成了團兒。
他一把將人抱起,俯耳輕聲說,」瑩瑩,不早了,我們回家吧!「」嗯,我累了。「
她乖順地攬住他的脖子,將臉埋進他懷里,枕在他的心口,閉上了眼。
兩行
淚水,在昏暗的燈光下,清泠泠的,直直落進他的眼。
他嘆息一聲,不得不在心里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
回酒店的路上,女子一直很安靜。
閻立煌接到了路易斯的電話,」目前看起來,還行。我知道……但這個虧,我不會白吃。「
路易斯心下微嘆,」立煌,盡量不要驚動到你大哥。「
閻立煌唇角微微一扯,」他已經知道了,會不會心動到他,我也管不了那麼多。「
路易斯一默,又急道,」你也不用親自出馬,我讓阿原去辦,這樣你可以出氣,也不會鬧……「」子期。「
閻立煌的聲音突然沉了下去。
直喚名諱的份量,無形中也沉了幾分,讓人無法拒絕。」她是我喜歡的女人。一個男人,如果連這點兒擔當都沒有,還算男人麼!「
如果喜歡,連說出來的勇氣都沒有,那還叫什麼喜歡。
不談什麼男子漢大丈夫,至少,在這個男人的眼里,對一個女人好,就要為她出頭,就不能讓她白白受了委屈。
所以,立煌,你也是在暗示我,不要再繼續當什麼神秘的長腿叔叔了?
結束了與好友的通話,到酒店後,閻立煌對幫他開車的阿原,即是那位帶人助陣的頭目,說,」原哥,麻煩你們了。夜總會的線索,口供,還有錄相資料我都要一份最原始的。其他的,以後我自己處理,就不麻煩你們了。「
阿原本是念著老大的意思來幫忙,但跟這位太子爺短暫的接觸里,對其人品也頗為賞識,表示願意助其一臂之力,卻還是被閻立煌非常嚴肅地謝絕了。
最後,阿原退而求次,」對方應該都是些普通人,要給個教訓也容易得很。以後在蓉城若有什麼幫得上忙的,盡管打我電話。這女孩子,應該喝了不少酒,我讓人給你送杯特效的解酒茶,可別再推辭了。「
閻立煌欣然應下,」原哥,其實那話應該我說,今兒是我欠了你們一份人情,以後若有什麼政策上為難的事,盡管找我。「
阿原豪爽一笑,似乎等的就是這一句,兩個男人握了握手,道了別。
抱著女子回到房里,女子睡得還很沉,似乎沒有醉酒後的那些糟糕的反應,倒是有些出乎閻立煌的預料。
不過,他不知道,今夜比自己想像的更漫長,更難以預料。
將人安置在側臥里,他先進浴室洗了把冷水臉,借以平靜心緒。
半晌,從浴室出來,燒水,尋了解酒藥,給女子備好。
不過水剛燒好,就有人按了房門鈴,竟然真是阿原差人送來了特制解酒茶,連同部分已經整理出來的夜總會錄相資料。對于阿原的這份心思,他算是記牢了。
回頭,突然听到室內傳來響動,他急忙沖進側臥,人不在大船上,附設的洗手間里,傳來嘔吐聲。
他推開摩挲的玻璃門,看到女子跪在黑色瓷磚上,雙手把著馬桶,嘔個不停,渾身還發著顫兒,頭發掩去了她的臉,卻清晰地讓人感覺到那必是極難受的感覺。」丁瑩……「
他急忙上前托住她的身子,撫上她的背,幫她順氣兒。
這一吐,大概是把她一整日的東西都吐光了,中途他給她清水漱口,又給她喂解酒茶,見沒效又吃解酒的藥,好一番折騰,她吐得沒得吐了,最後軟倒在他懷里。
他以為她應該是累極了,可是她卻瞪著一雙極亮的眼,眼眸赤紅,看著他,久久地,眼珠子都不動一下。
他擔心,」瑩瑩,你哪里不舒服,快告訴我。我帶你去醫院。「
女子的臉色極糟糕,明明都月兌水了,可這表情瞧著怎麼都不搭,他怕出事兒,便下了決定,急忙打開了熱水,去拿毛巾,要給女子略做梳洗。
手,卻在伸出去時,被一雙小手給攥住了。」瑩瑩?「
他回頭,她撐大的眼
眸,被水洗過,晶瑩剔透,蒙上一層脆弱得讓人心碎的光芒,直直凝著他。」大黃,別走,別離開我……「
嘶啞的嗓子,發顫的聲兒,每一個音,都重重地擰在了心上。
她的手濕漉漉地,抓著他的手臂,那麼用力。
他想,他離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