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主帥噴完嘴炮,各回本陣。♀隨後,第一隊兩百人走出軍陣,率先向敵軍發起沖擊——只有他們這兩百人。
什麼叫義無反顧,陳宇這次是真正的見識到了。這兩百人沒有一個人回頭,因為只要回頭,後面的人就可以把他斬首。
對面的敵軍對此似乎並不當回事,弓箭手果然如楊諒所令,都沒挪地方來攢射一下。這兩百人沖至半路,稍事整隊便直接殺入十萬大軍的陣中,那一瞬間,就像燒紅的鐵塊扔進冰冷的水中。
楊素之前下過死命令,不勝既斬。二百人去打十萬人,這是把他們生生的逼成了哀兵。選鋒營是楊素手中最重要的棋子,也是可以舍棄的棋子,他心中只有勝利和功業。只要達到這個目的,即便是百里挑一的選鋒們,也會毫不猶豫的棄掉。
這兩百人沖入敵陣後,個個如同發瘋的野獸,但是也不忘維持陣型,互為依托。靠近他們的敵軍死傷慘重。存亡之際,每個人都激發了所有的潛力和獸性,喊殺聲如野獸咆哮,震撼人心。
陳宇在這邊都听的驚心動魄,對面的叛軍就更不用說了。沒有和這兩百人交鋒的士卒都側目望去,先前不屑一顧的表情一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漸漸加重的懼怕。心里只希望他們離自己越遠越好。而靠近他們的人,在將官的逼迫下也不得不舍生忘死的殺過去。
這二百人被完全包圍,傷亡不斷的增大,陣型也開始散亂,但是舍命拼殺的勁頭絲毫不減。每個倒下的人,都能拉四五個墊背的。
投入水中的紅鐵塊耗盡了熱量,死氣沉沉的落入水底,冒起的熱氣也散盡了。最後的喊殺聲消失,戰場上又恢復了平靜,好像從來沒發生過什麼那樣。♀但是陳宇清楚的看到對面漢王大旗下,戰馬上的楊諒伸手抹了一把汗。現在的他,想必多少猜到楊素的用意了。
而楊素只是笑了笑,又一揮手,第二隊又兩百人沖了過去。這次陳宇看到對面弓弩手們急忙拉弓攢射,但是選鋒們的厚甲和盾牌擋住了絕大部分箭支。有壯碩的甚至套兩層甲,絲毫不懼箭矢,即便是中箭的人也掰斷箭桿,帶傷沖鋒。而有些叛軍看著這些野獸般沖來的人,竟然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半步。
又是一塊紅鐵,又是一陣熱氣,最後還是消于無形。而叛軍將士心中的波瀾卻無法平復,人人驚懼。只幾百人便如此凶猛,楊素身邊還有幾萬呢,要是全殺過來那還了得!若是再這樣來一次,本方士氣不振,必敗無疑。
楊諒雖然沒什麼本事,但身邊還是有能人。老將蕭摩訶急忙調集兩千精銳前出,準備扼殺第三波近乎自殺的攻擊,挽回士氣。帶領這兩千人的猛將便是前番在蒲津關被楊素偷襲,大敗而逃的茹茹天保。後來他跟著趙子開想在高璧山打個翻身仗,結果還是稀里糊涂的輸了,搞得一直抬不起頭。這次更是憋了一肚子火,一定要在這里挽回聲譽。
楊素大笑三聲,對麥鐵杖道︰「麥將軍,看你的了!」,好勇斗狠的麥鐵杖早已按耐不住,領著最後的兩百選鋒,準備沖擊。陳宇突然心中一動,朝楊素看去,卻發現楊素此時也在看他。雖然沒有說一個字,但是陳宇心領神會,下馬提刀持盾站到了選鋒隊列中。
楊素分明是在試探自己的膽氣,而陳宇也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參與這次力量懸殊的突擊。他雖然已經有了實戰經驗,但尚需一次徹底的磨礪,如果能活下來,無異于月兌胎換骨,擁有了將來爭鋒天下的必備素質。
兩百對兩千,精銳對精銳,兩撥人凶狠的撞到一起。麥鐵杖一手大刀一手鐵盾,勇猛異常,殺的風生水起,光被他用盾牌連頭帶盔一起砸扁的就不下十幾人。李枚第棄了弓箭,扛起一把狼頭槊連捅帶砸,也是三五人近不得身。王福進一改平日憨厚老實的樣子,如同一頭餓狼四處撲殺。
陳宇在絕境之中更是爆發了自幼苦練的功力,爆喝聲聲,狠命廝殺。厚實的功底加上高大威猛的個頭,還有日益精湛的搏殺技藝,和他交過手的人是非死即殘。
身上的明光鎧早已被血染透,甲裙上的鮮血如雨般滴在地上,眼中也只剩下一片血色。上次高璧山之戰,多是追殺逃敵,而這次是正面對抗,以弱對強,拼的只有一個字,狠!陳宇現在的狠勁,只怕事後想起來自己也覺得會害怕。
雖然叛軍的兩千精銳一上來就把這兩百選鋒死死圍住,但卻像抱了個刺蝟球那般扎手。拼殺一陣後,氣勢便遠遠落在了下風。陳宇殺到最後,手臂幾乎已經沒了知覺。
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大雨,雨水沖掉了陳宇盔甲上的血,卻沖不走他眼中的血色,他腦海中也只剩下一種意識——殺!李枚第說的對,戰場上沒什麼好想的,在敵人殺死你之前把他弄死就行了。
叛軍將領茹茹天保本來就是悍勇之輩,在北方名聲很響,這次又把前兩番戰敗的屈辱統統發泄出來,也是凶猛異常!只見他揮舞一把長槊,眨眼間便挑翻好幾個選鋒。陳宇見狀凶性大發,暴喝一聲朝他殺去。
茹茹天保看到氣勢洶洶的陳宇,長槊如閃電般刺來,又準又狠。陳宇用盾牌勉強將其打偏,揮刀要砍斷他的槊桿,卻只發出一聲鋼鐵交擊的脆響,環首刀刀刃崩了個口,而槊桿卻連絲痕跡都沒留下——這竟然是一把絕好的馬槊!
茹茹天保反手一掃,陳宇被沉重的槊身打在胸口,只覺的五髒六腑翻騰,勉強用刀盾支撐身體不倒,前胸卻空門大漏。而茹茹天保豈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一槊當胸刺來。
眼看陳宇就要被穿糖葫蘆,「將軍小心!!」王福進大喝一聲從旁邊冒出,一刀砍向茹茹天保右臂。茹茹天保不防之下吃了一刀,受傷不輕,手中馬槊失了力度,雖借著慣性刺在陳宇護心鏡上,卻沒有刺透。
就在王福進舉刀要了結他的時候,茹茹天保棄了槊,左手抽出隨身的短刀閃電般刺入王福進脖頸中。「不!!」,陳宇看到這一幕,氣血上涌,怒喝一聲扔掉刀盾,抓起馬槊用尾端的紅銅槊篡一招小鬼剔牙猛刺茹茹天保咽喉。茹茹天保右臂死命抓住槊桿,左手上的短刀朝陳宇擲來。
陳宇閃身躲過飛刀後猛然發力,茹茹天保受傷的右臂力量不濟,被尖頭的槊篡捅穿了喉嚨,只掙扎了幾下,就不甘心的摔倒在地。
王福進口中直吐血沫,已然是沒救了。陳宇想起昨天還和他在一起有說有笑,心中悲憤難抑,拿起王福進的刀把茹茹天保首級斬下,掛在槊刃上高高挑起,大喝︰「叛將茹茹天保已死!兄弟們,殺啊!!」
叛軍精銳看到主將已死,加上選鋒實在凶悍,士氣大跌,不知是誰先發喊逃命,帶的所有的人都往回跑。兩百人生生擊潰了兩千人,楊素軍士氣大振!
陣中角聲再起,全軍齊齊揮刀擊盾,高聲吶喊,只待進擊令下。楊諒軍早已膽戰心驚,大雨更是澆滅了他們最後的士氣。
楊諒已是如坐針氈,之前囂張的氣焰早就消失不見。這時看到己方十倍優勢的精銳反而敗退,更是堅定了必敗的信心,撥馬就要回撤。王頍拉住楊諒的馬韁拼命的勸說尚有一戰之力,千萬不要撤軍,必須殊死一搏。被嚇破膽的楊諒用馬鞭抽開他的手,帶著親兵護衛頭也不回的跑了。
主帥一跑,叛軍更是無心再戰,紛紛開始後撤。但是楊素豈容他們從容離開!只見他抽出佩刀,往前一揮,大喝道︰「全軍出擊!後退半步者斬!!」
中央大桿黃旗向前一壓,幾萬大軍高呼戰吼,潮水般沖殺過去。叛軍十萬之眾,見狀竟然如同被驚嚇的鳥群,有序的撤退瞬間變成了混亂的逃亡。蕭摩訶為了挽回敗局,毅然率領所部兩萬精兵結陣斷後,但是被張須陀率領的五千甲騎具裝沖的七零八落,蕭摩訶本人也被活捉。
楊諒在裴文安的護衛下沒命的朝晉陽城跑,身邊只有不到一千精騎。而宇文佑靖早已帶領四百選鋒騎兵埋伏在他逃跑的必經之路上,這會看到漢王的旗號,便斜刺里殺出,要活捉楊諒!抓到他,這仗就不用再打了。
裴文安見狀回軍迎擊,被宇文佑靖一槊挑落馬下,生擒活捉,所部也非死既降。只可惜楊諒馬快,沒能追上。
又是一場大勝,一場一邊倒的大勝。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是用選鋒營幾百人,包括王福進的生命換來的。堂堂六百選鋒步軍,現在能喘氣的連六十都不到了。
已經精疲力盡的陳宇沒有去追擊逃敵,他把槊尖上的首級取下來,掛在腰上。此時的他,看著枕尸狼藉的戰場,再也沒有一絲不適。這次月兌胎換骨的變化,注定他要在隋末亂世叱 風雲!
而李枚第卻沒有割取一枚首級,只是默默的背著王福進冰冷的尸體往回走。陳宇跟在他後面,一手拿著那根差點刺死他的馬槊,一手拿著那封已被鮮血浸透,尚未來得及托人捎出去的信。
雖然認識的時間短,甚至還不能算的上是真正的朋友,但這是陳宇在軍隊里,除了宇文小子和李枚第,唯一感到熟悉親近的人,更何況此人還救了自己一命。等回到大興城,一定要去他家里探望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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