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又回身看看陳宇,心想他辦事倒是非常有分寸,知道在宇文化及把馬群帶到齊王大營之前把他截住。這樣齊王就不必牽連在內,也避免了讓突厥人看大隋皇室的笑話。看來這個陳宇穩妥可靠,以後可以委以更多的重任。
馬場外面,宇文佑靖和齊王都在,宇文化及跪在地上,頭上的汗不住的往外冒。
楊暕走到宇文佑靖面前,陰沉著臉小聲道︰「這一開始,就是你和陳宇的陰謀吧?」
宇文佑靖面無表情道︰「殿下說笑了,我只是好意送給義兄一匹好馬,怎麼可能想到他會貪心不足,去私買五千匹。如果這樣的話,那我也太神機妙算了。不過,」,說著又看著齊王微笑道︰「我若是沒記錯,齊王麾下的騎兵,剛好也是五千人馬吧?」
楊暕冷哼一聲道︰「此事與我無關,你識相的話,最好不要多嘴!」
宇文佑靖微微一笑︰「殿下盡管放心,我不會自找沒趣。不過我能想到的,主上未必想不到,殿下還是自求多福,不要再次節外生枝了。」
楊暕表面不服,卻也無話可說。宇文佑靖這是在警告他不要企圖為宇文化及求情,以免主上動怒,把他也一並追究起來。楊暕雖然不怎麼樣,但是這明哲保身的道理倒是悟的非常深刻。
兩人正在說話間,楊廣從馬場出來了,他看到跪在場外的宇文化及,真恨不得上去一刀把他劈死。不管他爹宇文述立過多大的功,都不足以平息他這次犯下的罪過。
「宇文化及,」,楊廣冷冷的說道。
「微臣…在…」,宇文化及聲音已經開始顫抖。
「朕問你,此次北巡的用意何在?」
「回主上,揚我大隋國威,震懾突厥,穩定邊塞……」
「那你私下和突厥人買賣軍馬,是能揚我國威,還是能震懾突厥?你是不是想讓突厥人知道,我身邊的大臣,都可以違背我的意願為所欲為?我這個做皇帝的,只是個空架子?」
宇文化及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下錯誤的嚴重性︰「主上,臣……臣是一時糊涂啊!我見這些都是上等良馬,便想著將來能為我大隋所用……」
楊廣冷笑一聲︰「這麼說,朕還得感謝宇文太僕為朝廷分憂了?」
宇文化及低下了頭︰「臣不敢……,臣只希望主上看在宇文家為朝廷效力多年的份兒上,給臣最後一次機會,讓臣戴罪立功,繼續為主上效力!」,一邊說著,一邊偷眼往旁邊瞄上兩眼,暗想老爹怎麼還不來求情。
「繼續效力,呵!你若是繼續效力,下次還會干出什麼事情?宇文化及,今天你這條命丟的可是一點都不冤,相信你爹也會明白的。」,楊廣正要喝令左右把宇文化及推出去斬首的時候,宇文述飛馬趕到。
其實宇文述听說這件事後,當時就知道大事不妙,覺得這次不是靠厚著老臉就能擺平的,立刻著人去請兒媳婦南陽公主,想帶著她一起來求情。卻沒想到,左等右等不見人來。再讓人去打探,才知道半個時辰前,南陽公主被他的另一個兒媳婦陳朧雪請去大利城中逛胡人聚集的商市了。
陳宇看見宇文述只身一人前來,沒有帶著南陽公主,暗想今天宇文化及定然是在劫難逃了。
「主上!主上!刀下留人啊主上!」,宇文述從馬上跳下來,跌跌撞撞的奔到楊廣面前,跪拜哭求道︰「主上,化及冒犯天威,是因為老臣管教不力,要治罪就先治老臣的罪吧……,還望主上看在老臣忠心耿耿的份兒上,給化及留下一條生路,我回去後定然好生管教!」
宇文述哭訴的時候,已然是鼻涕眼淚一大把,加上半百的須發,讓人看了不由得都有幾分心軟,楊廣亦不例外。但是心軟歸心軟,作為皇帝首先就要有一副冰冷的心腸。
「愛卿起身,」,楊廣用稍微緩和些的語氣說道︰「愛卿與朕,如姜尚之與武王。愛卿的忠心和功勞,朕是記在心里的。」
乍一听這話好像是要寬恕宇文化及了,不過陳宇暗自冷哼一聲,心想差不多該說「但是」了吧。
「但是,」,楊廣稍微緩和的語氣又變硬了,「宇文化及就是仗著你的功勛,屢次為非作歹。朕每饒恕他一次,他就會犯下更大的罪過。上次的事,朕看他像是吸取教訓,兩年多沒再犯過什麼大的過錯,卻不料這次就敢直接藐視天威了。」
說到這里,楊廣冷哼一聲,對著跪在地上的宇文化及道︰「朕若是再饒恕他,下一次,他會否再犯出更大的過錯?到時候,只怕是你宇文府上下幾百口的人頭,也未必能抵的了吧!」
楊廣的話音猛然變的非常嚴厲,宇文述心中大駭,暗中揣度主上這是已經開始猜忌宇文府了嗎?這種話說出來,自己兒子十有**是真的沒救了。
而陳宇心中則是暗嘆了一口氣,暗想楊廣這話倒是說的非常對,這次如果真的繞過宇文化及,那他下次犯的錯,就真是誅九族的大錯了。自己籌劃的這一出,已經封死了他最後的生路,希望能在這里把他徹底拿下。
楊廣看著面色慘白,表情淒厲的宇文述,心中稍微軟了點,說道︰「不管宇文化及犯下什麼錯,你的功勛總歸是抹不掉的,既然如此,朕就賞他一個全……」
話未落音,旁邊突然飛來一騎,高聲喝道︰「急報!急報,邊關急報!!」。楊廣一直關注邊關事態,所以特命允許邊塞急報可以不用通傳,直接上奏。
眾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都被吸引住了,楊廣更是把宇文化及忘到了一邊,急道︰「何處急報,趕快奏上來!」
信使從馬上跳下來,奔至楊廣身前十步下跪道︰「西域急報,黃門侍郎裴矩游說鐵勒部族進擊吐谷渾,鐵勒部族自且末出兵,攻入吐谷渾領地。吐谷渾猝不及防,步薩缽可汗慕容伏允率眾退入西平,已經遣使向我朝求援!這是裴侍郎的奏章,請主上過目。」
楊廣身邊的內侍把奏章從信使手中接過,呈給楊廣觀看。楊廣看過之後連說三聲好,又道︰「裴愛卿此事辦的漂亮,吐谷渾如今慘敗,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機會!」
鐵勒,也就是高車國攻打吐谷渾,本來就是和大隋暗中定下的計謀。但是因為吐谷渾表面上還和大隋維持著良好關系,而且派了兒子慕容順來做人質,所以在兵敗之後,茫然無知的還向大隋來求援,殊不知楊廣的屠刀早就為他們準備好了。
陳宇心中突覺不妙,看向宇文佑靖,宇文佑靖也察覺到了事態的變化,沖他微微點頭。
宇文述作為老臣,當然也覺察到了,當場叩首道︰「老臣不才,願意率軍去‘增援’吐谷渾!」
楊廣從捷報的喜悅中平靜下來,很快的把目前的局勢捋了一遍。隋朝的名將中,楊素,史萬歲和韓擒虎都已經去世,賀若弼已經因為議論朝政被押回洛陽。眼下比較有資格的老將,就是宇文述。
而陳宇和宇文佑靖雖然都是後起之秀,但資歷尚淺。此次對吐谷渾的「支援」勝敗關乎大隋國威軍威,所以許勝不許敗,不容有失。綜合所有因素,宇文述是最穩妥合適的掛帥人選,如果現在殺了他的兒子,他又豈能安心領兵打仗?
想到這里,楊廣的心思不由得開始動搖了。
宇文佑靖看出了楊廣的心思,上前拱手道︰「啟稟主上,家父領兵多年,在軍中資歷最是深厚。此番若由家父領率軍進擊吐谷渾,必然旗開得勝。而兄長宇文化及縱然有千般不是,還望主上能以大事為重,免其一死,以利于家父出征。」
陳宇嘆了口氣,暗想縱然沒有南陽公主求情,這宇文化及終于還是逃過一死。既然如此,不如也學著姐夫,來個順水人情吧。
想到這里,陳宇也上前一步奏道︰「主上,臣听聞使功不如使過,主上繞過宇文化及一死,宇文大將軍必然會盡心竭力為主上效命。何況這里是突厥人的地界,若是處死宇文化及,徒讓突厥人看笑話。」
陳宇和宇文佑靖的求情雖然只是順水人情,但在宇文述眼中卻是非常珍貴,他感激的看了義子和陳宇一眼,又向楊廣叩頭道︰「主上,給老臣一次將功補過的機會吧……!」
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宇文化及一直跪在地上,一聲也不敢吭,雙手死死的抓著眼前的草地,靜等宣判的那一刻。
有了陳宇和宇文佑靖的求情,楊廣算是找到了台階,沉聲道︰「看在兩位愛卿求情的份兒上,朕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你且領兵進擊吐谷渾,若能凱旋,朕自當會免宇文化及一死。」
听到這句話,宇文述和宇文化及這爺倆算是徹底松了口氣,對宇文述來說,打個小小的吐谷渾還不是手到擒來。楊廣這句話,就等于是赦免了宇文化及的死罪。
不過還未等他們叩頭謝恩,楊廣就又補充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宇文化及冒犯天威在先,不可饒恕。免其一切官職爵位,罰為家奴,面壁思過。沒有朕的旨意,不得出家門一步。」
這等于是把宇文化及徹底軟禁起來,以後只能像個行尸走肉那樣吃吃睡睡,什麼事也別想干了。
但無論如何,總是把命保下了,宇文述和宇文化及急忙叩頭道︰「謝主上隆恩!」
陳宇心中暗自嘆氣,十一年後,楊廣定然會為今天的決定而後悔吧。